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長
谢鸢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甚至不想面对似的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楼明岚抿着唇笑起来:“好了,你都烧成这样了,就别想着跑得快还是慢了,睡我这边,我能看着你,也放心一些。”
他都这样讲了,谢鸢哪里还能拒绝,只是进去之前先回了一趟自己房间,给自己被子抱过来。
楼明岚对此只是笑了一下,随他去了。
谢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睡觉不安分,怕碰着你的脚。”
事实上,楼明岚的脚已经消肿,可以行走了。
“嗯。”楼明岚没拆穿他,应了一声,出去将保温水壶拿进了房间。
谢鸢已经上床躺好了,跟个化形不达标的白蛇妖一样露出上半身,下半身裹在细长被子条,乖乖地占据床的一边。
楼明岚把水放在他那边的床头柜,顺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温度没有降。
“药效还没起吧。”谢鸢说。
“嗯,”楼明岚应了一声,“你先睡,我还有几份文件没看完。”
谢鸢点点头,看着楼明岚走向书桌的方向。
这张床很大,床垫要比他先前睡的那张更软,弥漫着浅淡的橙花香味,是这间别墅里洗浴用品的味道。
柬埔重香料,谢鸢在国内呆久了,又开始不适应这种浓郁的香味,他觉得刺鼻,可现在他躺在楼明岚的床上,却莫名觉得这味道变得好闻,让他喜欢。
起初因为莫名的激动和紧张,谢鸢没有丝毫睡意,坐在那里拿着手机,盯着楼明岚看。
也不是没见过楼明岚工作的模样,半年前他就在嘉逸的董事长办公室见过,可现在或许是因为距离更近,又或者是因为楼明岚穿的不是笔挺正式的西装,而是非常居家柔软的棉质T恤和长裤,让谢鸢觉得更喜欢,伴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安心和悸动,让他逐渐放松眼皮。
谢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再有意识时,眼前的光线已经完全暗下来,一只微凉的手附在他的额头上,随后似乎是察觉到他抬头的动静,楼明岚的声音响起。
“我弄醒你了?”
谢鸢摇了摇头,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涩,差点没能发出声音,全身上下更像是进了火炉,热的他呼吸像是蒸汽机喷尾气。
楼明岚的手又覆上了他的眼睛,随后有微弱的光线亮起,眼球转动传来酸胀痛感,谢鸢开始意识到自己没有退烧,反而烧得更厉害了,因为太热,已经把身上缠着的杯子都给踢开了。
谢鸢抓住楼明岚的手,沙哑的嗓音问:“几点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两点多了。”楼明岚说,“本来要睡了,看你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谢鸢应了一声,撑着身体坐起来,看见楼明岚掀开被子下床,绕到这边给他倒水。
水有些凉了,不过这个时候对谢鸢来说正好,很好地缓解了他喉咙的热燥感。
楼明岚又拿出温度计,替他测了体温——39.3度。
这个温度让楼明岚沉了脸,起身要去叫医生。
“别了吧,叫他也是让我吃退烧药。”谢鸢拉住了他,“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一般感冒发烧就是多吃两颗退烧药,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他已经坐起身,要出去拿退烧药。楼明岚给他按回去,将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出去拿药去了。
不多时,楼明岚回来,谢鸢又吃了一颗退烧药,喝了一大杯水,重新躺回去。
楼明岚没躺回去,而是坐在床边,垂眸看着谢鸢烧的通红的脸。
高热让他出了些汗,半湿润的额发落在额前,露出一双泛着红血丝的水润眼睛,脑袋陷在白色的枕头里,半侧着身看着他,像是缩成一团的小狼崽子,看起来很乖,也很可怜,伴随着病态的虚弱,显露出少见的脆弱感。
很让人心疼的脆弱感。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楼明岚的目光显得深沉,谢鸢被他看着,莫名就开始心虚,手臂压了下被子,哑着声音说:“你不会,又生气了吧。”
这回楼明岚倒没说不生气,而是抓住他因为热而伸出来的手:“这么怕我生气,那你就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成吗?”
因为出行不便,撞车之后没有做过详细的检查,楼明岚本就没彻底对谢鸢是否有更多的内伤而放下心,后来见他一直没什么问题,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结果这混蛋又去折腾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给自己摔得高烧不退。
若真的只是因为淋雨受凉,那就还好,可要是因为其他原因呢?
楼明岚忍不住心焦,又忍不住生气。
“谢鸢,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不需要你帮我去修那劳什子的信号塔。”楼明岚说到这,看见谢鸢那双眼睛里的微光一下子就黯淡了,连带他抓着的那只手也松了劲儿。
“那你需要谁帮你?魏总吗?”
