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竹
没说完,门内一声兵荒马乱,门很快打开了。
“叙哥!”傍晚余晖照进屋,照得李成蹊右手打着的石膏都成了橙红色。
李成蹊右脚也绑着石膏板,他右侧腋下撑着一根拐杖,身后五六步的地方倒着另一根拐杖。
俞汀进屋,捡起那根拐杖靠在病床尾。
李成蹊关上门,心脏疯狂敲着鼓。
刚才俞汀先叫了张婉淑出去,他非常不安,发了几条信息问张婉淑,也没收到回复,正烦着,俞汀却突然到了。
他偷瞄着俞汀,俞汀没有坐下的意思,站在床尾没动,他重重攥紧拐杖,慢慢挪回了病床,离俞汀有一段距离。
“叙……”他张口都难受,到嘴的话突然就喊不出来了。
病房顿时沉寂,连风声都听得很清晰。
“我叫俞汀。”俞汀打破了安静。
李成蹊瞳孔骤然收缩,眼前黑一阵灰一阵的,一颗心如同脱了线,飞速地坠落到地面,砸得四分五裂。
满脑子就一个想法——
他要失去俞汀了!
李成蹊面部激烈抽搐,“你信陆绝的胡话?”他试图麻痹自己。“是你爱上他了,所以不信你的家人,去信他的谎言?”
“我一直就爱着他。”俞汀看着李成蹊,说,“说谎的人是你,李成蹊,我都想起来了,比如——”
他抬手,指尖点了下左耳,“被你抹去的痣。”
李成蹊跌坐在床上,他低下头,望着厚厚的石膏板,好一会儿低低笑出了声,“是,我是骗子,我骗了你,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回到陆绝的身边了!”
他猛地抬头,眼泪爆管一样往外淌,委屈地盯着俞汀,“我喜欢你!我他妈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你失忆忘了陆绝,忘记你不爱我,那么大的一个诱惑摆在我面前,我根本控制不住,我做不到把你还给陆绝!我是垃圾,你尽管骂我,我不后悔!”
他手指几乎戳破了床铺,“那天换成陆绝,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俞汀说:“他不会。”
李成蹊冷笑,“他凭什么不会?他为了你都快杀人了。”
那晚陆绝几乎要打死他了。
“他不需要。”俞汀平静地说,“失忆了,我同样会爱上他。”
李成蹊抓破了床单,他笑得胸口扯着疼,“行,俞汀你厉害,你赢了,我就是个贱种,上赶着要喜欢你,到他妈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拿刀子往我心窝里捅,我还是喜欢你!”
俞汀突然上前,扬手就给了李成蹊脸颊一拳。
这一圈极用力,李成蹊脸歪到一侧,迅速肿胀,李成蹊舌尖抵了一下唇角,抬头仰视着俞汀,笑得无所谓。
“怎么,我自己犯贱也要被打吗?”
俞汀说:“对。”
李成蹊咽下血沫子,他眼眶血红着低吼,“陆绝到底比我强在哪里?等你十年?我他妈可以等你一辈子!”
“他不会让我忘记我爸妈十年。”俞汀说,“更不会让我失去我的理想。”
李成蹊眼泪压了回去,他不解,“理想?”
俞汀说:“我想学的专业是船舶制造,造船是我的理想。”
他的手心也通红,有点肿,他收回手,“李成蹊,你救了我,也让我的生命少了10年,自此互不相欠。”
“婚事随便你什么理由取消,以后也别再联系我。”
俞汀走了,病房门打开又关上,李成蹊久久没有动,他望着那扇白森森的门,半晌才小声说。
“我不知道,你的理想,我没机会知道。”
……
俞汀刚到电梯,陆绝就来电话了,“超时了宝贝。”
昨晚做到后面,陆绝一直“宝贝宝贝”地求他,“宝贝就一次……”
一次复一次,现在俞汀听到宝贝就带了颜色,他望着电梯,快到七楼了,“在等电梯。”
叮。
电梯门开了,套着白大褂的医生还在翻着病例,微低着头走出来,擦过俞汀,医生猛地停住,病例往腋下一塞,猛地拉住俞汀。
碰到干燥微凉的皮肤,医生又受惊一样收回手,连声道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俞汀看着眼镜片后失望的眼神,微微勾唇,说:“丁斯南,好久不见。”
……
“你和丁斯南说什么了?”车内,陆绝压着人拷问。
刚才通话中,陆绝只听到“丁斯南,好久不见”,俞汀就挂了电话。
“说了十分钟。”陆绝亲了一下俞汀鼻尖,“你们高中时期也没那么熟吧?”
俞汀推了一下陆绝,人高马大的丝毫不动,他放弃了,有些啼笑皆非,“你看到一个以为死了十年的人,就算是普通同学都会多聊几句吧。”
陆绝现在还对“死”字应激,张口惩罚地咬了一口俞汀的脸颊,很瘦,都没肉,“宝贝,现在可以去登记了吗?”
