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白洋记得他说等自己醒来就说一件大事,现在自己醒了,他人呢?
关心则乱,白洋赶紧给唐誉发了个信息,但是没人回复。他刚要打过去,病房门砰一声开了!
谁!白洋余光一瞥:“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不接电话啊?下这么大雨你瞎跑什么……”
“是我!”唐弈戈第一回正式和白洋见面,真没想到会在病房里。他记忆里的白洋其实还是几年前的那个,在瑰丽大堂里坐着等唐誉的时候,身上还套着首都体育大学的白色羽绒服。
他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完全就是一个干净的大学生。但事实上谁也看不出来,他来酒店是和男人开房的。
一张和唐誉非常像的脸从暗处浮现,白洋方才仅凭借轮廓识人,当然没认对。现在看清楚了,这个人比唐誉年龄大些,眼里是超越了唐誉十几年的社会阅历和人情世故,而且是短发。
长这样的脸,留短发。
没有唐誉好看。
“我是唐誉的小舅舅,唐弈戈。”事到如今,唐弈戈先做自我介绍,如果唐誉执意要把白洋拉入家族,那总得有个人把个关,“唐誉应该和你提起过我吧?”
“你好。他提起过很多次。”白洋点了点头,这才是壹唐的背后老板。
“你知道我是谁就好,不要跟我耍花招。我没有唐誉那么好骗,如果你真想骗他什么我就干死你。”唐弈戈的脾气大概是唐誉的一百倍,“现在你去吃饭,然后洗漱,回床上躺着。”
还挺会命令人的。白洋站着没动:“唐誉呢?”
“我没有义务和你汇报唐誉的动向。”唐弈戈往前两步,像要从白洋的脸上看出二嫂隐瞒的信息,“不要,和我,耍花招。”
白洋再次点了点头,毕竟这是唐誉的小舅舅。但是他有些望而却步的心态,唐誉忽然把他家里人弄来,这些人个顶个的厉害,他们要干什么?
唐誉的手机在打完电话之后就被没收了,做完笔录大概是凌晨一点半,才还给他。他第一个联系的人是小舅舅,先发过去信息:[你们睡了吗?]
小舅舅:[没,你还没出来我睡什么睡。]
唐誉揉揉鼻子,家人永远牵动着他,所以他不敢想白洋的家什么样。
小舅舅:[我在办公,他在迷瞪。]
紧接着,唐弈戈发来一张照片,就是他视角中的白洋。白洋在床上闭着眼,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脸色看上去好了些。唐誉把照片放大,试图从里面看出白洋安然无恙的细节,然而放大之后,又看到舅舅那无边的长腿。
唐弈戈的照片是从他本人视角来拍,照片右下角是他的黑色浴袍入镜,那自然就有一条无限延伸的腿。他此时还在工作,办公桌上放着电脑和黑咖啡,显得非常日理万机。
小舅舅:[他晚饭吃得不多,宵夜的汤倒是都喝了。人很拧巴。]
他就是很拧巴啊,全球谁能有他会拧。唐誉想象了一下病房里的画面,小舅舅身穿黑色浴袍,洗完澡,头发顺向后方,还在这个时间大刀阔斧地解决工作……越想越有危机感。他连忙给白洋发消息:[你睡了么?家里出了点事,刚刚解决完。]
白洋就在等唐誉信息,手机振动他就醒来了:[没睡,你舅舅逼我喝汤。]
果然,小舅舅就是这样霸道的人。唐誉又问:[他怎么逼你了?虽然他看着凶狠,实际上人很善良。]
几秒后,一行字出现在唐誉的手机屏幕上。
白主席:[他说,我不喝汤他就干死我。真的假的?]
假的假的!唐誉现在后悔了,让小舅舅去陪床简直错得离谱!
但这晚上唐誉还是没能回到医院,因为他要回家报个平安。等到他把家里安排好,又抽空安排了法务部向“伊甸画廊”的索赔流程,已经到了第二天傍晚。
天色已暗,谭玉宸说得没错,仍旧是一场大雨。
谭玉宸负责开车,下灾害性暴雨他也不敢快,雨刷器拼老命地左右滑动,龟速前行。车到了医院门口,老大他们下来撑伞,唐誉在大家护送下滴雨未沾,一口气跑到了病房门口。
敲门之前,他喘了口气。
铛铛铛,3声之后,唐誉推门而入。
白洋正在看雨,唐誉说马上就到了,他却只希望唐誉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安全抵达就好。等身后有了脚步声,白洋回头就问:“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唐誉一上来就被审问,“家里有点事。”
“你蒙我?医院护士站都传遍了,说医院门口打起来了,是不是六儿?”白洋这时候还只能想到老六,“你是不是陪他做笔录去了?”
