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水水
男孩叫孟尧,他爸不是霍廷他们一个单位的,是跟霍廷父母一个厂的,孟尧的爸爸也是工厂爆炸的受害者。
孟尧压根儿就没去上课,他倒是不客气,借着霍廷的酒,给他几个小跟班做了顺水人情,“叫人啊,廷叔,浪叔。”
几个小跟班还挺听孟尧的话,一副要认霍廷和王浪做大哥的口气。
孟尧帮霍廷满上酒,“叫了个妞出来玩,结果那个臭婆娘没喝两瓶就跟别的男人走了,耍我呢。”
霍廷听笑了,“毛都没长齐,你他妈学人家泡妞?”
“什么呀?过年两我就成年了!”孟尧大哥包袱还挺重的,在小跟班面前越说越气,用拳头砸了一拳桌子,“别让我知道那小子是谁!”
桌上的碗筷被震得七零八落,霍廷忙伸手去护,“诶!你呀!就该学学人家沈聿安,多读点书对你没害处的。”
“读书有什么用啊?人家说一运,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读书都排在最末的。”孟尧眉飞色舞的,还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最末”,一听“沈聿安”名字,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随后又嬉皮笑脸道,“我哪儿能跟沈聿安比啊,他命好,有个便宜老爸。”
没想到孟尧吊儿郎当的,还能说长篇大论来,霍廷看着他,“跟你说读书,扯什么沈聿安他爸。”
“站在风口猪都能飞起来,我家要是有那个条件,别说是读书了,你让我上天都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小子。”王浪一伸手拍在孟尧的后脑上,眼神朝梯口的方向一瞄,压低了声音,“行了,小点声,背地里就说不得是非,刚说到人沈聿安,他人就到了,这不巧了吗?”
谁跟他巧啊,跟谁巧也不能跟他巧啊,跟别人算是巧了,跟沈聿安纯粹是犯了风水。
霍廷失笑,朝沈聿安招了招手,“小安,来来来,刚下课吧?”
看到孟尧,沈聿安有些犹豫,可霍廷是长辈,他不好下了霍廷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扶了一把眼镜框,“廷叔,浪叔。”
孟尧跟看见冤家似的,赶忙挪了一下凳子,和沈聿安拉开了距离,他俩谁都没提刚刚在步梯下的事情,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又诡异又好笑。
没等霍廷开口说话,孟尧一扭头,恶狠狠道:“真他妈冤家路窄。”
几个人顺着孟尧的目光看去,江方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步梯上。
霍廷有些意外,“你说你那个妞,跟他走了?”
“就是他!”孟尧输人不输阵,还朝着江方濂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霍廷眉头紧锁,看江方濂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几次见面,都和各种女人纠缠不清,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谁知沈聿安淡淡开口,“人家看不上你罢了,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嘶!你!”孟尧面子上过不去,气势汹汹地指着沈聿安,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
王浪在一旁?了?霍廷的胳膊,“怎么?你认识?”
霍廷摇了摇头,“算不上认识,跟我隔壁租客一块儿的,听说是她的对象。”
“你那租客不是说要退租了吗?还没走啊?”
