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见 第19章

作者:小猫飞刀 标签: HE 年下 近代现代

“但是,”周令打断道:“我这个真心话,明显比你的大冒险要简单,所以,我有一个附加条件,真心话的问题,由我来问,怎么样?”

林余想了想,觉得不管周令问什么,都比重演刚刚那种尴尬的场景要好得多,便点头同意了。

“你答应了,可不能再后悔,不管我问什么,都要说真话。”

“你问吧,”林余说:“我不会骗你的。”

“那我问咯,”周令向前倾了倾身,一只手支在木桌边沿,懒懒地撑着头,眼含笑意看着林余道:“既然你没有谈过恋爱,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

提到周令的问题,林余悄悄松一口气。

刚刚他想起今早凌晨的事,还以为周令要问更让他难堪的事,现在看来,又是他自己多想,恶意揣测了周令的动机。

他看着周令满眼期待的表情,心里有了另一个猜测——也许,周令是因为性向的问题产生过什么困惑,希望能借游戏的名义,从他口中得到理解或引导。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还勉强算得上周令的同类。

他决定回答得认真一些。

“我是上学的时候发现的,初中,嗯,大概初二的时候。”

这件事对林余来说,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觉得,周令帮了自己很多,如果这些经历更够给他一些安慰,说出来也无妨。

“我爸……走得很早,我都还在上小学,小添就更别提了。熊孩子的年纪嘛,周围的同学觉得我们家跟别人不一样,就总爱找事,我倒无所谓,小添还小,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常常连学也不想上。一开始我还能护着他,可是我上初中去了,他就只有一个人。所以,那个时候,我特别希望我妈能再找一个。升学那年,隔壁搬来一个租客,就是门上贴着旧春联的那户,上楼梯第一家。”

周令点头:“我有印象。”

他大概是撑累了,放下手,换了个姿势。

“是不是有点无聊啊,我好像说了很多废话,”林余抱歉地笑了笑:“我不太擅长讲这些。”

“不会啊,我认真听着呢,搬来一个租客,然后呢?”不等林余接话,周令又抢道:“不会是林余哥的初恋吧?长什么样?多高?是做什么的?”

林余没有直接回答,接着讲道:“那位租客姓曲,是个作家,人很好,刚搬来没多久,就和附近的邻居都搞好了关系。他温柔又热情,不管哪家有事,找他总能解决。那时,我正担心小添,一开始想着问问他的建议,去的时候,一个婆婆得知他单身,正缠着要给他介绍对象,我就想,要是我能撮合他和我妈,小添的事不就解决了。而且,我也挺喜欢……挺喜欢跟他一起生活的。那之后,我就开始找借口请他来我们家,尤其是我妈在的时候,那时我妈忙,家里晚饭都是我做,我就故意留他吃饭,又找借口拉着林添出门,让他俩单独相处。”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曲叔叔没在家吃过饭,我和小添前脚走,他后脚也就离开了。”说到这儿,林余笑了笑,表情很柔和:我不懂事,他却考虑得周全,不给其他邻居说我妈闲话的机会。”

“后来,他了解了我家的情况,就常常主动帮我和小添,会邀请去他家里玩,借书给我们看。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他也喜欢上我妈,所以和我们也打好关系。

“初二那年,我爸那笔拖了很久的补偿金发下来了,是曲叔叔找人帮了忙。也许是家里条件好了一点,我妈开始试着接触楼下婆婆介绍的男人。我非常不能理解,我以为她已经跟曲叔叔感情很好了。但我妈不会跟我们解释这些,我也不敢问她,只好想方设法地去曲叔叔那儿试探。

“大概是被我缠得烦了,有一天,曲叔叔终于忍不住,说要找我谈谈。他打开了书架最顶上,之前不让我和小添看的那一层,给我拿了一本研究性取向的书,告诉我他是同性恋,和我妈是不可能的,还说如果介意的话,以后可以不跟他往来。

“一开始我很混乱,他说的那些,对我来说太陌生了。可我又忍不住好奇。”

讲到这儿,林余停了下,觉得用词不妥,于是改口道:“也不是好奇,大概是骨子里被同类吸引,忍不住靠近和关注。”

“后来,他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长头发,打扮很时尚,一看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但大家记住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一向好脾气的曲叔叔,从来不给他开门,而且好几次竟然跟他大吵大骂,还差点儿动手。每次吵完,那个男人就站在门口哭,他总是摆臭脸,别人也不敢劝,那段时间,大家也都不大去找曲叔叔了。而且,时间久了,难免有人说闲话。