“啊……是啊。”唐誉点点头。
他是想隐瞒,可是他这个反应也逃不过白洋的审视。白洋的思维迅速跳跃,怀疑人从老六变成了唐誉本人。然而他仍旧抱有一线希望,应该不是唐誉,唐誉不会打架。
“你手怎么回事?”可白洋看到他右手的拳峰贴了创口贴。
“打架。”唐誉瞒不过去,乖乖交代,“白洋,我发现……我以前有句话说错了。我以为打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肯出力肯出手就行。但实际上……自己也挺疼的。”
“你和他们打架干什么啊!你要把我气死是不是?”白洋扯开那块创口贴,下面的伤口触目惊心,一道深深的划痕。白洋很震惊,连忙抬头用眼神质问,这样一双手,他平时都不舍得让唐誉做个家务的手,居然破了?
“对了,我和家里说咱们的事了,我昨天晚上就想告诉你来着。”唐誉看到他心疼的目光,又觉得这一拳挺值得,白洋很会隐藏情绪,除非他实在压不住了。他表面流露出心疼20分,其实就在心里疼了100分。
白洋的目光出现了不明的茫然,找不到焦点。什么叫“和家里说咱们的事了”?
“我爸爸妈妈,姥姥和姥爷,爷爷奶奶,还有哥哥们,都知道了。”唐誉不吐不快,“指腹为婚是小时候家里人的戏言,我身上没有婚约。”
白洋皱眉的功夫,窗外的雨水潲进屋里,打湿他一半的脸。
“白主席,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唐誉的脸也湿了一半,打了一个闪,把他们眼睛里的情感照得清清楚楚,谁也抵赖不了。
白洋脑袋里的一根弦断掉了,砰一声。
接都接不上,白洋努力接了,努力理解了,但是毫无办法。唐誉说,他没有指腹为婚,他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他要带自己回家?
回哪个家?那个无比巨大的唐家?
这是白洋无法想象的事情。也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震动起来,首都体育大学的老师给他发了信息。
黄教练:[白洋,名人墙就差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黄俊啊?”唐誉拿过白洋的手机,这个人是田径队总教练,“你……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回体院了?他让你回去弄名人墙。”
白洋仍旧处于真空状态当中,像一股滚烫的力量推着他走。
“要不……我陪你回去吧?”唐誉清楚白洋是不敢面对,但两个人面对,总好过他一个人遗憾,“一起?白主席和唐部长也该回去看看了。”
可能是脑袋里的弦都断开了,白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行吧,一起。
“那你得先同意我一件事。”唐誉又开始讲条件了,“我陪你回体院,你今年得陪我好好过个生日,今年得8的15日,不能分给任何人,你要把一整天都留给我。陪我过一次……最有意义的生日。”
第69章
有的时候,白洋并不能理解唐誉的很多事情。
曾经他以为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但这回的重逢让他意识到,他们是不同宇宙的人,在相互碰撞当中免不了过关斩将。
好比,他不理解唐誉对家庭的在意,不理解唐誉为什么非要把他们的关系告诉家里,更不理解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过生日。
“现在还早吧?”白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到时候再说。”
“你就不能明明白白给我个确定话么?”唐誉摸了摸手上的伤口。
“我没法确定,万一到时候我又有什么事呢,到时候不是让你空欢喜一场?要不这样,我那天要是没事,肯定陪你。”白洋再次被他的伤口刺痛,他不希望唐誉的身上留下任何疤痕。
这个人,应该和伤痛无关,和悲剧无关,和疤痕无关。
被伤口一刺再刺,白洋连忙加上一句:“如果那天要是有推不开的大事,第二天我肯定给你补偿一个。”
“有点敷衍啊,白主席。”唐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灯光昏暗,两人的身影被雨水晕开。唐誉舒展着肩膀,此时白洋的脸总是和视频里的那张脸完美重合,无可挑剔又带着深浅不一的隐形伤痕。
易刚易折,他曾经无数次点评白洋的性格,只是没想到他折断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没敷衍,再说我以前也没敷衍过你,我不是不陪你,是我没时间。”白洋之前的人生频率总是和唐誉对不上,但之后他要试图对齐颗粒度,“你小舅舅他……”
“他怎么了?”唐誉即刻追问,“我小舅舅可是真有婚约的,你不要瞎想。”
白洋无语了一瞬:“你干嘛总把我想得那么乱?”