不光还没走,这又多带了一个男人来了,霍廷推开面前的杯子,直接对着瓶吹,“回头找个时间催催他们。”
夜市摊子很热闹,油水混合的滋滋声,老板的吆喝声,和食客的交谈声,可无论哪一种声音,都无法让江方濂忽视旁人的眼神。
看着那个戾气很重的男孩和隔壁邻居坐在一桌,整个桌上的人,都用着冷漠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男孩还朝他做了个不雅的手势,在这一刻,江方濂脑子是宕机的。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阵,随后又被目光硬逼着左右兜了一圈,最后艰难地转向了家的方向,膝盖像是生锈的机器,每走一步,关节都咔咔作响。
直达他站到树荫下,浑身凝结的血液才流动起来,他人也跟着活了过来,他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回家,然后把家门给死死地关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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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外走了一天,江方濂别说是吃饭,连水都没喝一口,他整个人又累又饿,三十多度的天气,将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烤得火辣辣的疼。
他烧上热水后,才去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才没有那种拖泥带水的疲惫。
家里只有现成的方便面,不是他懒,是实在没多余钱买其他的口粮,方便面好,不光方便,还便宜。
江方濂坐到桌子前,家里就客厅有一台吊扇,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动,他就着开水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玄白的水蒸气在眼前飘荡,隔着雾气能看到面饼在碗里慢慢软化。
这种等待让江方濂失去了耐心,他拿起筷子,将面饼打散,顾不得面是不是没泡好,呼呼啦啦几口,连着汤全吃了进了肚子里。
一碗热乎乎的面下肚,头顶的吊扇的风力就不够了,江方濂只是静坐在客厅,背后和额头的汗水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城市让他热得喘不过气来。
霍廷在楼下没待太久,主要是因为孟尧和沈聿安这俩小子太不对付了,一个说话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另一个就嘴也厉害,冷水是一盆接一盆地浇。
他付过钱,跟他们打了个声招呼就起身回家了,他喝得不算多,啤酒不上头,但上脸,他脸颊有些烫,嘴里全是酒味,经过隔壁门前时,从门缝里透出了一丝丝光亮。
隔着门板,霍廷没法听到里面一丁点儿的声音,一想到阿芹男朋友的男女关系那么复杂,他可不想有一天一堆女人跑到他这儿来闹事,斟酌再三,这才去敲了门。
“阿芹!”霍廷敲门的时候喊了阿芹的名字,好歹给他俩一点准备,他等了一阵,里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灯明明亮着,而且自己看着阿芹男朋友回来的,家里怎么可能没有人,霍廷今天本就有些窝火,加上酒精作祟,里面的人跟他装死,他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逐渐烦躁了起来。
“阿芹!门打开,我说两句就走。”
外面的铁门被拍得哐哐作响,江方濂拳头捏得很紧,坐在客厅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怎么听过隔壁男人的声音,可他潜意识,能想到敲门的人,只有隔壁的邻居。
敲门越来越急促,男人的口气也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一想到男人刚刚在楼下和小混混们一起喝过酒,江方濂喉咙里在不断抽搐。
他见识过喝醉的人发酒疯,他真害怕隔壁的男人也会对他动手…
但他也知道,看这阵仗,今天要是不开门,男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只能鼓起勇气往门口走。
霍廷正想拿出钥匙开门,里面的木门被撕开了一条缝,光线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他忍不住伸手挡了挡光。
“敲半天都不肯开门是吧?”霍廷语气不大好,一说话全是酒气,连他自己都觉得嘴里麦芽气息有些重,他看着门里战战兢兢的人,总觉得这男人做不了阿芹的主,“阿芹呢?叫她自己出来。”
男人躲在木门后,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眼神也不肯和霍廷有接触,就连基本的礼貌都没做到,还隔着铁门跟人说话,他惊恐地摇头,似乎没把霍廷的话听进去。
霍廷今天的心情本就不好,男人算是撞枪口上了,他一拳砸在铁门上,“你摇什么头啊!我让你把阿芹叫出来,你听不懂吗?”
铁门摇摇欲坠,铁锈也在簌簌往下掉落,男人这才磕磕巴巴开口,“她…她早就…搬走了…”
男人声如蚊蚋,要不是他俩隔得近,霍廷都不见得能听清楚男人的话,可就算是听清楚了,霍廷也不太明白,什么叫搬走了?
“她搬走了?”霍廷指着男人,“那你他妈怎么还留在这里啊?”
向来只听说过退租房留下不要的家具的,还没听说过留个男人的。
男人答非所问,“她…搬走了,我才…来的…”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霍廷隐约能感觉到,他和男人说的不是一码事,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心里一琢磨,手上就没了分寸,手捏着铁门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胳膊上的纹身都变得狰狞起来。
男人脖子绷得很紧,试探着想要将里面的木门关上,刚有动静,霍廷粗着嗓子吼道:“你马子走了,你不跟着一块儿走,你他妈还赖在我这儿干什么!?”
合着吃完阿芹的软饭,还得赖掉自己一个月房租吗?
“什…什么…”男人险些咬到舌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管你他妈是什么关系!你跟她没关系,更没资格赖在这儿了,给我把门打开!”