楼明岚一听这话,又被气笑了。
这小混蛋,还真是不解风情,你跟他谈风月,他跟你说亲嘴是打架,现在跟他谈心说正事,他又莫名其妙吃起醋来。
谢鸢皱着眉,觉得自己这话讲的孩子气,垂着眼不说话了。
“当然也不需要他的。”楼明岚捏着他的手指,缓了语气说,“我说不需要你帮我,不是不需要你帮我,而是不需要你在这个时候帮我,那场会议无关紧要,更不值得让你生病遭罪。”
谢鸢心情好一点,眼皮又抬起来:“怎么会无关紧要呢?他们摆明了趁你不在夺权抢走逸支付。”
“重点是这个吗?”楼明岚看了谢鸢一会儿,告诉他,“重点是以后你不要为了帮我,去做会让自己受伤的事儿。”
谢鸢没说话,露出小狼崽似的的臊眉耷眼的模样。
楼明岚心软的一塌糊涂,又说:“今天这场会议我出不出面其实都一样,虽然你很聪明,最后灵机一动改变了结果,但是三天后,就是嘉世合约到期的日子,世峰要增加一位新的董事会成员的。”
届时只要在举行一次董事会投票,投票结果就会从十分之五,便成十一分之六,超过二分之一,决策通过。
谢鸢猛地皱眉,明白过来为什么楼明岚说不需要了,他正思索着还有什么能扭转局势的办法,忽觉眉心一凉,楼明岚修长的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板栗。
“好了,你就别瞎操心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还没到没法收拾的那一步。”
谢鸢张嘴还想说什么,楼明岚手指又按在他嘴上:“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了,睡觉吧,外面雨已经停了,明天我们就能离开了。”
说到离开,谢鸢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魏总说要你坐他的私人飞机一起回国,你要坐吗?”
楼明岚听他又提起魏濂,不免觉得好笑,又觉得生病的谢鸢和那晚喝醉的谢鸢有点像,总之比完全清醒的时候要直白得多,还很会撒娇。
“为什么一直提起他,你讨厌他?”楼明岚明知故问。
谢鸢说:“你可别说你没感觉到,魏总对你跟别人不一样。”
“哦?”楼明岚反问,“怎么个不一样?”
谢鸢不说话,楼明岚主动引诱他:“就因为他邀请我坐飞机?嗯……还因为上回在金边他转赠给我护身符?”
谢鸢果然眯了下眼睛,楼明岚没忍住笑:“我可都没答应啊。”
说到护身符,楼明岚捏了捏谢鸢光滑的手腕:“我送你的佛珠你怎么给摘了?不喜欢,还是不想要?”
“没有不喜欢,也没有不想要。”谢鸢说。
“那为什么摘了?”楼明岚又问。
谢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怕弄丢了。”
行吧,楼明岚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他垂眸看着谢鸢的手腕,忽然又问:“你这个文身是怎么回事?”
谢鸢没讲话,而是收回了手,他自己盯着那道波浪线看了一会儿,随后又抬眼看向楼明岚。
“嗯?”楼明岚喉结滑动,眼神很温柔。
或许是因为生病,谢鸢没有防备,被他这样的温柔攻陷,轻声说:“这是津江。”
“嗯?”楼明岚露出诧异神色。
那波浪线随意而简洁,像是谁随手画的一笔,因为是鲜红色,恰好截断手腕脉搏的位置,便又显出几分不同寻常来,而在那红线的一边,还有一只红豆大小的蝴蝶。
楼明岚当初看见这道文身时,也不是没想过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只是没想到那是津江。
“为什么要纹津江?”楼明岚问。
谢鸢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久到他看向楼明岚的眼睛逐渐变红,那不是因为高烧,只是因为凝视了很长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
好像这一眼,包含了很多看不见的漫长时间,也包含了一道看不见的警告红线。
眼眶的酸胀感越发浓厚,谢鸢垂下眼皮,看见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楼明岚的手。
越过了那条红线,也碰上了那只蝴蝶。
谢鸢轻声开口:“因为……你在江水的另一边。”
第50章
50
谢鸢说完之后,楼明岚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停下了指腹轻轻磨蹭的动作,深邃的目光落在他绯红的脸上。
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有疑惑,也有错愕,还有难以言喻的怔忡和失神。
室内变得极其安静,只有谢鸢因为高热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拉长提起又徐徐放松,翻反复如此。
本来就没想到听到什么回复,谢鸢垂着眼睫,等到心口突然涌出来的那股情绪下去之后,收回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好像退烧了。”他这样说。
楼明岚眨了下眼睛,沉沉的目光仍然落在谢鸢身上,一两秒后,他伸手过去附在谢鸢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会儿,随后拿温度计给他又测了一次体温,确定的确有在退烧。
“我就说再吃一颗就能退烧吧,”谢鸢冲他笑了笑,“好了,睡觉吧。”
楼明岚看了他一会儿,说“好”,随后放下温度计起身。
先前楼明岚上床的时候谢鸢睡着了,所以没什么实感,这会儿清醒着看着楼明岚掀开被子,躺在自己身边,谢鸢难以抑制地升起了满腔兴奋和刺激。
如果这个时候他没有高烧萎靡,或许又要原地升旗,又一次丢人了。
不过还好,现在激动的只有他的一颗心。
随着楼明岚侧过身,手臂搭过来,用一个半拥地姿势和他靠近,谢鸢的心跳呼吸,以及脑子里的思绪,全都彻底地乱起来。
楼明岚就在他身边,可以听见的他呼吸,嗅到他的气息,甚至只要偏一下头,就能碰到他绸缎一样顺滑的长发。
像是一场,谢鸢不愿意醒来的美梦一样。
楼明岚察觉到他的注视,也安静地看向他。
四目相对,谢鸢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也看见他衣领落下,脖颈上的暗色牙印,那些错乱飘忽的心跳,呼吸,以及种种不敢相信的猜疑,忽然就镇定下来。
好像悬了很久很久的那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地,连带着心底那个窟窿也被填满。
谢鸢安静地,以从未有过的近距离,从未有过的新视角,深深地凝视着楼明岚。
“晚安,明岚。”
楼明岚弯起嘴角,温柔地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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