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上川
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晏津忽然说。
邵庭阳迷迷糊糊的,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睛,“嗯?”
“是那个药的副作用。”他顿了顿,“不是我不……”
邵庭阳半睁着眼,感觉一阵洪水袭来、蚂蚁裹挟着困意迅速逃离了他的脑海,意识又逐渐恢复了清明。
他反应了很久,才明白顾晏津说什么。邵庭阳垂下目光,本想看看顾晏津的脸,但顾晏津把脸贴在他肩窝上,抱着他的腰,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所以你才不想……吃这个吗?”
“有一部分原因吧。”
有一些话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难以说出口,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顺畅许多。
“进组拍戏的时候也不喜欢吃。”他说,“吃了脑子像有一层雾,会恶心,记忆力也很差。”
实际上副作用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很多,盗汗、便秘、低血压、肚子疼、视力变差,好像该有的能有的都来了,药物把他变成另一个人,就为了抵制那一个时刻。
在他还是副导演时,他曾因为某种情况服用了这类药物,然后就陷入了低潮期,这种感觉难以抗拒,就好像是他的大脑和心脏在拖着身体走。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因为他持续几天都不在状态,严重耽误了拍摄进度,最后不得不赔了一大笔违约金、退出了剧组。
由于那个项目是老师帮他牵线搭桥的,顾晏津的“不敬业”在那段时间不仅连累了他自己、也连累了老师的信誉。也是从那之后,他发誓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第二次。
剧组可以因为演员、编剧、资方撤资各种各样的原因罢工,但绝不能是因为他自己。
这些属于他自己的过去,邵庭阳之前从来没听过。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这次不是因为顾晏津的隐瞒。
是因为他的妥协和退让。
直到此刻,邵庭阳才意识到他之前气头上做出“自我”“倔强”的评价太过高高在上,自我的人不会为了维护他人而损害自己的利益,顾晏津从来不“自我”,恰恰相反,他只是习惯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只是习惯了在其他人的利益面前退让。
大约是他一直没有说话,顾晏津也察觉到了什么,安慰他:“不过拍戏的时候我状态都会好一些,不怎么需要吃药。”
邵庭阳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像顾晏津现在说不需要吃药,他认为在工作的时候服用药物会耽误进度,但是在自己的私生活领域,他同样不能优先考虑自己。
因为他有一个伴侣,一个对他有着高情感需求、并且很难理解他的伴侣。
这世界有很多他看重的事,他必须打起精神去完成,至于他自己?
那并不重要。
“……”
邵庭阳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他。
顾晏津很不习惯接受来自于他的“被可怜”的情感,挣扎了两下。
“我帮你吧。”他说。
邵庭阳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怎么还在想这个事,有些愧疚但也有些无语。
“我不想。”
“可是我想。”顾晏津很固执,“我想看你,很快的。”
说着,就拉开被子微微往下钻了钻。邵庭阳没能抓住他,只抓住了他瓷白的、垂在他胸膛的手。
……
邵庭阳眉头紧皱,他握着顾晏津的那只手抓得很紧,呼吸沉重,像是难以忍受什么一样。十几秒后,顾晏津抬起被子慢慢爬了上来,用湿漉漉的、带着厚重味道的嘴唇去亲吻他。
邵庭阳给他做这种事的时候很少会直接来亲他,顾晏津很不喜欢这样,每次他都必须去漱口刷牙回来才能继续,后来他想了想,大概因为是承受的那一方,含着湿润的接吻时很容易有一种被羞辱的不堪感。
但顾晏津又喜欢对他这样做。
“舒不舒服?”
他声音有点哑,但音色还是很像清泉。
邵庭阳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压过身把人抱住,抚摸他滚热的身体、吻他的脸和唇。
顾晏津没能给他相应热烈的回应,只能张开唇顺应他的亲吻。
两人鼻子挨着鼻子,腿挨着腿,像两块拼嵌的拼图那样近。
“我爱你。”邵庭阳忽然说。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不是这一刻,也不是曾经,是时常。
是想到就会开始挂念的时常。
顾晏津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剩下干巴巴地一句嗯。
他实在不会爱人。
“你是不是就想看到我这样?”邵庭阳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有些明白了,“你就想看到我迷恋你,离不开你,死也要死在你……”
他没说完,顾晏津已经把他的唇堵住。
他摸黑猛地来了这么一下,邵庭阳被嗑地闷哼一声,却想,他大概能读懂顾晏津在想什么了。
顾晏津并不是一座孤岛,在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他觉得他能读懂顾晏津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他比他的助理、他的工作伙伴、他的朋友、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他。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天爷开始收走他的这项天赋,他不得不隔着一层白茫茫的雾看对方,因为看不到所以内心生出恐惧,大喊大叫想要让对方注意到,然后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然后在这一刻,他忽然发觉那层雾消失了。
“好,我知道了。”他轻轻一笑,声音模糊,“你个胆小鬼,你不敢说,你就来刺激我,让我说……”
顾晏津说不是,咬他的耳朵。他咬的力道不重,邵庭阳却按住他的脖颈、不轻不重的力道把他按回床垫。
他这时候才有点慌张,然而实在是有心无力,最后只能低低地叫了一声。
“……”
像求饶。
邵庭阳动作一顿,本来他就没打算进去,此刻听到这两个字,好像一瓶清凉油从头皮泼到脚心,说不出的刺麻。
又高兴、又舒爽。
顾晏津很少这样叫他,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也是几年前了,刚结婚的时候邵庭阳毛手毛脚的,虽然一朝弯了,但心里也还是有点旧时大男子主义的坏毛病,就喜欢折腾他喊老公。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单纯喜欢顾晏津这样叫他,他也不在意谁先喊,脸皮奇厚,搞事的时候要喊,哄人的时候也要喊,总之乱七八糟喊一通,致力于让顾晏津也脱敏这样叫他。
但尽管他尝试了很久,顾晏津这样叫他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要么是蚊子叫,要么就是被折腾得狠了才叫了两声。他那会儿年轻气盛,除了上课基本没别的屁事要干,哪像顾晏津已经遭受社会的磋磨?
