他在烈日下 第28章

作者:姑苏赋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成长 正剧 近代现代

“巡逻路过。”召觅低头见到边羽手腕上黑色皮革表带手表。

边羽抬起这只手:“刚才试戴,没来得及摘下。”

“我们戴彼此的手表也挺合适的。”召觅伸出手臂,手腕靠着他的。一个黑色表带手表和蓝色表带手表,分别在这两只手腕上,对比和谐。

表中的指针静静转动,召觅翻过掌心,抓住边羽的手腕。

边羽眼皮一动。

雨珠漫无目的地打在门檐上。檐下,他抓着他的手,掌心触到来自他肌肤的温度,就这样有好一会儿。

“你的手腕大小和我差不多,要不就这么戴着吧。”召觅慢慢放开他的手腕。

边羽神色间不排斥,但不解:“那你今天来是为了干嘛?”

“因为之前答应你要来。”召觅回答。之前临时去异地出差,没能赴约。昨天一回来,他立刻就到这里,但是彼时边羽不在。所以今天一早,他便趁巡逻的空档来了。

“冒着大雨,过来看看手表戴在彼此手腕上合不合适?”

“听着是不合理。不过……不行吗?”

召觅给边羽问愣住。短暂沉默两秒,边羽说:“进来坐吧。”

“不了,我得巡逻。”召觅戴起雨帽,转身走回雨幕里。没走出几步,他停下,回头说,“台风要来了,记得窗户贴好胶布。”

台风来了,夏天也就要来了。

余光间,他瞥见庭院内,那株还没谢的荼靡花被一个竹子搭撑的小雨棚保护起来,他私心希望,这个春天能再久一点。

召觅走后,四叔公从厨房走来门口:“是谁来了?”

“召警官。走了。”边羽低头凝望腕上与他相换的手表。

召觅踏出庭院时,雨帘将天地织成灰蒙蒙的茧。对讲机内,同事在同步辖区情况,他就要赶去下一个区域,却在拐过巷口时骤然停住步伐——小卖部褪色的遮阳棚下,镜片反光一闪而过。

防水布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不动声色调整步伐,靴底碾过积水坑的力度惊得对方肩膀一抖。

长焦镜头仓皇缩回,记者假意拍风景,但还是没躲过召觅锐利的目光。

“又是你。”召觅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记者咽了咽唾沫,后颈渗出的汗混着雨水滑进衣领。他迫使自己挺直腰板:“对,是我。我在工作,请问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我第二次抓到你了。”召觅开启执法记录仪,“现在执法记录仪已经开启,我怀疑你在偷拍他人隐私。请配合我去派出所进行调查。”

记者手指抖了抖:“好,我跟你去。我没犯法,我怕什么?”

派出所,接待室。

白炽灯在记者镜片上投下冷光。他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指尖反复摩挲相机包脱线的边角。

记者姓柯,36岁,在鹭岛日报任职。鹭岛日报曾是家家都会订阅的报纸,但也随着纸媒时代的消亡而凋零。如今主要活跃在社媒平台,一直以来是大事、热事的权威报导媒体。

召觅手中的钢笔在本子上簌簌登记信息:“说吧。上次还有这次,都是什么原因?”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沉寂荡在空中。

“2016年,”良久,柯记者开口,“821空难。那桩新闻,是我跟的。”

召觅笔尖停顿,抬眼看他。

“那个新闻,不用我多说,你们都清楚。当天上午10点30分,冼建的私人飞机起飞,下午14点15分在雅米岛东南海岸线坠毁。驾驶坠毁飞机的飞行员,是申海航空的边至晖。事故造成机上5人全部遇难,包括机长边至晖、副机长、私人管家、冼建的助理以及冼建本人。”柯记者眼睛盯着桌上的水杯,鼻尖仿佛还能嗅到那个烈夏,雅米岛上的血腥气。

第33章

“冼建一死, 他们家就树倒猢狲散,一边争家产,一边像疯狗一样攀咬一切相关的人, 他们还一度将矛头指向边至晖及他的家人……

“当年有些同行收了钱,不择手段,去逼边至晖的家人,往死里逼,把他家人的话断章取义报导出去,不在乎他的家人每天被围攻堵截和威胁恐吓。

“我当时干什么?我坚信问题不全出现在机长身上,我私底下去航司调查, 尽可能去找所有相关的人员。我作为媒体人所拥有的直觉、嗅觉,让我感受到这桩事背后牵连的东西很多,有一双双无形的手在搅弄是非, 要遮住我们的眼睛,捂住我们的嘴。我尽心尽力, 就为了追求一个真相!最后我踢到铁板了, 被领导警告,我不听,又查, 然后被调岗……这条新闻, 我终于彻底碰不到了。”

召觅冷静地听他述说, 旁边的同事安静做记录。

柯记者眼含哀伤,苦笑着摇头。他指着自己,满是不甘地问:“当年,没良心的人升职发财了,我呢?我错失了职业上升的最佳阶段,这么多年光涨资历不涨工资, 老婆都抱怨我升不上去,评职称都轮不到我……”顷刻,眼中的哀伤和不甘化为怒气,“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为什么要一直去那户人家?因为我已经查清楚了。他们是边至晖的家人,那个老人家我不知道是谁,但是那个男生一定跟边至晖有关系。那男生的年纪、外貌都和资料里的照片对得上。我要从他身上找突破口!”