“一开始,我还过去看书,有一次被我妈骂了,就不好再去,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关注他。有一天半夜,我睡不着,听见走廊有动静,担心闹贼,爬起来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个长头发叔叔,好像被人打了,满脸是血,歪歪扭扭走到曲叔叔门前,一下子砸门上,就倒下去不动了。这次,曲叔叔很快就开了门,外套也没穿,就抱着人跑下楼了。那天晚上,曲叔叔抱人的背影,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睡着以后,还梦到曲叔叔像抱长头发叔叔那样,抱起了我。

“再后来,我撞见曲叔叔牵着长头发叔叔的手回来,长头发叔叔头上还缠着绷带,但笑得很开心,和之前相比,完全变了个人。没过多久,曲叔叔就和长头发叔叔一起搬走了……”

讲着讲着,林余变得有些感慨。

这些事,他很久没有回忆过了,现在讲出来才发现,当时的画面,竟然还如此清晰地刻印在脑海。

周令忽然开口:“你哭了吗?”

林余愣了下,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停下了,摇头笑了笑,说:“怎么会,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是说当时,”周令说:“他搬走的时候,你哭了吗?”

林余笑容一滞,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周令的关注点在这里。

“当时还小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目光落在剩下一半的蛋糕上,重新陷入了回忆:“离开前一天晚上,曲叔叔本来想和我道别,我也不知道犯什么混,在家里赌了一天气,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已经走了。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太没良心了。”

“看来是哭了一晚上。”周令顿了顿,又说:“你喜欢他,却要看他和爱人离开,怎么算是犯浑。”

林余尴尬地扶了扶眼镜,没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不过我好像讲得太啰嗦了。”

周令看着他:“这么久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当时真的很喜欢那个曲叔叔,真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林余沉默了一会儿,仔细斟酌后,才说:“现在想想,可能我也不是真的喜欢他吧,说实话,我们家……对小孩来说,还挺压抑的,曲叔叔温柔又耐心,很会照顾人,每次去他家,我都能短暂脱离现实,说不定只是那种自由的生活氛围吸引了我。”

周令似乎没有听进去,又问:“你后来一直没谈恋爱,是因为对他念念不忘吗?”

林余很快否认道:“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那样的吗?”周令追问:“成熟的,比你大很多的。”

“也……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我没太想过这些事。”林余想到什么,随即有些好笑道:“其实曲叔叔也没有比我大很多,我一开始想撮合他跟我妈,才自作主张叫他叔叔,后来也就没改口。”

“你的答案很精彩,”周令忽然结束话题,“算你通过了,我们继续吧。”

林余回忆得太投入,都快忘了游戏的事,这时也回过神,见周令情绪微微有些低落,后知后觉,自己只顾着讲陈年旧事,全然忘了原本是想开导周令,忙补充说:“虽然喜欢同性,显得我们和别人不太一样,但我还是觉得,这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

周令似乎有些不解,林余又说:“像你,还这么年轻,又会念书,将来一定能进入更广阔的世界,不管过去或者现在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把你困住的。”

周令的表情变得奇怪,但很快,又像是听进去了林余的话,笑道:“我现在觉得,你的确像一个哥哥了。”

“之前不像吗?”

周令笑着摇头,林余问他为什么,他不回答,林余愈发好奇,周令以抽到真心话的是林余为由,坚决不肯开口。

“行吧。”林余只得说。

周令微微正色道:“林余哥说的这些,我会好好记住的,谢谢你。”

他忽然这样认真,林余脸皮更是发烫,小声说:“你也不用全部放在心上,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为了掩饰局促,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到十二点,便起身道:“真的不早了,你去洗漱休息吧,我收拾一下桌子,也准备睡了。”

周令站起身,却没往洗手间走,而是一把拉住林余。

林余脚下发软,被周令一带,顺势坐倒在小沙发上,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他下意识想起身,但周令很快伸出手,一左一右,撑在他后方的靠背,将他困在了中间。

“林余哥,别急呀,”周令露出得逞的笑:“我的大冒险还欠着呢。”