逼仄的空间,男人带着草莓味的滚烫气息,以及紧贴着的两颗心脏,俞汀又想到了昨晚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反抗地也在陆绝脸上咬了一口,有点重,在陆绝脸上留了一个短暂的,很轻的口齿痕。
“可以,男朋友。”
第88章
两日后,下午两点,来自京市的一趟国际航班落地罗马菲乌米奇诺机场。
俞汀还想带陆绝回家睡一觉倒时差,陆绝约的车早到了,载着他们直接去登记。
登记完出来,俞汀实在困得厉害,拉着还在乐的陆绝直接回家。
俞汀的房子有155平,但只有一间卧室,陆绝没有困的意思,进屋四处参观,他就自己冲了个澡,回卧室睡觉。
这几日体力透支,又搭长途班机,俞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迷糊中,忽然被搂进一块清凉宽阔的胸膛,俞汀下意识抵触,直到听到那人在他耳边说:“还早,继续睡。”
是陆绝。
俞汀绷紧的身体线条就柔软了,摸索着抱住陆绝的腰,又沉沉睡着了。
他又做了那个梦。
他回到了那辆弥漫着酸涩味、烟味的车内,四面八方是炸裂开来的火光,耳畔充斥着惊惧绝望的哭喊声。
又全消失了。
没有声音,只他一人留在窒息的空间里,他眼皮、脸颊、手臂全都黏糊糊着沾满了血,他眼睁睁望着车冲向桥上护栏,在掉进大海瞬间,他一只手重重砸破残留的车玻璃,用尽全力跳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抓到了什么,他只是仰着头,不放弃地朝着上方爬。
他不要死。
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告诉陆绝,他爱他,真的好爱他……
黑色、红色模糊了他的视野,好似过去了漫长的时光,又或许只是几分钟,他爬上了桥。
他腹部蹭着地面,不停朝着前方爬,手腕的沉香木珠子刮着地面,划拉出“嘎吱”的声响,隐约又听到了奔跑声。
他微微抬头,拔出几米高的火焰里,一道急促熟悉的身影向他跑来。
俞汀想喊他,张了几次口才发现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那人跑过他,他慌张扭头,弥漫浓烟的交界处,男人毫不迟疑地往海里跳,一直在嘴边的名字终于嘶哑着喊了出来——
“陆绝!”
俞汀猛地抬头,“咚”一声撞上了什么,他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先听到了男人吃痛的闷哼,“领证第一天就谋杀亲夫么?”
俞汀彻底睁开眼,窗帘没拉紧,有几缕太阳光照进屋,屋内微微的光亮,他额尖有一小片冷汗,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眼前的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绝忽然明白过来,左手擦着他额头的冷汗,压身鼻尖轻碰着俞汀的鼻尖,笑着问:“梦到我什么了?”
俞汀眼底浮现淡淡的水光,他声音和梦里一样嘶哑,“你潜了多少次水?”
“没数过。”
“水里面冷吗?”
“有的冷,有的不冷。”
俞汀的手微微发着抖,他抬高手,轻轻触碰着陆绝的脸颊,“我梦见你跳海了,我却只能看着,喊不出声音,和动不了。”
梦里的心悸横在心口,一滴眼泪从俞汀眼里蹦出来,砸落在两人相贴的鼻尖,他哑声,“谢谢你活着陆绝,我好怕又只剩下我一个……”
陆绝听着俞汀的话,心疼得厉害,脸轻轻蹭着俞汀的手心,“不会,我会像狗皮膏药一样,永远黏着你。”
俞汀胸口闷闷笑了一声,他下巴抵到陆绝肩膀,张开手狠狠抱住陆绝,“那你记得要黏紧一点。”
“好,一定黏得分不开。”
晚上陆绝就身体力行,让俞汀深刻体会了一夜什么叫黏得分不开。
次日早上,俞汀看着镜子里满脖子的吻痕和咬痕,延后了去公司的计划,先发了辞职信给总经理。
在家里待了快一周,俞汀又带着陆绝在罗马玩了一圈,终于有空去公司处理辞职的事。
总经理是意大利人,但会说一口磕巴的汉语,为了锻炼口语,他和俞汀都是用汉语交流,“叙,不要辞职,我知道你要结婚,公司可以给你延长假期。”
俞汀说:“我要回去上学。”
“?”总经理疑惑。
俞汀没多解释,他说:“我会交接好工作再走。”
恢复记忆那天,俞汀就有了决定,他要重考京大船舶工程的研究生。
他这些年的存款足够支付他的学费和往后几十年多养个陆绝。
错过十年,他迫不及待把梦想找回来。
在公司处理完所有后续,俞汀回家推开门,满屋都是饭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