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山就木
孔洵语气淡淡:“改签了。”
话音落下,阿浈却发现孔洵隔着大概两米远的距离,目光停顿在他的脸上后,死死盯着,然后不动了。
阿浈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整个人僵硬住了,嘴里叼着的那根香烟,突然掉落到地面上。
孔洵朝前走了一步,目光扫了地上的烟一眼。
他说:“阿浈,你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孔洵朝前走了一步,手工定制造价昂贵的皮鞋将那根烟碾灭了。
孔浈的灵魂被孔洵没有生气与情感的眼睛锁定,仿佛额头被枪口瞄准。
阿浈下一句的解释还没脱口,孔洵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猛地往旁边的车上一掼。
“砰”的一声巨响,车前盖陷下去一块,地下停车场里车突然警铃大作。
阿浈眼前发黑,心里出现了两个字,完了。
沈祝山现在的地方是距离海市,三百多公里,距离不算太远,但是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另一方面这里也是实在偏僻,是个比溪县还要落后的地方。
沈祝山知道他这种病,少则三月,长则半年,他就要嗝屁了。
想一想孑然一身的他,到时候也没什么人能给他安排后事,孔洵虽然在乎他,但是不是什么正常人类加上执念过深,甚至有可能把自己冻起来做成标本,沈祝山入土为安都会是奢望,简直干扰他投胎转世。
沈祝山决心先把后事安排一下,然后平静地度过人生这段最后的是时光。
他在当天花五百块,租了个小房子,租期一年,因为地区落后,这里物价非常便宜,而且在海市这段时间吃喝都是孔洵的,除了给孔睿买玩具花了一百五,没用到过什么钱,算了一笔账,只要省吃俭用,沈祝山剩余的钱已经足够。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沈祝山还是决定先把他自己后事需要用到的东西先采买好。
徐承这两天还不放弃的给他劝他住院的事,沈祝山把他拉黑了。
休息一夜,翌日一早,沈祝山就跟旁边清早起来喂鸡的老奶奶打听,这附近哪里有做墓碑的。
沈祝山在网上搜了一段词,然后写在纸上,叠好放进兜里,按照老奶奶说的路线,找到了穿过一片竹林,就能看到的,做墓碑的老匠人。
沈祝山从兜里掏出来写好的字,给带着老花镜的老大爷递过去。
老大爷用黑黢黢带着厚茧子的手捏着纸条,眯了眯眼:“沈……沈……”
沈祝山报上了自己的大名:“我叫沈祝山,给刻大点。”
老大爷:“哦”了一声,又问:“要多大尺寸的,什么材质?”
沈祝山说:“最小的尺寸,最便宜的就行。”
大爷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通知沈祝山吃了晌午饭来拿。
沈祝山吃了药,感觉自己体温又有点高了,午饭也没吃下去,喝了点水。
下午一点,沈祝山走了半小时,走到早上去的地方,从老大爷手里接过用黑布蒙上的墓碑。
沈祝山接过沉甸甸的重量,从树林里走到一半,沈祝山拆开想打量一下,结果却骤然看到墓碑上亦然出现三个字“沈柱三。”
这是什么意思!沈祝山从那天开始决定不愿意惯着任何人,更不会尊老爱幼!
沈祝山气愤不已,转身就要去找那老大爷。
走了两步,青天白日里,太阳明晃晃的照耀大地。
身后却莫名响起来脚步声,是那种脚落在地上枯叶的声音。
沈祝山抱着墓碑缓缓转头,看到立在林间一道熟悉的背影。
孔洵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皮肤白皙毫无血色,眼珠里面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情感,布满血丝,他甚至不再笑。
孔洵说:“你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
沈祝山站在那里,一颗心脏仿佛被一只如影随形的巨手俘获,然后攥紧。
孔洵发出啧的一声,他说:“沈哥,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他仿佛完全不理解:“我还不够忍让吗?”
走到沈祝山面前的时候,身体里的恶魔仿佛要呼之欲出,他双手搭在了沈祝山肩膀上,望着他,面部是不可掩饰的扭曲狰狞:“你为什么要跑,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商量呢?”
