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放鸽子
——他负担不起每一条人命。
燕清再亲自督促,确保在这次战役中牺牲的士兵们的遗体都被寻找出来,一一收殓安葬,而不叫他们暴尸荒野。至于西凉兵的尸首,因铺得太多,根本埋葬不了,只有一把火烧尽,免得传染瘟疫。
再搜集阵亡将士的遗物,进行具体登记,好方便日后做惯例申报,以安排合适人选,将抚恤金落实到户,该免除的五年赋税和徭役也必须确保没有遗漏。
战后的清理工作一向繁琐,需要耐心,又得够细,是孙坚和吕布等避之不及的苦差,张辽和高顺则往往当仁不让,被委以这重任。
高顺是言听计从,任劳任怨,张辽则跳脱一些,虽然干得认真,却到底是不喜欢干的。
今天他起晚了些,刚一到地儿,还没忙上多久,吕布就雄赳赳气昂昂地闯来了,莫名其妙地要抢他活干。
张辽一脸震惊,一边被吕布不耐烦地推搡开了,一边问道:“你这不是喝醉酒,而是吃错药了罢?”
“让你少干点活儿还不好?”吕布面无表情地一拳打下去:“话多是罢?”
张辽脑袋上被敲出了个小包,反倒勾起他十足的好奇心了,顽强地扒着吕布一侧肩膀,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愣是坚持吕布拉黑了脸,准备去提方天画戟时,才悻悻然地溜了。
军中最威严,也最凶恶的吕将军亲至,板着一张脸,抄手在边上走来走去,虽鲜少开口,却始终释放着强烈的威压,立马让习惯跟张辽嘻嘻哈哈的那些将兵傻了眼。
除了在燕清面前,吕布从不耐烦说什么废话,当下眯了眯眼,凌厉地扫了回去。
被那锐利的目光触到,他们瞬间噤若寒蝉,不约而同地垂下脑袋,闷头做活。
这么一来,效率顿时奇迹般地拔高了一大截。
燕清到来时,看到的就是众人空前专注地清理战场旧地,边上杵着个像修罗战神般铁面无情的吕布。
别说插科打诨了,就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燕清无暇细想,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吝赞美道:“有奉先在这盯着,我尽可放心,便先去别处了。有事尽管派人来寻我。”
话一说完,燕清片刻不停地奔赴下个场地去。
吕布:“…………”
第108章 两军对垒
翌日燕清正式拆寨拔营,率领这支关东联军所剩的另四股势力,浩浩汤汤地向帝都洛阳进军。
他很清楚,刚自封丞相不久、连印绶符节都还没捧热的董卓,正带着之前一直留在城内镇住局面的五万精锐,马不停蹄地朝虎牢关的方向赶。
目标也很明确:要在中途就将他们阻击,免被兵临城下,陷入被动。
燕清倒进得不急不缓——横竖这大路上并无据点可抢,正面迎击,那早到一步和晚到一步,也没什么区别,不若让兵士们多恢复一下被久战耗去的精力。
前日四方溃散的西凉兵、因相互践踏而死的尸首随处可见,燕清为了避免发生瘟疫,都命人将他们掩埋。
甚至还顺便擒杀了好些趁人心浮动,纠结成伙,对东逃的京民下手的流氓地痞。
对着那一张张因逃难而灰尘仆仆,又因死里逃生而对他感恩戴德、千恩万谢的脸,燕清丝毫不觉快慰,安抚之后,只余沉重和叹息。
能逃出京城的,虽称得上是幸运儿,却要面对漫漫而凶险的流亡路,希望渺茫;而更多逃不出京城的,就备受横行霸道的西凉兵的欺压剥削,食不果腹,危犹累卵。
关外有异族环伺,虎视眈眈;关内有诸侯观望,心怀鬼胎;又有地方豪强,野心勃勃。
董卓掀起的滔天巨浪,底下却潜伏着数之不尽的暗潮,世人皆惧前者,燕清则明白,后者的殆害,比前者要多得多。
重拾旧山河,谈何容易?
好在那日他寻曹操,试问起与陈王刘宠联合的袁绍会如何行事时,作为极了解对方本质的曹操,斩钉截铁地给燕清下了保证。
曹操道,袁绍反应慢,刘宠有勇无谋,两人造乱,没个一年半载的,根本无法成事。
燕清又问了郭嘉和刘晔同样的问题,他们的答复虽与曹操的不同,但也完全不认为刘宠凭区区一个陈国,能翻出多大风浪来。
在私下里,郭嘉更是在四周无人之际,平静地向燕清说了这么一番话:“袁家之所以能翻云覆雨,无非是外戚与宦官两败俱伤,失了制衡,而幼主得军阀所杀,士族硕果仅存,大权独揽,才显出几分大势所趋之向。然有董卓散怖,祸乱超纲,士族纵将机关算尽,也毁于一旦。”
“袁绍羊质虎皮,常自作聪明,不敌此贼;袁术刚愎自用,只顾眼前利益,妄奔出路;二子绝非英雄,董卓只逞得一时之用,岂是主公对手?”
“事分轻重缓急,有主次之别,寻常宵小虽有心生乱,凭文和、文若之能,足以应对,可分而击之。只消主公凝聚实力,一举击破董卓,夺回皇帝并将其高置,收复帝都且安抚百姓,再收四州之地为己治,即可同时得公义、实力与人心,具大顺、大略和大德,谁与争锋,谁堪为敌?那些还摇摆不定的,也将对您趋之若鹜了。”
燕清好歹曾跟郭嘉和贾诩有过你来我往的试探、推心置腹的对话,听了这外人看来、定觉大逆不道、脸色大变的话,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不过,对金碧辉煌的宫殿和至高无上的帝座,他渴望有限;更想攥在手里的,还是无人可以撼动的、整顿天下秩序,恢复国家完整和统一的权柄。
——别的统统都往边上靠。
他并未调度兵马回防,而只去信几封给荀彧,让他提高戒心。
豫州还好,他一手建立起的政权,已称得上稳固;可兖州就大有不同,纵有荀彧打理后方,也难保百密一疏。
燕清多放了一项权力出去,叮嘱荀彧如果实在不行,就提拔一批合适的兖州士人做官,安抚住当地士族之心,省得叛军一入,就有内应前赴后继。
有了眼前的利益,还在观望的兖州士族,就不大可能去考虑换老板了。
燕清心中波澜起伏时,吕布正精神奕奕地策马,并行在他身侧,呈完全的保护姿态,脑海中也活跃万分。
那根银线所勾的玉带,单瞅还不觉咋地,仿佛太过朴素,可一旦用于束那纤细柔韧的腰身,环住掐腰的乌色战铠,哪怕只随便打了个结,也额外显得色彩亮眼,光滑细致。
薄辉影影绰绰,直衬得身段风流,不似凡尘中人,使人怦然心动。
吕布面上一本正经,很是严肃,眼睛却忍不住时不时朝陷入沉思的燕清看上几眼,耳廓染上点点赧红。
张辽:“…………”
他方才不经意地瞥到吕布脸廓微微发红,虽不知缘由,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禁捅了高顺一肘子,低声询道:“敢情赤兔不仅汗血,还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