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是在今天 第64章

作者:绯色分析 标签: 近代现代

他从另一侧上床,掀开被子靠在床头,看林惊昼的侧脸。

他的头发蓄得有些长,柔软的发丝搭在脸上,张裕舒伸出手,碰了一下。

林惊昼没睡着,他说:“对不起。”

张裕舒的指尖悬在那里,没好气地按了一下他的脸颊,说:“你又在替谁道歉?”

林惊昼把脸往下沉,用被子遮住一半,闷闷地说:“我跟你道歉,那个房子………对不起,一个是我遗嘱没写清楚,让林忠明钻了空子,因为我没给他留什么东西,他就动了这套房子的主意。第二是这套房子本身,我的那些唱片收藏,还有鸡零狗碎的那么多东西,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就一股脑留给你,也很自私。”

“还有……第三……你的节目……”

“打住。”张裕舒直接伸手过来,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说了。

“第一,林忠明拿你房子里的东西,是他不要脸,关你屁事。”张裕舒很有条理地反驳他,“第二,我的节目是我的节目,关你屁事。”

林惊昼被他堵得说不出来话,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脸皱起来。

“《过关》是我自己选择放弃的,不是因为你。”张裕舒放开他,微微仰起脸,“我想得很清楚,我一点都不后悔。”

林惊昼一骨碌爬起来,跨坐到张裕舒身上,他按住张裕舒的肩膀,和他对视。

张裕舒的眼睛很静,是一池不会轻易波动的水。

林惊昼伸手摸他的脸,他想,是啊,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张裕舒是不需要别人为他做选择的人。

坚持立场,言行一致,一直如此。

“你以前当圣父还没当够吗?总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你是受虐狂吗?”张裕舒面无表情地看他,“如果你非要说对不起,那你跟自己去说。”

林惊昼愣在那里,张裕舒最后一句话让他失语。

在语言的空白时刻,他的心口缓慢地泛出细细的疼痛,像根针那样,连带着鼻尖眼角都泛酸。

怎么换了个身体,他就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林惊昼想笑一下,或者开个玩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也不想去笑了。

张裕舒看着他,他本来想继续刻薄,说明明很多人都欠林惊昼一个道歉,他却从来都要做圣人,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把另一边的脸伸过去也给人打,真是傻逼。

他伸出手,把林惊昼拉下来,用整个手臂抱住他。

他其实本来还想顺着第二点问的,问他为什么突然立遗嘱,为什么要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思考他那些东西该怎么办。

可是他刚刚的表情实在太可怜了,像一只从没得到过什么的流浪猫。

张裕舒就抱着他,用尽所有的耐心和温柔,说:“你已经不再是林惊昼了,可以不用再去承担那些责任的。”

第73章

第二天林惊昼和张裕舒一起去场地,这次音乐会的观众除了爱兰康复中心的孩子们,还邀请了重庆另外三个福利机构。

在场的工作人员小部分是蜚声唱片的员工,剩下的都是网上招募的志愿者。

他们一到场地,就看到姜苑拿着两个手机,夹着一个对讲机,忙得焦头烂额。

张裕舒走过去,跟她说:“昨天就跟你讲了,不要一个人闷头做事,待会儿开场之后会有数不清的突发状况,你怎么忙得过来?”

张裕舒拿出自己的手机,摇了两个人过来,重新划分了职责,再次嘱咐姜苑:“现在开始,你只要管舞台和艺人接待的事,不要谁喊你都过去。”

姜苑乖乖点头,说:“谢谢张总。”

张裕舒又说:“实在解决不了的,给我打电话,拿我狐假虎威也可以。”

林惊昼笑着看他,等张裕舒走回来,他忍不住用胳膊肘碰碰他:“好帅啊,领导。”

张裕舒压着嘴角,说:“你可以去化妆了,今天节目组还要拍素材的。”

