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两人的脚步声重重响起,每个人下台阶都是在飞,在跳,砸在地面上。白洋怀疑自己脸上真是溅血了,跑起来杀气腾腾,混乱的视线和急促的呼吸让他惊惶,但却不是惊惶自己,而是怕那个人跑了!
究竟是谁要杀唐誉?会不会就是他!
白洋奋力往下一跳,刚才他的手指尖已经抓到那人的外套了。可关键时刻,他引以为傲的膝盖犹如被铁钳狠狠拧碎了骨头,让他不能再像从前那么肆意狂妄的跳跃。紧接着他右膝盖凿在地面上,砰蹬一声,动过手术的右腿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上手术台的冰冷,一寸寸敲开。
可白洋没时间哀嚎,也不愿意过多深陷痛苦。他总是能以最快的反应起身,哪怕会给身体留下永久的损伤,哪怕医生提醒过他,如果你再留在运动场上这条腿就会废掉。
再次起身,白洋追着那人逃窜的背影冲出1层的安全通道。他已经跑到大门口,只要出去,白洋相信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追不上,不甘心!就差那么一点。白洋很难想象自己会在跳跃上栽跟头,但也不得不接受挫败和失败。
就在这时,几个熟悉的人影从外向内闯进了他的视野范围。白洋的眉心忽然就展开了,不顾一切高喊:“给我把他摁了!”
4个人在白洋的指令下将即将逃跑的人按住,那人还想挣扎,但是在专业保镖的手法下变成了一个陀螺,转一圈就摁地上了。白洋眼里只有那个人,都没发现唐誉朝他走近,等到他撞进唐誉的胸口,白洋才听到一声明显的叹息。
唐誉瞬间感受到了千疮百孔的疼痛。
白洋还没安静下来,不顾一切要过去算账。唐誉拦了一下没作用,便双手环抱,将人紧紧地压在了胸膛上。
“白洋!白洋!”唐誉想要叫他清醒,叫他回来。
白洋一鼓作气,朝着唐誉推了一把。唐誉被推开,再两步上前,把人搂进自己的怀抱。
“抓住了!抓住了!你别动!”唐誉怀疑自己搂了金属,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冷。
抓住了……白洋的专注开始回收,通过空气这个介质抵达他的眼球,最终化为瞳孔当中的那一点。他呼吸很快,奇怪的是唐誉呼吸也那么快,甚至快过了他。
他的头被唐誉一次又一次地扳向一侧,感受到了一面干燥柔软的掌心。
唐誉慌了,被狙击都没现在恐慌。当他看着白洋半张脸都是血,他就知道今天完了。现在他不敢碰,可是为了验证内心的担忧又不得不碰,掌心和油润刺鼻的红油漆亲密接触,白洋的脸刚好陷入他手里的凹陷。
“老大。”唐誉顿时镇住,他从来没有喜欢过红油漆,红油漆才是世界上最好的液体,“去买橄榄油和酒精!快!”
“可是……”老大是贴身保护的。
“他们都在,没事。”唐誉再次摸过白洋的左太阳穴,生怕指尖摸到不可挽回的伤口,生怕滚热的鲜血顺着自己的指缝流下。最后他的手指擦过已经碎掉的玻璃镜片,白洋清晰的左眼缓缓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并没有多精明,有时候冲动得要死,让人永远担忧他安危的眼睛。
“去医院么?我们去医院。”唐誉摸着他毁掉的衬衫领口。
白洋一愣,去医院?自己又没受伤。
他不晓得这身红油漆多可怕,脑海里还是没落实的大事:“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岩公馆吗?”
“我不放心……”唐誉继续给他擦着侧脸,洁白的袖口像染血的白雪,“我让老六留下了,我要是走了我又担心你们组的余婉君。老大他们都在,5个人送我过来的。”
“你为什么要乱跑啊?”白洋压低了声音。
唐誉无可奈何,他擅自摘掉了白洋脸上那副已经不能要的金丝眼镜,手上的动作羽毛一样轻柔,擦过了白洋红色的眉梢。“我不放心,我想跟过来看看。还好我来了。”
“是,要不然那孙子就跑了。”白洋想起来还是来气,但好歹是抓住了。
金宝大厦的保安帮忙按住了那人,但很快那人就被转移了,到了唐誉的车上。老大护送唐誉过来的时候借用了岩公馆的房车,唐誉坐在左侧,白洋坐在右侧,地上倒着一瓶罐装油漆喷雾。
白洋已经脱了衬衫,老二和老三用橄榄油和酒精帮他清理身上的油漆。唐誉将自己的外套披在白洋身上,当他再次看向那个人,他能感觉到头顶的理想泡泡碎了一个。
是自己以前太天真了。
“谁让你来的?”唐誉现在坐回原位,他不笑的时候,和唐弈戈更像了。
那人被老大按在地上,要是平时,唐誉绝对不愿意看到有人跪在自己面前。察觉到那人不开口,老大压着他的脖子往下按了按,他们和唐誉不一样,他们不会客气。
“谁,让你来的?”唐誉的身体往前倾了倾。
“说话。”老大手下再次发力,同时看向唐誉。一起生活多年,两人的默契早已养成,老大不用开口问,唐誉就已经摇了摇头。
不会是陈念国。要是陈念国出手,白洋凭借一己之力根本碰不到。而且陈念国他出手稳准狠,才不会先泼什么汽油,再到公司附近转悠一圈,这无疑是给唐家放预告,提醒安保部门他要来了。
那人仍旧保持沉默,而唐誉的脚边已经堆满了红色的纸团,全部都是擦下来的油漆。这种颜色提示着他,这世界上永远有自己猜测不到的恶意。
“你不说?”唐誉昂了下头,“可以,你确实有权保持沉默,我甚至都可以给你找一位律师。因为你大概心里也很清楚,哪怕我报警,这也只是一起不算严重的事件,对吧?”