男人咬着嘴唇,眼眶里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是他逆着光站,下一秒又抱住了脑袋,霍廷看不大真切,只觉得男人说话都带着水汽,“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这房子是我…租的…”
说完,他完全不给霍廷说话的机会,“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霍廷硬是反应了几秒,才扯着嗓子砸门,“你他妈的给老子把门打开!你他妈跟谁租的啊?我同意了吗?”
门纹丝不动,门里的人也不给一丁点儿反应,霍廷彻底急眼了,“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你不开,我就自己开了。”
江方濂不大信一个酒鬼的话,他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一眼,最后抠着手指往卧室跑,他只想把门外的声音彻底隔绝,谁知这时,他又听到钥匙晃动的声音。
钥匙剐蹭在铁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江方濂下意识定在原地,铁门打开时,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靠里面的那扇木门被打开了,霍廷的声音没有任何的隔绝。
“你他妈是觉得我进不来是吧?”
江方濂一转身,门口的霍廷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句话该他妈我问你,这老子的房子,我他妈用钥匙进来的!”这一通折腾,霍廷满头大汗,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问眼前的男人问清楚,“你跟谁租的房子?”
江方濂对霍廷的戒备心很重,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相信霍廷的话,“阿…阿芹…”
“你有她联系方式吗?电话?住址?你有一个吗?”
被霍廷一问,江方濂这才后知后觉,当初自己跟阿芹联系,阿芹是用的这房子里的座机,至于其他的住址,更是听都没听过。
见江方濂脸色惨白,霍廷继续道:“我都不指望你能拿出个租房合同来,你好歹也得知道你房东的联系方式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相信这房子是阿芹的?”
江方濂垂着眼睛,盯着地面,他反驳霍廷时都有些动摇了,“这房子…在这儿…阿芹…不会…”
“什么不会?这房子在这儿,你觉得阿芹不会骗你几个月房租就跑了?你还觉得你自己赚了?你租多少钱一个月啊?你给了她多少钱?”
江方濂被霍廷戳中了痛处,他哑着嗓子说出了价格。
霍廷失笑,“你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这价钱租不到这个地段的房子!你一大男人出来租个房子还能被骗,还一问三不知,人家小姑娘摆你一道,你还被蒙在鼓里,你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
不知道为什么,胆怯的江方濂还能在这个时候跟霍廷顶嘴,“你…你也…没法…证明这房子是…你的啊…”
他不是没脑子,这些有迹可循的细节,只要稍微一琢磨,就能发现端倪,他不过是没钱罢了。
“我有钥匙开门还不算证明是吧?你用不用楼上楼下打听一下?”
霍廷的理直气壮早就让江方濂没了底,他低着头,捏紧了拳头,没再吭声。
霍廷也懒得跟他啰嗦,“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也不管你是真的被骗了,还是跟阿芹那臭婆娘合起伙来蒙我,你要住就把房租按市价补齐,不补的话,现在就收拾东西搬出去。”
听到这话,江方濂终于肯抬头了,他嘴唇在微微蠕动,捏着的拳头也渐渐松开,只是脖子像是被人擒住一般,声调格外的低哑,“我…所有…我所有的钱…都给房租了…没有…多余的钱…没地方能去…没钱了…”
桌上的方便面包装袋还没来得及收拾,厨房的垃圾也没丢出去,安安静静地搁在墙角,透过白色的塑料袋,里面几乎全是方便面的包装。
门和窗户对开着,穿堂风一过,吹得衣服紧贴在男人的身上,单薄的可怜,霍廷莫名觉得男人应该没有说谎。
“身份证。”霍廷憋着一口气,恻隐之心在作祟,他朝着男人伸手。
男人木讷地看着他,他只能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身份证给我。”
男人折回房间里找出身份证,递给霍廷的时候,还有些迟疑。
霍廷一把将其夺过,身份证外面的一层胶都快要脱落了,“江方濂?”
江方濂是个外省户口倒没让他诧异,毕竟有口音,再者来他们市打工的年轻人不少,又干又瘦的,要不是看到身份证上的年龄,要说江方濂十九岁,霍廷还不大信,看着还没孟尧那小子结实。
“我让你先住着,下个月前把房租给齐,到时候我再把身份证还给你。”霍廷见江方濂一愣一愣,“有问题没?”
能有什么问题呢,唯一的问题就是没钱。
江方濂咬着后槽牙,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可…可是我已经给过了…”
“你要觉得这处理方式不行,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