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猫飞刀
更无家可回。
“林余。”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跟我来一下,”周令站在门口,灯光和阴影的交界处,向他招手:“找你有点事。”
九九见状,立刻松开林余,露出颇有些同情的表情道:“不会找你聊工作吧,我就先撤了。”
林余跟在周令身后,穿过大厅,上了电梯。
两人并肩站着,看不断变换的数字。
“什么事?”林余问。
“没事,”周令抬手,将一簇不知哪来的绒毛从林余肩上捏走:“我想晚上的活动,你可能不太感兴趣,正好楼上有你喜欢的点心,想着先带你上来吃点,我们再一起回去,这样可以吗?”
“嗯。”
清脆的叮声后,电梯提示“五楼到了”。
周令挡着电梯门,示意林余先出,等林余迈出电梯后,又加快两步,追上去与他并肩转进走廊。
“对不起。”周令忽然说。
林余不解地看他。
“项目的事,我没跟你解释清楚。我只是觉得,你也许会想要试试,而且,刚看到策划我就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我也只是按正常流程给他们介绍了你以前画的作品,如果你不高兴——”
“没关系,”林余打断道:“不管怎样,我都感谢你让我参加。”
“有关系的,”周令停下脚步,望向林余的目光有些落寞:“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又在骗你。”
林余也停下来。
他不看周令的眼睛。
“我先去下洗手间。”
说着,他绕过周令,匆匆往悬挂着洗手间标识的走廊尽头走去。
他站在洗手池前,将手伸到感应水龙头下,朝脸上泼了捧冰水,想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却看到身后隔间里走出个熟悉的人。
沈折风见了林余,也是一愣,敛着颓丧的眉眼间瞬间聚了股哀其不争的怒意。
“你怎么还在这儿?”
林余滴着水的手悬在半空,对着镜中的人喃喃:“那个时候,真的是你……”
沈折风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旁边,赌气似的用力搓洗双手。
“是我又怎么样?有什么用呢,有些人自找的。”
林余垂下头:“对不起。”
“算了,”沈折风叹一口气,扯了张擦手巾,擦着指缝间的水渍:“都是自己的选择,我也没资格说什么。”
林余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他的手,目光落在他两只手腕上未消的红痕,好像自己的旧伤也跟着疼了一下。
“看什么,”沈折风不客气道:“我这跟你那可不一样,要是我能拿刀,只会往那王八蛋手上割。”
林余将手往回缩了缩,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道:“我能,向你请教一件事吗?”
沈折风将打湿的纸团抛进垃圾桶,言简意赅道:“说。”
“你是——”林余迟疑着:“怎么接受,现在的生活?你……比上次瘦了很多,也,多了一些伤……”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却仍旧词不达意。
沈折风却听懂了,似笑非笑地看了林余一眼,说:“怎么接受?撑着呗,不然还能去死吗?”
“可是,如果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要怎么才……撑得下去?”
“就是因为没有啊,”这次沈折风笑了,“我连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死,不是很可惜吗?”
说完,沈折风没再看林余,利落地转身走了。
林余静静地在洗手池前站了一会儿,最终也没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走出洗手间,周令还在走廊等他。
林余走过去:“我有点累了,先回去可以吗?”
周令没问他为什么待了这么久,也没再提点心的事,只是说:“好,我们现在就回。”
半路上,林余收到了项目组转来的报酬,不多,但对第一次卖出作品的人来说,也算是笔不小的收入。
林余把收到的钱全部转给了周令。
周令进门后才拿出手机看消息。
林余在主卧洗了澡,出门来找吹风机的时候,看到周令红着眼,一语不发地站在他卧室门口,语气可怜巴巴的:“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真的不是想要骗你。”
林余怀疑他最近又长高了一点,挡在身前的时候,像个耷拉着尾巴的巨型长毛狗,一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绝不挪一步的倔强姿态。
林余无奈地开口:“一直住在这儿,我总是要分担点生活费的,现在我只有这些,你别嫌弃。”
趁周令发愣,他从旁边绕出去,找到了被忘在客厅的吹风机,见周令已让出卧室门,便说了句“晚安”,进屋关上了门。
他不知道这晚周令什么时候睡的。
第二天起床,周令已经像往常一样出门了。
家里的一切,似乎都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林余吃过早饭,到阳台上,给李阿姨带回来的月季和兰花浇水时,发现花盆里散落着好几只被撕碎露出烟丝的烟,但没有被点过的痕迹。
林余把碎烟全部清理掉,洗了手,进入小书房,给乐高小院加上了房顶。
第72章 你的答案想好了吗
答应画给陈历的画像,一直拖到了十月底才完成。
其实定稿前一夜,他还在反复犹豫。
这样会不会更真实一点?要不要加点颜色?这个风格陈历会不会不喜欢……
在不停推翻原稿的过程中,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在群里认识的设计师会吐槽没有任何要求才是最恐怖的。
如果不是陈历忍不住来问进展,并告诉他去复诊的时候会有惊喜,林余也许还不能下定决心将画纸裱进画框。
幸好,拿到成品后,陈历忍不住把画拿在手里反复欣赏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客套的痕迹。
陈历的语气夸张又真诚:“你有点儿超乎我想象了,林大艺术家!”