那人的眼珠子这才动了动。
“你泼了我的车,带着一瓶油漆喷雾上楼,和别人发生冲突,可是也没有打伤。就算去验伤,恐怕连个轻伤都验不出来,所以你不怕,对吧?”唐誉又问。
男人只有喉结在动,闷声来了一句:“那你报警吧。”
“要是我不报警呢。”唐誉挥了挥手。
老大把男人的脸扳了起来。
唐誉直视着他:“我可以不报警,你相不相信?别紧张,我没那么坏,我只是很生气而已。人可以犯错,但是不能犯法,对我是这样,对你也是。我是提醒你,你不要想着替你身后的人隐瞒,这一笔买卖不划算。他把你抛出来对付我,其实就做好了放弃你的准备,而且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不是老手。”
那人还是不想回答,只是被逼问到这一步了,才问:“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普通人也会生气,特别是现在的我。”唐誉看了一眼旁边。
白洋的脸上还没擦干净。
第40章
男人像是有所触动。
唐誉心里的触动反而最为剧烈,就仿佛此时此刻被抓住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我们可以换个方式交流,你应该不愿意这件事情闹大吧?雇你来的人给了你多少钱?10万?20万?你完全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你以为我找不到那辆埃尔法的踪迹?”
负责追踪车辆路线是老五在办,已经在查监控了,最晚明天早晨能找到。
“人过留名,雁过留痕,车只要在北京就能找到。雇佣你动手的人照样跑不掉,你收了钱想要瞒住背后的指使人,你猜他们会不会保你?”唐誉其实已经心里有数了,但他需要亲耳听到。
“那你去找吧。”男人是顽固不化的神情。
“我当然可以找,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你亲口说,等我处理你背后的人时,我不波及无辜。如果你还不说实话,你就不算无辜。”唐誉一步步走向他最不愿意的位置,仿佛亲自来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成为了一个矛盾体,“你有家人么?”
男人这回飞速地看了他一眼。
“家人是最重要的,是吧?用家人威胁别人,这也是我最不齿的行为。”唐誉痛恨这种做法,“很卑鄙,是不是?你希望你家人永远找不到你,还是希望自己永远找不到他们?”
“你想干什么?”男人反问。
“我只想要你一句实话,然后就放了你。如果整件事和你确实没有关系,我不会再找你,如果你也算是策划之内,你跑不掉。你家人也跑不掉,不管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的父母,你的子女,甚至你的兄弟姐妹,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一切人。”唐誉看了老大一眼,“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先松开你。”
老大的手稍微松开了一些,但这人仍旧在他控制之下。
“是不是《山海经》那幅画?”没想到不等男人开口,白洋却先猜中了谜底。
唐誉朝着他点了下头,应该就是那幅画惹出来的事。那些人可以给陈小奇写恐吓信,现在也像照猫画虎,用泼油漆和在公司门口喷油漆的方式威胁壹唐放手。除此之外,唐誉想不到任何答案了。
只不过,唐誉把艺术圈想的太能耐了。他以为那些抱团的持有者能调查出自己的身份,调查出壹唐的背后大山,从而放弃勒索。没想到他们根本不带调查的,简直蠢得出奇。
白洋心惊肉跳,自己给唐誉惹了个大麻烦!
“我不知道什么画不画的,我只知道雇我来的人姓王。”男人终于开了口,其实从刚才自己被这帮人按住,他就察觉到自己惹了不能惹的人。不然谁没事带这么多保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给了你多少钱?”唐誉又问。
男人吞了吞口水:“两万五。”
“两万五?”唐誉震惊了,我在那姓王的眼里,就两万五?
