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LBB
乔沅负责端盘子、递东西。这些是他的工作——以前的洲哥给他安排的。
剩下的时间,就是放松地坐在岛台那,看着洲哥宽肩窄腰的背影在料理台认真干活。
晚餐飘香。
此时的氛围之平静和谐,空气中漂浮着烹饪食物的香味,两人像以前那样的相处,让乔沅想起他们以前的一些事来。
两人就一起坐在餐桌前吃了一顿和好的晚餐。
……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当灾难性事件已经发生,无可挽回,大家都会这么说。
乔沅妈妈被送去疗养院治疗之后,残局就留给剩下的人收拾。该治疗的伤口,该打扫的屋子,该及时表达上的关切。大人们唏嘘惋惜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人逐渐回归日常的生活。
而当时的两个孩子也接受了儿童心理医生的专业事后干预——这是一种帮助亲历者最大限度地走出事件造成的心理阴影。包括,过分为受害者悲伤,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尽力,觉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好、做得更多而产生罪恶感。
说服他们接受那件事情已经过去。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大人们一开始也是那样认为的。
因为一切都表现得再正常再平静不过。甚至于,这样的日子都有点太和平,太过和乐融融了。好到隐隐让人感觉,后头总有点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每天太阳照样升起。
起初他们只是发现兄弟俩感情有点过于亲密。
寇远洲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无论进出,不用问,一看他身后总会跟着一条小尾巴。
没有其他事的日子里,他们同吃同睡,同进同出。
后来甚至在家里每次都能看见,寇远洲就连走路都抱着乔沅。
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他们并没有其他异样。小哥俩小时候的关系亲近点儿,不值得为人指摘。
更何况寇远洲本来就喜欢乔沅这个弟弟。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多加心疼乔沅,仿佛也是自然的。
寇母有时候路过房间门口,能看见他们在玩。
里面传来十分热闹轻快的孩童嬉闹声。
“——快!快抓住它啊啊啊!有了吗???”
“唔……嘿嘿。”
“哇啊啊别过来!拿开!啊啊啊你故意的!……”
然后又是一阵咯咯的孩子笑声。真如银铃般,脆生生的。
寇妈妈也微笑起来,在门口便往里看了两眼。
寇远洲13岁时,个子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一截。此时人站在房间里的落地窗边,两手抱着小孩肋下将人高高举起,像用猫去抓蟑螂一样,他用乔沅去捉窗帘上一只虫子。
是的。怕虫子的是寇远洲,经常被他用来抓虫子的工具小孩是乔沅。
刚刚就是乔沅捏住虫子后故意把它伸到寇远洲的脸面前,看他一下子被惹得汗毛倒竖哇哇大叫的模样,乔沅便一下子笑开了。显然是被寇远洲逗得极开心。
见此情景,门口的大人也悄步离开。
房间里的寇远洲正在报复小乔沅刚刚吓唬他的事儿。
利用体力压制,他故意把乔沅放在床上,挠他的痒痒肉。
“呀!”