沈祝山从头凉到脚底,想要跑,肩头扣下来的两只手却用力到他骨头都隐隐发痛,他看到孔洵,不知道脑海里想到什么,没预料到孔洵竟然能这么快找到他,这恐怕说明阿浈拍摄的那些照片没有把他骗过去,沈祝山语气都止不发抖,他说:“你把阿浈怎么样了?”
“你用什么收买阿浈,”孔洵感到眼珠,头,都在尖锐得痛:“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还要多少人!”
孔洵露出来一个笑,露出来的牙齿阴测测的白,他说:“放心吧,他现在肯定在比你跑得还要远的地方。”
“与其关心他,沈哥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孔洵终于撕掉所有伪装,语气古怪地说:“沈哥,你觉得我想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见任何人,只和我自己说话,只照顾我的心情,这真的不可能吗?”
这可能的,沈祝山知道,因为孔洵现在长大了,身强力壮,无病无痛,比沈祝山要高一头,不用使全部的力气就能打败沈祝山,他自以为他很强大,权势滔天,他以为他变得不一样,强到好像可以为所欲为,把别人都不当人。
沈祝山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着,“哈,你牛逼!你以为你是上帝吗?能掌控所有人!?照顾你的心情?凭什么,谁来照顾我的心情?”
沈祝山脸上露出来比孔洵更困惑更不解的神情:“就因为我对你好过,你就这么对待我?”
“他妈的孔洵,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后悔认识你,我上辈子做了孽,倒了八百辈子霉才会遇见你!我为什么瞒着你要跑?你满口没有一句实话,还怪我隐瞒你,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我现在你告诉你,我要死了!”沈祝山声音吼到嘶哑,用憎恨的眼神望着孔洵,将手里的墓碑狠狠摔在地上,最便宜的材质,在十一月冻的僵硬的土地上四分五裂。
沈祝山发誓,他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他的眼睛猛地赤红,他看着到现在自大傲慢威胁他的孔洵,好像不值得他的任何心软,凭什么呢,这样的人为什么不需要付出代价呢,凭什么没有悔恨,没有歉意,没有后悔呢!?
“你知道什么是死吗?”沈祝山这段时间的战战兢兢,这段时间的恐惧,所有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像是最后一根弦彻底断裂。
“死就是——”死就是结束,任凭你有再多的情,再多的恨,再多的怨,原谅或者不原谅,都戛然而止了,是句点,是没有出口的圆,落尽一个窄口的方,任由你再至高无上的权利,再难以计数的金钱,都不可能将人死而复生,将逝去重焕生机。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沈祝山的眼前开始发黑,忽明忽暗,他看到孔洵愣怔的脸,心中有种终于撕裂一切的快意,他感觉自己终于赢,甚至想对孔洵露出来笑。
沈祝山鼻腔温热,血顺着上嘴唇滑落,到下巴,最后一滴血落在脚底的枯叶上。
第78章
沈祝山意识朦胧,听到自己呼吸很沉重,四肢沉甸甸像是压上去石头,坠得抬不起来。
他勉励睁开双眼,不算刺目的光涌入瞳孔,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后,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再次睁开眼,入目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转过头看到风吹起窗帘,床头柜上有一束新鲜的花,他清晰地听到“沙沙”的声响,看到距离自己不远处坐在一个矮桌上,在用画笔画画的孔睿。
一切平静而祥和。
沈祝山回忆起来,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还在和孔洵撕心裂肺地嘶吼,争吵,下一秒为什么失去意识了?大概是低血糖或者自己又起了烧身体很虚弱,情绪太过激动晕了过去,对了,自己好像还留了鼻血,沈祝山不由自主抬手擦了一下鼻子,什么都没有,有一些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就算是能看出来这间房用心布置改善过一番,沈祝山也是认出来,自己现在是在医院里。
找回四肢的沈祝山,用手臂撑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孔睿这时候听到动静,抬头看了沈祝山一眼,然后像是某种接收到指令信号的小机器人似的,匆匆从自己画画的矮桌前起身,一路小跑了出去。
没多久,孔洵就走进来了。
“沈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祝山面无表情,好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样,没有和他说话。
“那饿不饿,有胃口吗,我让人送餐。”孔洵自顾自地说:“你身体太虚弱了,跑开我身边你连饭都不吃。”
虽然身体总是在拖沈祝山的后腿,辜负沈祝山,但是沈祝山根本没有故意折腾自己自虐的意思,没怎么吃饭主要还是着急逃跑以及换了新环境后惦记着先采买,如果不是在树林里撞见孔洵,沈祝山是准备晚上找面馆吃一碗加蛋的面的。
“早上护士来帮你测过体温……”孔洵手顺势朝沈祝山的额头伸去。
“啪”一声,孔洵的手被沈祝山挥开。
孔洵愣了一下,看了沈祝山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沈祝山不给好脸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有说要住院吗,你没权力干涉我的自由。”
“那我干涉谁的?”