“先给了我一万五,剩下的,今晚他联系我。”男人也是没招了,“他让我泼油漆,然后在什么唐的公司门口用红油漆喷几个‘死’字,其余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现在给我……”白洋还没说完,唐誉率先接下了这个话题。他把老五叫了过来:“接下来的事情你盯一下,明早把那辆车找到。把他弄下去吧,盯着他,等那个姓王的和他联系。”
“好。”老五和老大对视一眼,算是正式交接。
虚惊一场,真不是陈念国。唐誉看着窗外,不确定那些黑色里面有什么,总是让人无法预测。他心里很乱,因为白洋受伤而乱,因为自己居然用家人威胁别人而乱,也因为不确定下一秒有没有对自己开的枪而乱。
如果可以,他希望陈念国下一次开枪的时候,不要当着自己的家人,也不要当着白洋。他干干净净地来到世界上,哪怕不能完完整整的离开,也希望体面一点,不要吓到家人和他。如果可以,他希望留给家人和白洋的最后一面是微笑,就如同他小时候微笑地来到人间。
笑着来,笑着走,不波及他人。
“走,开车吧。”在这样的想法之下,唐誉再次目视前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去哪儿?”白洋脸上的红油漆擦得差不多了,“老五一个人盯着行吗?现在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是先去医院。”唐誉看了一眼他的腿。
不用白洋亲口承认他就知道白洋摔伤了,不然一个运动员不可能用那种踉跄的步伐跑出来,歪歪扭扭站不稳。他等不来白洋的坦诚,所以只能强制,老大在他的指令下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医院门口。
白洋隔着玻璃看了看,眼熟。
“这不是……”白洋认出来了。
“当年我从缅甸人手里回来,就是住这里。”唐誉将脚下的纸团全部踢开,不愿意看到鲜红色,哪怕是油漆,“走吧,我先带你去检查。”
白洋肯定不愿意,但唐誉管他愿不愿意,人都在自己车上了还能让他糊弄过去?今天说什么都要拎他见医生。
一下车,白洋就被老大按在轮椅上,整个人失去了行动自由。他还想问问唐誉那个姓王的到底怎么处理,然而唐誉一直沉着脸,不停地问医生这个那个,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疼痛感到这时候才苏醒,白洋刚揉了下后脖子,医生就开始进行脑震荡检查。
所有医护人员都对自己很好,这样大费周章的服务,白洋也算是感受了一把。但最要命的是唐誉让他脱裤子。
“脱什么?”白洋以为没听清。
“裤子啊。”唐誉恨不得让他留院察看,“你腿是不是受伤了?”
“崴脚了一下,不碍事。”唐誉观察力惊人,白洋骗不过去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好。”唐誉推翻了他的退而求其次,回身吩咐老大,“推他去做脚踝检查。”
“停停停,我又不是被人打了,不至于不至于。”白洋是真没当回事,但唐誉是太当回事,不得到满意答复坚决不罢休,他只好又解释,“追人追得太快,从楼梯跳下来那一下没站稳。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别搞太复杂。”
“我不复杂,你去检查一下就什么都不复杂。”唐誉半信半疑,这回根本不用老大推轮椅了,他亲自给白洋推到问诊室里。私家医院这时候没病人,医生就处理白洋这一个病号,左脚踝和右脚踝分别检查过,又摸又敲,白洋咬死了只说崴了脚。
他不愿意让唐誉知道,自己最骄傲的那部分已经永远离开了这具身体。
“没什么事。”检查到最后,白洋实在没那么多耐心了,从轮椅上站起来,“检查得差不多了,没脑震荡,身上也没伤口。医生也说让我回家休息休息就好,现在是不是该解决一下那个姓王的。”
“姓王的有别人解决,你别总是跟我犟好不好?”唐誉想把他按回去。
“这件事是我给你找的麻烦,我当然希望赶紧解决。”白洋也有自责,他上大学的时候就习惯给唐誉扔烂摊子,那是因为他知道唐誉解决得了,每次都能让体院化险为夷,不图回报地当幕后功臣。但自己也有误判,社会上的烂摊子和学校里的烂摊子性质不一样,白洋也没料到那幅画能让人对唐誉动手。
“我身上的麻烦够多了,不差这一件!”唐誉也有点急了,“你能不能……对我坦诚一点,究竟哪里受伤了你别藏着掖着的?”
“我没有藏着掖着,我说了没事就没事。你现在得搞清楚优先级,查清楚到底谁对你不利。”白洋也有点急了,“这一回是泼油漆,下回呢?万一在你面前抽出一把刀来怎么办?”
“我有这么多人保护,我出不了事。”唐誉语速很快地说。
“我是担心你啊!”白洋都快要头顶冒火,“山海经那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没做足背景调查就丢给你。那幅画你马上撒手,不要再管了。”
“那我也是……担心你啊,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好好接受我的担心,每次屈南问你什么你都说,到底我和屈南差在哪儿了?”唐誉冷不丁地问道。他不止一次看到白洋和屈南低声诉说,屈南的每一个反应都在自己意料之外。可两个人究竟谈论什么,他从不得而知。就如同他现在不晓得白洋到底哪里不舒服,究竟是心肝脾肺肾还是神经病。
“好好的,你又提屈南干什么?”白洋的火气也是邪火,但肯定不是冲着唐誉来,“那你对我坦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