林惊昼跟他挥挥手,他第二个演,是太阳最好的时间段。

他和张裕舒申请了,这一次给孩子们演出,最后两首歌,他只用一把吉他。

场地里为孩子们设置了座椅,是五颜六色的小板凳,像是草地上长出的一朵一朵蘑菇。

张裕舒和宋绮年站在舞台侧面,在看林惊昼演出。

这一次林惊昼有足够的歌,孩子们最简单,听到音乐就会被吸引,并不在乎这首歌是否热门。

林惊昼正站在舞台上,引导着孩子们伸出双手,跟他一起挥舞。

“那是林的吉他?”宋绮年微微眯起眼睛,有点不确定地问张裕舒。

张裕舒点了点头:“上次林忠明那个拍卖会,我拍下来的。”

“你送给他了?”宋绮年有点惊讶。

“与其放在那里落灰,不如给合适的人。”张裕舒云淡风轻地讲。

宋绮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现场的声音很杂乱,张裕舒声音不大,却显得格外清晰而笃定,“你放心,哪怕所有人都忘记了,我也不会忘记林惊昼的。”

宋绮年的视线还在台上,台上的年轻人这会儿正背着吉他,炫技一般地进行着一段吉他solo,他笑得明媚,身体跟着旋律摇摆,演到最后有些忘情,原地在舞台上旋转三百六十度,像八音盒里的跳舞小人。

宋绮年不可避免地想到林惊昼,她认识林惊昼那一年,他俩都相当年轻。

她创立蜚声唱片,只不过是酒桌上的一时兴起,就像她读大学的时候,和一帮朋友提议,要做一个音乐节,只请自己喜欢的乐队一样。

她有人脉,也有闲钱,音乐节办得很好,乐迷朋友问她什么时候再办第二届,宋绮年很潇洒地说,自己已经满意,这次就当是一次惊喜限定乌托邦。

后来她毕业,因为家里人从事音乐行业比较多,她也有兴趣,一开始做厂牌主理人,后来宋清给她投资,就有了蜚声唱片。

她签下林惊昼的时候,林惊昼二十四岁,比她小两岁,他很爱笑,又活泼又健谈。

宋绮年没什么领导的架子,自己本来就喜欢音乐,爱看现场,还爱喝酒。林惊昼那会儿住得离她很近,两人经常晚上一起喝酒。

但林惊昼挺怪的,看起来特别自来熟,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但其实和谁都没交心。

等到宋绮年都放心和他喝酒可以喝醉的时候,她对他的过去和生活还一无所知。

除了音乐,宋绮年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他的日子过得像个苦行僧,物欲很低,除了写歌演出,唯一的娱乐就是喝酒。

在宋绮年的追问下,她才知道,林惊昼还有个妹妹,在重庆。妹妹是个唐氏儿,没办法一个人生活。

林惊昼跟她说,想多赚啥钱,这样家里的负担也能轻一点。

那一回,宋绮年心情挺复杂的,她从小没有为现实问题发过愁,想做什么,家里都会支持。她一拍脑门办音乐节,做厂牌,都有家里兜底。

宋绮年深吸一口气,她觉得很抱歉,因为蜚声唱片没有给林惊昼提供更多的助力。而且这一年,是网络歌曲走上舞台的一年,大量的,拥有着强记忆点的网络歌曲,成为彩铃下载的榜首歌曲。

同时互联网兴起,MP3的普及给传统唱片行业带来巨大的冲击,盗版音源随手可得,音乐人的利益被疯狂侵犯,实体唱片销量断崖式下降。

这对于那些还没挣扎出头的歌手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让宋绮年感到厌烦,她是被港台音乐滋养长大的一代,因为父亲的影响,也听了很多优秀的外文歌曲。而现在,只需要一个万能和弦,写一段能够洗脑的副歌,就可以成为一首传遍街头巷尾的神曲。市场也不在乎歌曲制作是否精良,词曲是否精致,他们需要的是热度,传唱度。