林余红着脸,有些局促地捏着手:“别取笑我了。”
“怎么会是取笑!我这明明是赞美啊!我说真的,林余,才一个月,你进步好大,这样下去,我这幅画说不定会变成大师真迹,我可得好好留着,说不定能靠他养老,不行就当传家宝好了。”
他越说越远,林余都顾不上尴尬了,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陈历最终把画摆在了办公桌最高处,收敛了玩笑的神情,微笑着问:“怎么样,你的答案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
林余无意识调整了坐姿,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微微用力,扣紧了裤子边沿的褶皱,显得有些紧张,但背挺得很直。
“我要弄清楚,”他微微向前倾:“不管是过去的事,还是变成现在这样的理由,我都要弄清楚。”
“你想好了吗?有可能,你的大脑是为了保护你,才模糊了过去的事。万一,真相让人痛苦,你也做好接受的准备了吗?”
“想好了,”林余点头:“不管怎样,我想要,也应该,了解真实的、完整的自己。”
“好,”陈历说:“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他从脚边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放到林余面前,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抬眼见林余紧绷着脸,温和道:“放松点,我们一步一步来,今天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准备。”
林余这才察觉自己无意识在屏气。
陈历一直等林余调整好,才指着照片里的建筑问:“你对这栋楼有印象吗?”
林余看着那栋既像医院又像什么机构的大楼,茫然地摇头。
陈历将照片翻过来,指着背面的拍摄地址记录道:“青葵心理健康疗养中心,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林余刚想摇头,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在他迟疑间,陈历插道:“根据我查到的档案,你曾在里面接受过治疗,长达两年。”
“治疗……”
林余蹙眉沉思,余光瞥见资料第一页上形似葵花的标志图,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这个疗养院,我收到过传单的!”
母亲去世,林添又离家,那段时间,他失眠得太厉害,最严重的时候,连躺在床上,心跳都像百米冲刺一样快,不得不到社区医院开了药。
医生说他的失眠是长期处在抑郁情绪造成的,要他先按时吃药,调整一段时间,再到医院复查。
那些药一开始很有效,起码让林余不至于睁眼熬一整夜,但渐渐的,林余能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到最后,一把一把的药从他喉咙吞下去,却像是咽到狗肚子里,一点作用也没有了。
但林余仍按照医生说的,等药吃完了才去复查。
一方面,他不懂这些,只好选择相信医生。另一方面,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钱。
那个时候,他以为,只是情绪而已,他一个大男人,抗一抗,熬一熬,总是能过去的,何必浪费太多钱在这种事情上?
都说长兄如父,不管林添怎么想,他身为哥哥,总是要多为一家人的以后考虑的。
好不容易熬到复查,林余再去那个社区医院,却得知医院搬迁,合并到一公里外的第九医院了。
也是在那天,他向附近的居民打听时,收到了一个传单,正面印着有关心理健康的科普知识,背面则是青葵心理健康疗养中心的广告。
他看到上面有调节情绪的方式,便叠好了带回家,贴在厨房的墙上,每天照着上面的话做,希望能改善自己的睡眠状况。
后来一段时间,他每次煮饭都能看到传单,而且,那个疗养中心的葵花标志,很像林添小时候第一次获得奖状的绘画作品,所以过了这么久,他都还清楚的记得。
林余回忆到这儿,陈历柔声打断道:“林添的作品?”
“不对,”林余更正道:“是我的,我小学第一次参加全校比赛的。”
陈历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之后——”
林余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