直到有一次他实在太过火,顾晏津很生气,之后这种事上才克制了许多。
邵庭阳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这会儿看他吓得免死金牌都吐出来了,便不再和他计较。
“……让你别惹我。”他低低抱怨了一句,把两人衣服扯好,“睡吧。”
顾晏津却还是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只看到一点点亮光。
“邵庭阳。”他喊。
“我不走。”邵庭阳回答,“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好好吃饭……我不会再走了。”
顾晏津轻轻地哦了一声。
邵庭阳有些困,但是睡着前又想起一件事。
“离婚之后,我给自己接了很多工作,但还是很想你。”他说,“就只爱了你一个人,一直都是。”
顾晏津没说话,安静地贴在他怀里。
“晚安。”邵庭阳闭上眼。
……晚安。
顾晏津也在心里说。
第44章
邵庭阳原本以为这一晚过后顾晏津应该好了许多, 还有精力说笑,或许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然而第二天现实就给了他一巴掌。
顾晏津的恐慌症没有再发作,但情况似乎比这还糟糕, 他陷入到了严重的情绪低潮, 邵庭阳和他说话, 他只能简单地摇摇头。平时网瘾那么重、手机绝不离身的人, 邵庭阳把流媒体页面打开放到他手里, 他也不看, 不想说话、也不动弹,只看着远处木制衣柜上留下的一个天然黑点, 表情有点难受, 好像外界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他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声音。
邵庭阳试了好几种办法, 最后只能强硬地把他拽起来穿衣服,又插上吸管让他喝了点豆浆。这样缓了一会儿,顾晏津才能自己跟着他一起下楼。
昨天直播之后, 不少狗仔和私生知道他们今天要离开,已经提前带着长枪大炮在楼底下蹲守。为防被拍到, 他们分了两路走,小天和另一个身材和他很像的助理先坐车离开, 吸引狗仔注意,等一段时间再从酒店后门离开。
邵庭阳和顾晏津全副武装,几乎从头顶遮到脚, 等外面没什么人之后,就和顾晏津上了保姆车。
顾晏津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他脸很尖,戴上之后几乎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上了车他也没有卸下装束, 直到邵庭阳拉上隔音板,车内镜无法照到他的面容时,他才摘掉了口罩。
“热不热?”邵庭阳问。
横店今天大降温,他穿着外套都觉得有些凉,就给顾晏津多穿了一件。但车内温度适宜,路上还要开好几个小时,估计太暖和也闷得慌。
顾晏津摆摆手,微微侧过身靠在车窗上,好像不太舒服的模样。汽车在马路上行驶,经过减速带或是不平整的路段时,他的身体便随着车身的震动晃了晃,连带着柔软的头发也在空气中飘荡。
邵庭阳摸了摸他的额头,顾晏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便收了回去,没有再碰。
不久后,爸妈也打了电话来,询问他们的情况。
其实他们昨天就已经询问过一遍,只是那时候邵庭阳心里很乱,也不想他们多担心,就搪塞了过去。
但不管怎么掩饰,他们心里也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毕竟这半年来顾晏津都没怎么和他们联系、甚至过生日都没有出现。好不容易一起上个综艺,片段里又表现得这么冷漠,也难免怀疑和担心。
“喂?妈,嗯……他没什么事,就是身体不太舒服。嗯,我们现在准备回去了,等回家后再找人看看。不、你们不用过来,我忙得过来。”
他在一旁打电话,余光顾晏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电话内容,只是半蜷缩着身体。
“嗯,到时候再说吧,我先挂了啊。”
邵庭阳想去找条毛毯给他盖上,然而刚准备挂断,就听到他爸妈说,“你等会儿啊,你姐不放心,说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几秒过后,一道咔哒响,邵庭兰接手了手机。
“喂?你俩没什么事吧?”邵庭兰说话单刀直入,“我现在在房间说话,爸妈听不到。”
爸妈是不在,但顾晏津还在。
“没什么事,你不用跟着他们瞎操心。”邵庭阳只能再一次重复这句话,“等我回去再说吧。”
“怎么和我说话的,你这什么态度——”邵庭兰啧了一声,但又想到什么,迟疑了半秒,“是不是他在你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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