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猫与酒
“俞悄。”
纪繁西喝了他一声,再一次示意俞悄出去,这次的动作毫不遮掩。
“你是那天跟着的助理?”左槊问。
“是我,左老师。”俞悄礼貌地微微鞠躬。
“剧本你也看了。”左槊问。
“看了。”俞悄点头。
纪繁西快要晕过去了,笑着向左槊解释:“现在的小孩没轻没重的,平时也老跟我顶嘴。”
说着她使劲瞪了俞悄一眼:“你先去忙吧。”
“我不忙。”俞悄装傻装到底,左槊和叶幸司一同笑了声。
“没关系。”左槊饶有兴趣地继续问,“你是怎么理解方奇妙这个角色的?”
这问题就有点大了。
俞悄瞅瞅叶幸司,叶幸司用眼神示意他:大胆表达。
“也说不上是理解。”
俞悄装傻归装傻,语气很谦逊。
“其实接到我……纪姐的电话,知道您过来了,叶幸司还不是现在这个形象。”
他把自己本想让叶幸司用最憔悴真实的面貌出现,以及叶幸司刚才在家的反应,一五一十地描述给左槊听,包括那句“方奇妙不会是邋里邋遢的模样”。
“我想让他直接过来,是想让您看到,叶幸司真的很重视这次机会,哪怕只是试镜。”
俞悄坦言。
“您可以理解为,我试图让他向您‘卖惨’。”
左槊又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很玩味。
而余光里的纪繁西看起来已经濒临缺氧了。
“我是从助理,从朋友,或许也是很多观众的心理去想问题——我们尊敬演员为了角色去吃点苦受点罪,但为了一个面试的机会,在两周时间暴瘦二十斤,我们代入的点很自然就会放在演员身上。”
“十七斤半。”左槊优雅地纠正。
“我四舍五入了一下,小学担任过数学课代表。”俞悄优雅地道歉。
纪繁西哆嗦着手,优雅地轻按太阳穴。
“可叶幸司能够更加自然地,在生活里直接代入‘方奇妙’这个人物——他会第一时间去思考,如果是方奇妙,会不会放任自己蓬头垢面地去见他姐夫。”
俞悄正色回来。
“即便他连试镜的机会都还没拿到。”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钟,左槊将目光移向叶幸司,问道:“你怎么想?”
“我明白俞悄的意思。”叶幸司说,“他刚提到剧本的时间线。”
你明白个头啊!
俞悄嘴角一哆嗦,差点和纪繁西一同去吸氧。
哥们儿装疯卖傻给你营造出适合卖惨的气氛,一张嘴干回剧本上了,演我呢?
“前几天俞悄专门去找了各种毒品反应的资料,方奇妙具体是染上了什么毒,你给我的剧本里还没细化到这一步。”
叶幸司认真分析着。
“但按照三个月的时间,任何毒品都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人产生非常明显的躯体性变化。”
“所以他会觉得需要‘形销骨立’有些夸张。”
左槊对于这个解释,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他什么想法都没发表,只是向叶幸司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怎么想。”
“我赞同俞悄。”叶幸司说,“也可以做到形销骨立。”
“谁都可以。”左槊杵着脸,盯着自己的亲侄子,“你该知道我,我的要求是演技。”
“那就给我一场正式的试镜。”叶幸司盯回去。
左槊无所谓地一耸肩,意思是没问题。
所谓“正式的试镜”到了儿也没正式。
没有录像,没有剧情条,左槊借了公司的排练厅,和叶幸司俩人进去,就开始“试镜”了。
经历过《爱在东南角》的排队两层楼试镜大场面,以及程立方对《天王》角色的严谨,左槊这种说好听点叫随性,直白来说根本就想一出是一出的试镜,让俞悄感到淡淡的不满,连紧张都紧张不起来。
不过这次试镜的时长倒是不短。
叔侄俩在排练厅里待了小一个钟,俞悄被纪繁西提溜着耳朵骂一大通,又输了三把排位,他俩才开门出来。
“怎么样?”
俞悄立马揣起手机凑上去,小声问。
叶幸司没回答,恢复了平时什么情绪都不形于色的状态,抬手朝俞悄鼻头刮了一下。
“回酒店睡一觉。晚上谁请我吃饭?”
