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放鸽子
对这传出去定会惹人色变,当得起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燕清只云淡风轻地答道:“我打一开始就不会定都洛阳,何来的‘迁’字?”
“哦?”郭嘉笑呵呵道:“不知主公属意何处?”不等燕清回答,他就优哉游哉地补了句:“该不是远在并州的九原县罢?”
如今这天底下,任谁都知道,那武冠天下、战无不胜的吕布吕奉先大将军,就是并州五原郡九原县人。
燕清:“……”
听到这里,他着实忍无可忍了,迅速伸出手来,狠狠地捏了捏这仿佛一日不拿他消遣几句、就好不痛快的人的脸颊。
直疼得郭嘉嘶嘶地抽着气,拼命将脑袋往回缩,才慢条斯理地回道:“许地人杰地灵,位处关中扼要,近些年来又修有道路众多,可谓四通八达,堪为都城。”
郭嘉一边揉着脸,一边眨巴着眼睛,笑道:“真论起人杰地灵,嘉之桑梓亦不输啊。”
燕清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哼笑道:“不若你现在走到大街上去,沿着东城的路往下走,把沿途见到的学舍数清楚了,回来再告诉我答案。”
豫州是受他影响最深,也是诸多新政策被贯彻最到位的根据地,单是这十年期间,建设的楼房设施,就不计其数。
单看实用性的话,怕是连帝都洛阳都比不得——后者近年来饱受浩劫磨难,早前还被行事荒唐的先帝们掏空了底子,如今恐怕只胜在富丽堂皇的宫殿群了。
郭嘉笑着一拱手,表示求饶。
燕清其实心如明镜:郭嘉玩笑问都城建哪是假,试探他的心意是否有变才是真。
毕竟距燕清与郭嘉贾诩二人开诚布公的那一回,已有近十年之久。而如今的燕清看似满足于公侯之位,并无再进之心,刘康三番四次要给他加官进爵,都被严词推拒了去。
就连功绩远不如他的卢植都做了太傅,王允也成了司徒,他却一直在三公之一的司空上止步不前。倒是对陛下尽忠尽职,甚至连不计成本地千里奔袭,只为救驾的事都干得出来。
哪怕是那些暗中诽毁他品德的诸侯,也实在挑不出忠义方面的毛病来。
不单是被蒙蔽的外人,就连知他甚深的郭嘉贾诩,都产生了疑惑。
只有燕清明白,自打萌生了取而代之、谋权篡位的念头后,他就无时无刻不在为它做着铺垫。
只是起码在未来十来年内,他是不会考虑去实施的。
不为别的,只为这时机,实在太不成熟了。
德不配位,必遭灾祸。
这话可不只是适用于董卓和刘康,也同样能用在他的身上。
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多年以来,凭据大汉忠臣的好名望畅行无阻,就连政敌也奈何不了他,很大原因,便是被他占据了这一道德的制高点。
如若操之过急,让这形象一旦在一夕猛然崩塌,引起的反弹之剧,光是稍作想象,就使人不寒而栗。
须得徐徐图之,潜移默化才行。
况且天下未归一统,百姓也得不到养息,哪儿承受得住阋墙掀起的腥风血雨?
世家大族倒是被他想方设法地打压了数回,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的袁氏等,现已零零散散地分成三派——一派惟燕清之命是从;一派作壁上观,随时势变幻而动;一派则依附于其他势力,时不时给他暗中使绊。
但凡负隅顽抗者,燕清也是该下狠手就下狠手,并不会因这些同他作对的家族中有名垂千古的名士,就手下留情。
他对己方目前的豪华阵容,已是十分满意了:哪怕称不上溢出,也趋于饱和。
于是自然就不在乎那些芝兰玉树会否选择投效,只要专心制衡,确保他们不团结一致,也就足够了。
郭嘉跟随燕清多年,自有深深的默契在,见主公沉默不言,便只微微一笑,与之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也就俯身一礼,悄然退下了。
燕清静静地侧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了会儿,方命太史慈将诸葛亮唤至,细细地交代了起来……
当晚子时,诸葛亮携主公亲书的长信一封,骑上主公赐下的爱骑雪玉骢,由一队恶虎营军士护着,悄悄地出了城,往洛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刘康让那驴脸使者送出密诏时,其实并不抱太大期望——也不知为何,他总被那荒诞离奇的怪梦困扰,尤其在提出些无理要求时,一想到曾在梦里‘暴揍’了他一顿的燕清会如何反应,就抑制不住地发虚。
不想驴脸使者没来,朝思暮念的仙君也没来,使者的弟弟却来了。
刘康接见他时,还有些怀疑,待细谈数日后,再无半分不快——尤其这人还带来了个他不敢奢望的大好消息!
刘康已很久没有收到过燕清的亲笔信了,倒是不乏由旁人代笔的公函,忍不住把来信捧在怀里,翻来覆去地少说也读了二十多次,最后把信放在玉枕下,才美滋滋地入了睡。
等明日早朝时,他就兴高采烈地提出了待到六月,要带群臣去豫地行宫消暑的计划。
至于行宫能不能在那时修好,对燕清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的刘康,可从未有过疑虑——爱卿都邀他去了,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去那大权臣燕清处?还把群臣带上?
——只怕去是能去,回却不能回了!
朝堂上哗然大惊,前所未有地达成了意见一致,掀起的反对浪潮之大,差点把上一刻还一脸喜色的刘康给淹没了。
面对这预想之外的一面倒的局势,刘康先是目瞪口呆,后见他们闹得气势汹汹,想的却不是妥协,甚至还被这份压力给逼得恼羞成怒了。
迁都不让,连去行宫消暑也不行?
“大胆!”刘康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被董卓挟持、孤立无援的时刻,既委屈,又恼怒,当场狠狠一拍龙案,大怒而起,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们的规劝孤得听从,否则就要指手画脚,阻挠不断,还要落个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恶名;而孤但凡想要干什么,就成了这不行,那也不行,究竟你们是皇帝,还我是皇帝?!”
一向做撒手掌柜,不稀罕理事的天子似被触了逆鳞一般勃然大怒,看他那双目赤红,表情狰狞的模样,哪怕是将他当子侄辈规劝惯了的卢植,也忍不住有些犯怵。
若是个手握实权的天子,怕是下一刻就能伏尸千里,血流成河,刘康哪怕只是个空架子,也把群臣狠狠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恳请他息怒。
“息怒?”刘康气极反笑,猛一甩袖:“要顺着你们的意,怕是要安息了,再换个肯听你们‘劝’的傻子来当!”
大臣们头都不敢抬,只靠眼角余光窥得天子大怒之下,竟是直接拂袖而去。
卢植和王允对视一眼,叹着气留了下来,想单独求见皇帝,不想刘康这次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态度坚决地一个都不肯见,直接派內侍将他们统统撵回去了。
有跪在殿前不肯走的,刘康也不惯着,直接命內侍们将其五花大绑,粗暴地送上马车,丢回各自府上去禁足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