召觅眉头微皱:“你说沉遇?”

“沉遇?”柯记者断言,“这是他改的名字吧。他……就是边至晖的儿子边羽!”

召觅当然知道沉遇是边羽改过后的名字。他好奇的是,柯记者到底还想从边羽身上找什么突破口?

“你还想查什么?”召觅说,“如果你想找那起事故背后更深层的原因,应该去找相关的机构、公司,或者是当年的媒体,而不是骚扰平民。”

“我并不是想骚扰他们,但我只认得边至晖的儿子,我不找他还能找谁?当年的媒体人,我能找的都找遍了,其他人,我动得了吗?况且,我不确定,这件事背后牵连的力量、问题,究竟出现在谁身上。”柯记者眼神倏地冷下去,神思好像飘忽到很远的地方,“我重新调查这件事,其实已经有半年了。当年,我被调岗前,领导隐晦点过我,这里头的水很深,遮掩这桩事的资本力量很大很大。但是,我最近重新调查,发现很多新的线索。”

柯记者从相机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调出笔记软件界面。笔记里,一页接一页图文信息,全是关于这起空难事故的线索衍生。

柯记者点击“人物:边至晖”,从这一丛复杂的,树枝一样的思维线中,点击“日本行程”线。笔记进入新的页面,开头是一张自拍式的合照。一张年轻空姐的脸贴在最前面,看着是拿手机自拍的人。后面是10个英俊靓丽的男女。站在居中位置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中年男人,眉眼和边羽有几分相似。

柯记者指着最前面的空姐:“半年前,我加上了她的微信,在她朋友圈里翻到这张照片。这是她16年7月份在日本拍的他们机组几个人的合照,也就是边至晖罹难的前一个月拍的。”他又指向中间那个帅气的男人,“这个是边至晖。”手指下移,点在边至晖挎包上的一个卡通形象的亚克力挂扣上,“这个挂扣,是一个突破口。”

柯记者将屏幕下拉,几张同款卡通形象亚克力挂扣的照片拼接一家医院的照片:“这个形象,是日本山井眼科医院的吉祥物。这个挂扣,是他们当时周年庆给患者的小礼品。

“半年前,我从这个空姐口中得知,当年他们在日本的那几天,边至晖不仅去过眼科医院,可能还去过东京医科大学研究所。他要做体检,怎么还得特意去一家研究所啊?后面,我查了那家研究所,他们提供多种基因检测服务,包括遗传性疾病的筛查和诊断。

“边至晖分明在国内做这些检查更加方便,而且还能报医保,为什么非得在国外悄悄摸摸去做?

“我本来就在思考,边至晖到底是不是在空难时操作失误?如果操作失误,原因又是什么?那么老练的飞行员,不可能是心理素质的问题吧。难道是身体问题?找到这些线索后,我恍然大悟……我当时笃定,边至晖有隐疾。

“为了佐证我的猜想,我去查了他的儿子边羽。边羽在2015年到2016年期间,是东川航天航空大学飞行学院最优秀的学员,18岁的时候就在美国考到私用飞机驾驶员执照。但是,821空难事件发生后,边羽就转到工程技术院,没多久就退学了。那么优秀的学员退学,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老爸过世,受到打击了吗?

“我取得边羽曾经的老师、校友的联系方式,调查了一圈,终于知道。边羽在退学前,曾经被他堂伯带着辗转多家私人医院做体检,也去过基因检测机构。”

召觅脑海中回想起在边羽工作台上看到过的那瓶眼药水,虽然那瓶眼药水和基因性眼疾没有关联,但总推使他去思考、推理一些什么。不过,尽管如此,召觅依然对柯记者穷挖边羽的信息感到不满,不冷不热地说:“你查了很多啊。”

柯记者苦笑了一声:“警官,我搜查的信息都是通过合法的渠道得来的。我就个干媒体做报道的,做到这种地步,我为了什么?不为真相,也要为当年的我出一口气吧?”他接着往下说,“所以,我费尽心思,拉下脸来穷尽我的人脉、资源,我沿着边家继续往上查,”柯记者在平板界面上退回人物关系图谱界面,点击边羽的爷爷边卫民的资料。这份资料里没有图片,只有文字,“边羽的爷爷、边至晖的父亲——边卫民。他是50年代开战斗机的空军飞行员。

“他的老婆,叫吴锦秋,曾经是漳浦一家中学的音乐老师。他的学生,今年都是六十几岁的老人,我有幸采访到了一个。他告诉我,吴锦秋年轻时本来要进文工团,却在体检的时候被卡掉了,入不了伍。”讲到这里,柯记者呼吸屏住,盯着召觅的眼睛,“这些资料摆在我们面前,背后的事情还不好推理吗?我猜测,边至晖和边羽大抵是有家族基因疾病。这个疾病,来源于吴锦秋,和眼睛有关,是他们继续飞行的阻力。