左槊倒是显得很轻松,跟纪繁西寒暄两句,人还在屋里呢,先从兜里摸出个大墨镜挂脸上了。
合着这毛病随根儿啊。
俞悄瞥一眼叶幸司挂衣领上的墨镜。
失敬,原来是家族图腾。
“都直接来我这了,这顿饭我还能逃了?”
纪繁西也很默契地没直接问试镜结果,她笑盈盈地送左槊往外走,亲自去给影帝当司机。
“晚上我请您和幸司一起吃呗。挺久没来这边了,想锅子了吧?”
左槊哈哈笑,回身指指俞悄:“这个小朋友也一起来。”
第64章
“小朋友”这种称呼,从年龄足以称得上长辈的人口中喊出来,还是笑盈盈地喊,给俞悄造成了一种错觉。
一种左槊很和蔼,他和叶幸司的叔侄关系一定也如此亲密的错觉。
俞悄甚至比着左槊手指的指向划拉一番,确定他指的是自己,这声“小朋友”喊的也是自己后,下意识就想推脱。
上次叶幸司去香港,和左槊见面吵了一架就走了。
这次左槊这个时间过来,不管多少,肯定是有关心侄子的成分在的。
那不管于公于私,俞悄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去掺合这顿饭——
于私来说,这爷俩儿平时也不联系,年都没在一起过,趁这次机会好好唠唠嗑,增进增进感情,自己过去傻坐着算干嘛的。
于公,即便需要谈论合作的事,也有纪繁西在,跟自己这个小小的助理毫无关系。
当然了,如果俞悄也是演员那就不一样了。否则不用左槊说,他从家带筷子带碗,都得厚着脸皮跟着去。
“左老师我就不……”
“他就爱吃好吃的。”
俞悄的“不”字刚噘了个口型,声儿都没发出来,就被纪繁西给打断了。
“去啊,俞悄,你俩都去。”
她步履稳健地跟着左槊往电梯走,嘴皮子和回头瞪人的动作同样利索流畅,替俞悄一口答应下来。
“你俩也回去休息吧,晚点等我电话。”
俞悄愣了愣。
叶幸司停下来看他一眼,等左槊和纪繁西的电梯下去,见俞悄仍在若有所思,还多了几分怅然若失,他开口道:“不想去就不去。”
“嗯?”俞悄回过神。
“晚上的饭。”叶幸司重复一遍,“你不想去就别去了。”
“也没有。”俞悄抓抓脸,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件小时候的事。”
进入职场以来,带给俞悄最深的感触之一,就是不能轻易地说“不”了。
哪怕只是一顿有他五八没他四十的饭局。
像俞悄很少觉得自家的家境称得上优渥一样,他小时候也从没意识到,老爸老妈对他的纵容程度,其实远远超过其他同龄人的原生家庭,
不止他,包括俞小雨。
发现这一点,就是由俞小雨的小脾气引发的一件小事上。
老爸老妈对他和俞小雨,一度宽松到被家里长辈批评“纵容”的程度。
俞悄记得很清楚,是俞小雨六年级那一年的中秋,家里聚餐,一大家子都来他们家里吃饭,俞小雨跟老妈生气了不出来,一大家亲戚轮番去劝,她反锁门板谁都不见。
老妈由她去,简单替她解释了下,就张罗着开席。
老爸还给俞小雨留了饭,怕她半夜出来偷偷翻吃的翻不着。
老人都没说什么,舅妈先不舒服了。
她阴阳俞小雨没家教,家里长辈都来了,也不知道出来喊个人。
“不乐吃不吃,她不吃她饿着。少出来喊你一声舅妈你还吃不下了是怎么着?”
纪繁西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当时就撂了脸。
“我们家小姑娘就是娇贵,这还是在我姐我姐夫家,爸妈也都在这坐着,轮得上你在这点嘚人啊?”
舅妈一下被怼得脸通红,俞悄也吓一跳。
因为他当时心里其实有点赞同舅妈,觉得俞小雨这次发脾气真有点儿不看场合,不懂事了。
老姨这一通怼,也是半分面子没给舅妈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