因为体型的差异,周令无法完全复制林余站在他腿间的动作,只好屈起一只膝盖,紧贴着林余大腿外侧,抵住了沙发。

他贴得越来越近,金色的头发垂落下来,拂过林余的眼睛。

有点痒,但并不难受。

林余眨了眨眼,闻到又热又湿的酒意,目光落在一缕被灯光照得近乎透明的金发上,忽然之间,又觉得自己醉得厉害了。

靠得太近了。

鼻尖几乎相触。

林余不受控制地发颤,浑身紧绷,在周令的注视下,他像被猎狗叼住了后颈的野兔,一动也动不了,只有心脏砰砰跳得剧烈。

“别——”

林余几乎要惊叫出声,然而周令只是伸手,在他脸颊上轻抹了一下,随后便起身,将指腹沾到的奶油展示给他。

周令似乎憋着笑:“林余哥,你看,吃东西弄得满脸都是,哪里像一个哥哥?”

林余脸涨得通红,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周令把手指放到嘴边,用舌头卷了一下。

“好,好了,”在周令做出其他动作前,林余连忙撑身坐直道:“你通过了,结束游戏吧。”

“噗嗤,”周令扯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笑:“林余哥,你也太容易害羞了。”

他把先前收走的酒瓶拿到林余面前,说:“这个游戏没有输赢,但今天你过生日,所以就算你赢,这些都归你了。”

林余早把赌注抛到脑后,稀里糊涂地点头,却也喝不下了。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周令拿起来看,是李家阅打的语音电话。他刚接起来,耳边顿时传来李家阅气急败坏地嘶吼:“谁让你把我生日酒偷走的,你特么属老鼠——”

周令毫不犹豫挂断了。

再转身,发现林余靠着沙发,睡着了。

周令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别在这儿睡。”

林余一动不动,睡得很沉,大概因为醉酒,有些呼吸不畅,嘴唇微微张开。

周令心想,这人真的二十九了吗,蠢得这么毫无防备。

他站了一会儿,忍不住俯下身,更加仔细地观察这张脸,并着重观察了被酒渍润得软红的嘴唇,不禁又想起刚刚那段叫他直起鸡皮疙瘩的谈话。

“自己过得这么惨,还想着给别人当知心哥哥呢。”

他脸上带着嘲讽,仍觉得烦躁,试探着,捏住了林余的下巴。

林余仍旧没有要醒的意思,下唇被周令的拇指牵带着,露出更多软红的部分。

周令从他的呼吸里,闻到很浓的红酒香气。

李家阅别的不行,挑酒的眼光还不错,周令对红酒的兴趣一般,这时也觉得香味格外诱人。

他今天其实没喝多少,大半瓶都进了林余的肚子。

这家伙大概真以为这上百万的定制酒是什么杂牌呢,小心翼翼地护着百来块的花,实际有眼无珠不识货,根本没发现这酒才是真正的大礼。

周令的拇指移到林余绵软的唇瓣上,稍微用了点力按下去,仍觉得不满足,索性俯身贴近,张嘴裹着湿漉漉的软红细细尝了一口。

“原来不是窝囊的老变态,”他像是评论食物的味道,漫不经心地喃喃:“是被人抛弃的小可怜。”

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仍是还不死心的李家阅。

周令舔了舔嘴唇,拿起手机按下拒接,在李家阅刷了数十个的“竖中指”表情包后,不紧不慢地发了句:“你的酒我尝过了,挺甜的。”

随后,他丢开手机,任由这句话被更多的中指淹没。

他本想直接把林余弄到卧室去,目光扫过残余的蛋糕,想到什么,心念一转,忽然觉得,林余的故事虽然无聊,但也算不上无用。

至少,他现在知道了,怎样才能真正让这条可怜的小鱼上钩。

他又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没关系,糊弄一个醉鬼,不是什么难事,反而是叫醒醉鬼,花了更多工夫。

林余茫然地睁眼,皱眉挥着手,想把吵醒自己的人赶走,却连半梦半醒也下不了狠手似的,只是无力地,撒娇似地搭在周令的胳膊上:“我好困,让我睡……”

“林余哥,”周令扶着林余,不让他倒下去:“你还没许愿呢。”

他又催了几遍,林余才慢慢醒了点神,目光游离地说:“不用了,我的愿望就是有人陪我过一次生日,已经实现了。”

“别的呢?”周令继续问:“你总不可能只有一个愿望吧?”

林余竟然点头,露出有点傻乎乎的笑,说:“这辈子没有别的生日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