乔沅在他手下左右乱扭,一下子笑得停不下来。
又因为提前被放在柔软地方了,挣扎得厉害也没有受伤。
寇妈妈看得好笑。走出几步离开他们房间,耳边那阵笑声变小之后,独自一人的她又忍不住面露忧色。
叹了口气。
到他离开去留学的日子将近,前些日子,寇远洲忽然拒绝了原本预定好的留学计划。
其突来的反常和执拗,真是令大人头疼。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寇妈妈离开后,房间里的小孩还在痒得一直停不下笑。
寇远洲捉弄够了,双膝着地,跪在床边的姿势望着小孩笑。
然后忍不住,把脸埋进他肚子,吸猫似的。
他那么小,那么软和,小孩子的衣服上有股天然清香的,软软柔柔的气息,像无害的婴儿粉又像甜甜的花香。乔沅笑完了,他幼小胸腔里的心脏在平平安安地跳动着。
这微弱却稳定的声音,只是这样寻常地跳动着,就胜过了世间一切。
窗外日薄西山,晚风徐徐,柔和的夕阳余晖照射在房间地毯上。窗外掠过某只不知名的鸟儿归巢的影子。一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寇远洲就在这一刻获得心情上真正的安定。
他还记得以前在乔沅刚被检查出心脏需要手术的时候。那时乔沅的家庭还没有完全破裂。而乔沅父母那阵子最大的变化之一就是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热衷于做好人善事,几乎执拗地。
一切能做的都会去做。尽管虚无缥缈,哪怕明知道索要善捐的对方可能是骗子。但如果能为他积攒下一点点福报,哪怕一点点……
只要乔沅能好好的。
寇远洲从未如此认同和感同身受过这种心情。
有些人只需要平安生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给予的最重大的礼物了。
“哥哥抱。”
寇远洲笑着,双手自然而然地拥住了人。
小洲哥的爸妈其实找过他,提出让乔沅试着跟哥哥沟通一下,最好是能劝劝他。
他们谁劝都不行。
可能他就能听得进去乔沅说的话了。
乔沅仰着脑袋坐在那儿,接受了一番来自大人的谈话。他们跟他解释清楚地利害关系。叔叔阿姨态度特别温柔合度,只是请求他,是否能问问小洲哥,他拒绝去留学的原因。
乔沅答应了。
他扭头进了小洲哥的房间。
寇远洲正趴在床上翻一本书。
两个小孩子一起在床上趴了一会儿,乔沅问他:“你要去留学了吗?”
“嗯?”寇远洲一顿,问:“怎么又说这个?”
他身边的乔沅就抬起头,一双剔透清澈的眼瞳安静盯着他看。
乔沅从小接受大人对自己外貌的夸赞。因为他身体有缺陷,所以他们往往会赞美得更用力了。
反正从事实上,他长得就是一幅小天使般的亮丽精巧的面孔。
真可爱。大人们派出这样可爱的乔沅来,劝导寇远洲回心转意。用他轻轻软软的小嗓音说出的话,在寇远洲心中一定比所有的大人加起来都更有分量。
乔沅当时睁着琉璃般的眼睛,问小洲哥:
“那我怎么办?”
一个连阳光都平和安静的午后,窗帘一角随风轻曳一下。
然后乔沅就如愿看到了对面的小洲哥呼吸一滞的反应。
乔沅仰着头看他。小孩子的侧脸看起来如此天真无邪。
在他孤弱懵懂的童年时期中,出现在身边的两个人,妈妈和小洲哥。
妈妈现在已经住进了疗养院。和乔沅隔离开来。
现在他待在小洲哥身边。
从得知寇远洲即将要去留学的消息,乔沅心底某处一直都很害怕是真的。
但现如今再想想,或许是他这个人本身的劣根性如此。
乔沅从懂事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是一个拖累。他的病,他这个人。
不好笑。毕竟谁摊上这样的他都不好受。
怪不得世上有扫把星这种命格呢。有的人他就是天生的坏。当时的乔沅满脑子只想着,寇远洲要是去留学了,自己该怎么办?
妈妈爱他,否则就不会凡事亲力亲为地照顾他这个小累赘。但爱他爱到最后,却是连她自己都不敢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在内心深处其实是恨着自己的孩子的。
乔沅面对所有人都天然有一张免死金牌:他的病。
而那一年的寇远洲当然也如他所愿没有去成留学。
“不会。”
当时他放下了书,双手抱住小孩,在当下跟他承诺:“不会丢下你的。”
“要拉钩吗?”
一大一小两只手小指头便勾在一块。做下约定。
虽然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不会的意思是暂时不会。
就算寇远洲这一次反抗成功留下来呢,下一次呢,以后呢。
说好听点是反抗,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凭当时寇远洲一个孩子的意见实际反对不了家里自己人生的安排。因此这件事的结局是,拖了几年后他还是被送出国留学了。
但至少不是现在。由于他反常的强烈反对意愿,原本定好的计划被搁置。
乔沅很爱小洲哥。
当时他尚不懂事,但已经对这样优秀的寇远洲有着一种自私的占有欲。
乔沅是个自私的、学不会独立的孩子。
而现在,他也要学会放弃寇远洲了。
乔沅要向他证明,自己已经完全可以独立,不再需要他了。
放弃寇远洲,不再用自己的自私绑住他,绝对是乔沅独自做下的人生中的一个大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