“我没瞎想,我就是说一下。”唐誉当然知道他不会,但唐家这种建模共享的脸也确确实实通吃白洋,“我小舅舅脾气可不好,我们家里就我脾气这么好,我是唯一的那个。我很宝贵。”
“你脾气好?你这几年都快把我气死了,现在选择性失忆是不是?”白洋要是翻起旧账,那可是历历在目一厚本。
“你也气我了,算扯平吧,大不了以后我让着点儿你。”唐誉说,两人战力五五开,反正谁也没在嘴上吃亏,都没少撂狠话。
正想着,唐誉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我妈妈。以后我介绍你们认识,妈妈她……人很好,在我小舅舅5岁之前她是大家闺秀,直到我小舅舅把她的床当蹦床,跳塌了她专门从法国运回来的闺阁。从那天起,妈妈就抄起了鞋。”
“你快去接电话吧。”白洋推了他一把,听唐誉这样自然温和地提起家人,他仍旧不能适应,但在尝试理解。
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幸福的家庭,真有和父母无话不谈的孩子。
唐誉到旁边接电话,当然也是要和妈妈说白洋的事情。他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半途而废,而且要落实到细节上。把白洋带进自己的家庭里不是一句空话,他不能只开了个头,又把之后种种困难丢给白洋。
他要亲手把自己的爱人带进去,帮他磨合好,当好这个中间人。
雨又大了,白洋关上了窗,心里很是忐忑。两人关系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再推却就显得没有诚意,但是他也没做好和唐誉家人见面的心理准备。这个活儿太大了,不是迈个门槛儿就能办成。
按照唐家对唐誉的重视,自己恐怕和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就已经被查个干净。白洋没法抵赖,他的家庭别说放在唐家眼里,哪怕是和自己差不多条件的家庭眼里都是要直接pass的那类。
他已经能预见接下来和唐誉的路是如何,他那些竹马、小舅舅、父母,和他的哥哥们,都会跳出来反对吧。还有玉宸……玉宸和自己关系不错,但在大事上拎得清。
手机就在这时候震动了一下。
窗外刚好打了个白闪,闪得白洋猝不及防。他解锁,新消息由王笑凡发来,只有4个字。
小凡:[你爸来了。]
白洋低着头,真情实意地怔了一下。
气管被一只无形大手牢牢压住,让他想起无休无止的死亡。他再抬头看向唐誉,一个名为“命运”的花洒在他们头上开始工作,将看不见的水雾泼洒下来,形成两道原本不该交织的河流。
白洋以为自己再想起白晖的时候会震怒,但时间已经教会了他放下仇恨。他现在并没有愤怒,而是一阵凄凉。他不止能感觉到,还能看到唐誉朝他推进的滚滚热意,用那双生得非常漂亮的手拉他过去。
他的手像烈日晒过的布料,有余温。
“好,妈妈你放心吧,我没事。”唐誉挂断电话,兴致勃勃地来到白洋身边,“我妈妈说下周……”
“那个……不用这么着急吧?”白洋再开口又恢复了他往日的平静。
唐誉停顿,好像和他的平静擦肩而过了。
“有点太……太突然了,我好好准备准备,让我准备准备。”白洋听着外头的哗啦啦雨声,“准备好了,我告诉你。”
唐誉半晌都没说话,最后无限落寞地点了点头:“好,等你准备好。但你千万别让我等太久啊,我真的很宝贵。”
准备到什么时候,白洋没说,唐誉也没问。他先把下周的聚会取消,然后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晚上他陪床,当然他不会在客房睡。他没睡着,白洋也没睡着,两个人都看着天花板,心照不宣。
等到白洋愿意回体院,已经是两周之后。
他在医院养了十四天,偶尔会有笑气后遗症攻击他,就偷偷躲到洗手间用凉水冲脸。等到平复之后,他再远程处理工作,一点都没落下。唐誉没再提见家长的事,白洋却不能松口气。水生说他们是通过张凯云了解到他被谁绑架,那么张凯云会不会一害怕,就把所有事情都说了?
白洋不想活得那么狗血,但他的背景注定他干点什么都离不开狗血。
唯一让他轻松的,就是安保部“三大巨头”对他的改观,不管是水生还是谭刀,还是那位一开始对自己极其不信任的李成平,现在都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接受和信任,敌意完全消除。水生每天上下午都会给他送中药,那些苦苦的药汁喝着喝着,居然也喝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