宋绮年很清楚,这样的后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但她就算是唱片公司的老板,也无力改变这个趋势。

那几年林惊昼过得不容易,他不得不去接更多的商演来弥补版权收益上的空缺。

但他写歌却对自己更加严格,林惊昼从未说过,但是宋绮年能够明白他的坚持。

优秀的作品总能被人发现,但林惊昼真的等得太久了。

宋绮年望着台上的年轻人,突然叹了口气,说:“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老板,我没有让林像他那样,看起来这么自由。”

张裕舒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因为你太内耗了,我猜你这两天又是想到林,所以开始疯狂内耗反省。”

宋绮年完全被他看穿,她有点无奈地讲:“我也知道啊,但哪儿那么容易改变呢?”

张裕舒又看了看台上的人,颇有点无奈地表示赞同:“也是。”

他俩一起看完了林惊昼的演出,然后张裕舒接了个电话,被姜苑喊去救急了。

宋绮年就在原地站着,隔了一会儿,她就看到林惊昼走了过来。

林惊昼笑着冲她挥手,然后东望望,西望望,有点奇怪地问:“张裕舒呢?刚刚在台上还看到他跟你在一起。”

“他去帮忙了。”宋绮年说。

“那我们去喝橙汁吧。”林惊昼指了指旁边的摊位,“这是张总拉的赞助。”

这个免费的饮料摊位是蒋图南出的钱,提供柠檬水和橙汁,旁边还放了很多露营椅给大家休息。

他俩拿了橙汁坐下来,林惊昼很高兴地说:“昨天我问他了,你说得没错,他跟我说了节目的事。”

刚刚演出的余韵还在,林惊昼看起来像一朵轻快的云。

宋绮年很欣慰地讲:“沟通最重要啦。”

“但他只说了一半。”林惊昼敲敲手里的杯子壁,把吸管咬得扁扁的。

宋绮年看着他笑:“反正时间也还有很多啊。”

林惊昼点点头,轻声说:“也是,我都跟他签卖身契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下一个演出的乐队上场了,孩子们都很热情,掌声和欢呼声噼里啪啦落下。

这个乐队宋绮年认识,她还没出国的时候就听过他们的歌,歌很好听,只是一直不火,网易云评论都只有十几条。某一年巡演因为票房太差开不起来,最后砍剩三站,朋友中有人去看了北京场,回来发朋友圈说他们真的很好。

可惜乐队走不下去了。

但现在的蜚声唱片给了他们被看见的机会。

宋绮年人在英国,也刷到过安利他们乐队的帖子。

“很多年前,我还是蜚声唱片老板的时候,和张裕舒还有我那个朋友吃过一次饭。”宋绮年突然开口。

林惊昼转过头看她,手指下意识把杯子捏扁了一小块。

“那会儿我那个朋友开玩笑说,要转手公司不如找张裕舒,他很靠谱。”宋绮年拢了下头发,感慨万千,“他确实比我更适合,我当年什么也没做到,连林惊昼都没捧起来。”

时间都过了那么多年,华语乐坛也没有好起来。现在的人不再需要下载彩铃,但依旧逃不开洗脑神曲。

手机里的短视频,配乐的选择和当年的爆款彩铃别无二致。

但张裕舒和她不同,宋绮年痛恨互联网,对它保持悲观的态度,认为它只会将人类驯化。

但张裕舒却会利用它。

他没有那种艺术家的清高劲,但也不完全只看得到利益。所以他能做个好老板,既让手下的艺人有足够的曝光,又不会控制他们必须去创作市场所钟爱的歌曲。

专注于作品,又尊重每个人的个人风格,才让现在的蜚声唱片在逐渐式微的音乐市场里,占有一席之地。

“但蜚声唱片是你的孩子啊。”林惊昼开口说。

“我也很喜欢林老师,看过很多他的访谈。”林惊昼特别想把着宋绮年的肩膀摇晃,“你能给他最大的写歌自由,这一点是最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