“但是边至晖如果有这种问题,他怎么当上申海航空的机长的?还飞了这么多年,每次体检都能过?这么大一个问题在这里,还去飞,这不是草菅人命吗?如果这是821事故的问题根源,背后的资本为什么要不断打压我们查找真相?”柯记者低下头,魔怔似的念念叨叨,“主要问题到底在哪里……冼建的集团?申海航空?制造那架飞机的波客公司?还是……还是边至晖自己身上?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要把整件事查得一清二楚,我一定要查出来……”

召觅听他的低声碎念,望着平板上的资料,眉头紧紧皱起来。

夜晚,边羽洗完澡,回到房间,左右眼睛各滴一滴眼药水。仰头闭上眼睛,眼药水多余的液体顺着眼尾滚落。

窗外,雨还不停,变得细了,密集地打在草叶上,呲呲莎莎的微小声浪滚动着。风却越刮越大,翻动雨幕,发出嗖呜——嗖呜——的声音。附近有一户人家的窗户兴许是被大风吹开了,伴随着的还有盆栽嚓一声落地破碎的动静。边羽听到他们手忙脚乱边抱怨着边收拾、关窗。没一会儿,外面的人声静了,只剩风雨声。

边羽睁开眼睛,灯泡投下的柔黄的光照在他眼上,衬得他的眼水润明亮。

他将眼药水放在桌上,坐在床头,打开收音机。现在这个点正在播放唱歌节目,主持人语气热情地结束介绍词后,歌手灵动的嗓音缓缓唱出温柔的旋律。

突然,“噼啪”一声,灯灭了。整个房子顿时弥漫黑暗。窗外,那些本亮着灯的人家,现在仅剩两个漆黑的窗户。不多时,边羽听到楼下的四叔公开门从房间出来,念着什么,好像是在说,大风把外面的电线都吹断了,这一片都停了电。

收音机因为内部有电池供电,仍在运转。

边羽正要下楼看看,手机响起来。

“喂。”边羽接起电话。

“我是召觅。”

听到召觅的声音,边羽怔了下。本来疑惑,召觅怎么会有他的手机号码?转而就记起,当初因为四叔公六面菩萨失窃那件事,他在召觅那里登记过手机号。

“你这几天会出门吗?”召觅在电话里说,“如果没特别的事情,这两天尽量少出门。”

“发生什么了?”

“那天在你们家附近的……”

收音机频道错乱,窜过嘈杂的嘶嘶的电流声。边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一会儿,收音机恢复正常,却传出日语:“哟路农扣几堪,米拿三透一修腻……”

边羽转动频道,相继又收到韩语、英语电台。

“什么声音?”

边羽转着按钮说:“我这里停电,收音机干扰少了,接到外语台。”

召觅静了一静,说:“台风看来要提前了,政府可能会建议这两天店铺关门,你们也少出门,更安全。”

“嗯……”正应着,边羽想到就近的日程,“周六那天会出门,那天天气还可以。”

“那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或者被什么人骚扰,随时联系我。”

“好。”

召觅没立刻挂电话,斟酌了会儿,问:“周六那天,我可以给你打电话?”

边羽说:“可以。”

电话结束,二十分钟后,电路恢复了。房间里的灯重新亮起来,收音机内两个语言的电台像在打架,嘶嘶几声后,中文语言回归,歌唱台进入尾声。

边羽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要下楼拿牛奶喝。

等他下楼后,手机屏幕亮起,弹出“堂伯”的消息。

堂伯:小羽,我和你姐姐两个月后回国

堂伯:国内的朋友告诉我,有你爸爸那件事的新证据,到时候我是要去看一下的

堂伯:小羽,你现在住哪里?

消息挂在手机屏保上,挂了许久。转瞬,屏幕逐渐暗下去。

连着三日的大雨把街道洗刷得焕然一新,青草气息比往日明显几分。

下午,一辆黑色奔驰停在坡下空荡的马路边,车内后座,尧争盯着手表上的时间。距离车辆被开罚单,倒计时12分钟。

第11分钟,边羽上了车,司机连忙将车开走。

尧争的注意力从手表移开,目光继续放在敞在腿上的书本上。

“为什么不能上去你家门口接你?”尧争翻了一页书问。

“你的车太宽了,上去了开不下来。”边羽靠坐在窗边,看窗外的风景。外面正是他走下坡来的那段路。他住的地方在半山坡上,这半山坡上一座一座立着的,都是八九十年代的居民自建房,房子之间栋距小,给车的空间不多。

尧争侧过视线,望着边羽的脸。他留意到边羽新剪了头发,发丝在透过车窗的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淡金。日光强烈的时候,边羽眼眸的色泽是淡青中流转着蜜棕。看着仿佛有两副面容,忽是冷的,忽是热的。

视野中,黑色表带突兀地引去尧争的目光。他凝视他腕上,心想,这不像他会戴的手表。

“我们去哪?”边羽的目光短暂地回到车内。

“会展中心。”尧争回答。

边羽神情颇有疑问。新闻上说,那里今天正在举行大活动——鹭岛市首富之子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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