“你爱干涉谁的干涉谁的!”
孔洵好像并不理解:“可是我不想干涉别人的,只想干涉你。”
“这没道理吧,我现在就想安安静静过完我最后的生活,你当可怜我吧,行吗,我斗不过你,你看在我之前也照顾过你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我行吗?”沈祝山忍无可忍,像是提醒他:“你也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沈祝山重提时日无多的事,进来之后一直状似平静的孔洵终于像是被踩了痛脚,他语气严肃又认真,纠正道:“别胡说八道。”
孔洵笃定地说:“你只是生病,治疗好了就可以了。”
孔洵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孔洵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怎么样,但是因为命运还算是给他多年辛苦给过馈赠。
虽然得来全都费功夫,但是也算是得来过,比如直到现在,沈祝山还依然在呼吸,皮肤温热,跟自己掰扯的时候会露出来沮丧气愤的表情,看起来很想讲道理,但是理智上知道行不通,又想发火但这可能更没用还有可能再把虚弱的自己气撅过去,于是变成絮絮叨叨的低声长句和咬牙切齿的短句。
由于命运对每个人的奖励机制不同,很少馈赠沈祝山什么,大多是一个接着一个关卡,而且后面空无一物,导致沈祝山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突然,特护病房的门被敲了两声,下一刻,一位不速之客推门而入。
竟然是徐承。
大概是因为徐承穿着白大褂,门口的保镖以为是医院安排的工作人员所以没有阻拦。
“你怎么回来的?”孔洵看着多年未见的徐承,看起来比高中时期更讨厌了,他皱眉,脑海里若有所思,想通什么后,语气里不乏轻蔑的恶意:“看来是有贵人相助了。”
徐承却并不接茬,只是垂着眼,目不斜视地说:“我有病情要和病人交流,无关人员能先出去吗?”
“他不需要你医治,而且他的病情我很清楚,我会和他好好交流。”
徐承说:“哦,是吗,你有多清楚?你又连夜修出来医学博士了?”
孔洵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够了!”沈祝山在孔洵再次开口前,打断了这场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争吵,他对孔洵说道:“你先出去。”
孔洵沉默扫过二人,最后说:“十分钟。”
沈祝山原本以为一走了之,现在人回来又惊动孔洵,沈祝山面对徐承有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自在。
也不知道徐承有没有再和自己发消息,发现自己把他拉黑这件事没有。
徐承拿出来病例单,他抬头看沈祝山一眼,脸上神情也就比他刚才面对孔洵缓和一点,但是不多。
莫名其妙,沈祝山仿佛被班主任第一次抓到逃课一样,不是说心虚或者什么,因为下次还会逃,主要是觉得不应该再碰见。
“沈哥,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沈祝山对徐承的态度还是要比孔洵更好一些,他脸上露出来疲惫:“抱歉。”
他说:“我都不想听。”
徐承却好像没有要问他想要先听哪一个的意思,他看到沈祝山这样拒不配合的样子,好像这才回归本身的他,沈祝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跟别人吵架也从来都不会先低头,徐承突然说:“那孔洵呢?”
徐承说:“你一开始不是不打算让他知道,然后自己默默离开吗,现在他知道了,你准备怎么办?”
沈祝山脑海里一团乱麻,心里有点后悔和徐承交流,比刚才面对孔洵时更难受,因为孔洵根本不会问,沈祝山走了他怎么办,他都不会接受这种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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