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与珊
“为您开心。”林潮生道。
奔驰发动引擎,林潮生坐进副驾,降下车窗,余阿姨举起噜噜的小爪子,同他们挥手告别:“祝你们一切顺利。”
301医院附近车辆拥堵,陆辰风艰难地从队伍中脱离,减速驶入正门。宋亦珂正等候在住院楼前的花坛边,身旁围转着两三名病患的家属。
“咱们多幸福啊。”林潮生乐观地开口,“有人送,还有人接。”
陆辰风没再将内心的情绪袒露在表面,他清楚,林潮生看似一身轻松,只是为了不愿让自己跟着落入沉重。
地上空着停车位,下车后,陆辰风揽了揽林潮生的肩,一个带着抚慰意味的动作,两人相视一笑,相依着走向宋亦珂。
住院部五层肿瘤科,朝阳的独立病房,宋亦珂送他们进屋,看向陆辰风:“住院手续不急,你们先收拾一下,上午我有个会,结束后再过来。”
陆辰风颔首说:“谢谢,辛苦了。”
护士长帮林潮生调整好床铺,简明讲解之后三天需要做的各项检查。关上房门,林潮生立在床边盯着平整叠放的病号服,弯腰把它抱进怀里:“我去厕所换一下。”
一扇木门将两人隔开,陆辰风守在门边,倾听里头€€€€€€€€的动静。又过半刻,林潮生迟迟不肯露面,陆辰风没了耐性,便抬手敲门:“潮生?换好了吗?”
“嗯。”声音里的情绪不高,林潮生慢吞吞地回答,“好了。”
陆辰风摁下把手:“那我进来了。”
封闭的卫浴间,灯光暖黄,视野不甚明亮,林潮生对着镜子摆弄病号服,皱眉嘟囔:“有点不太好看。”
陆辰风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人竟还有“偶像包袱”。他大步上前为林潮生系好领口的扣子,贴耳悄声:“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实话讲,不穿最好看。”
林潮生一秒破功,狠狠掐一把陆辰风的痒痒肉:“没个正型。”
窗台右侧养着一盆滴水观音,空调温度适宜,小桌板横在林潮生身前,上面摆着测绘专业书和笔记本。
陆辰风将空饭盒置在床头柜,右手从林潮生发顶滑向耳侧,说:“我去宋亦珂办公室等他下会,别让人再往住院部跑一趟了。”
林潮生在他掌心里用力贴了贴脸:“中午我去打饭,等你回来一起吃。”
日头升高,窗外明媚刺眼,陆辰风前脚刚走,方毅后脚便到,人模狗样地拎着一大篮水果,极具亲和力地扬出一抹笑,问林潮生:“感觉怎么样?”
林潮生合上笔帽抬起头,也笑着:“挺好的。”
方毅放下果篮,大马金刀坐上椅凳,与林潮生闲聊几句,抽出用胳膊夹着的一本珠宝杂志。面部神采斐然,他轻车熟路翻至第43页,指指印在正中间的那件设计成品:“CGL大赛前五十名入围的作品刊登出来了,这一件是陆辰风的。”
林潮生急切地双手接住,垂眸落上去目光。周遭安静,心跳声清晰地响在耳边,他屏息凝神,认真地欣赏。
二十七克拉的随形欧泊,蓝绿色火彩交融分布,如梦如幻,仿似从高空俯视着的山与海。左上右下分别用白金围镶着两只栩栩如生的海鸥,以钻石点睛,尾部与包边的镂空花托相连。
是一枚胸针。难言的感动漫上心头,林潮生读懂了陆辰风想要表达的主题,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昂首振翅的海鸥们,不畏中间相隔的高山远海,势要冲破命运的束缚般,奋不顾身地朝着彼此的方向,不远万里奔赴而来。
林潮生珍惜地捧着这本杂志,赞赏又欣慰地露出笑容。陆辰风的心愿实现了,他果然在这场旅行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浪漫主义。
作品名为《岁月逢生》。
第54章
林潮生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放凉了餐盒里的饭菜,陆辰风仍迟迟未归。他无数次摁亮手机屏幕,也没有信息。
黄昏渐至,病房门响,林潮生写完一行读书笔记,陆辰风拿着几张单子踱进屋,面色强装从容淡定。他解松袖扣上翻几折衣袖,食指轻划林潮生的鼻梁,解释道:“盖教授正好也在,我和他多聊了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
尽管陆辰风进门前往嘴里倒了小半盒薄荷糖,林潮生还是闻见附着在他衣服上淡淡的烟草味。趁着对方洗手的间隙,林潮生扫一眼陆辰风藏在床柜抽屉里的单子,除了自己的病例分析外,还有一张他并不陌生的手术同意书。
陆辰风额发挂着水珠,把脸揉进林潮生的毛巾,说话的声音有些闷:“中午的饭别浪费了,热一热我吃,我去给你打晚饭。”
林潮生顺从他的安排,目送他出门再归来,始终观察着陆辰风的表情。一顿饭没吃出什么味道,擦干净小桌板,洗刷完餐盒,林潮生要求道:“方毅拎来的果篮里有我爱吃的富士苹果,你帮我削皮吧。”
陆辰风将水果刀和苹果过遍水,把座椅挪近病床,两脚中间放着垃圾桶。削好皮,切成块,喂到林潮生嘴边,林潮生尝一口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宋主任是不是找你进行术前谈话了?”
陆辰风机械地鼓动着腮帮子,磨磨蹭蹭地瓮出一声:“……嗯。”
林潮生不喜欢兜圈子,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想法,男朋友?”
听见这三个字,陆辰风总算勉强地提了提唇角,随即放松身体靠向椅背。他在林潮生目光如炬地凝视下,几次欲言又止,最终犹犹豫豫地开口说:“胸腺瘤手术面临的风险,你两年前就知道,我不再复述了。”
林潮生减慢咀嚼的速度,陆辰风纠结地滑动喉结,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我跟盖教授详细咨询了一下,你的肿瘤是良性的,恶变的概率很低,只是存在会对心脏产生压迫的可能性。”
陆辰风眉头紧蹙,神情复杂地提了口气:“我在想,只要我们平时多加注意,或许也没那么容易危及生命,要不这个手术……”
林潮生适时地打断他:“我们不是早就达成共识了吗?”
“潮生,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反复思考一件事。”陆辰风低垂视线,沙哑道,“我好像不该自私地改变你原有的生活状态,不该不遵从你的决定,更不该带你回北京。”
“你在大理过得很好,我们之间本该由我做出改变。”陆辰风顿了顿,说,“以前我对你的病情和治疗的风险一无所知,根本不能体会两年前你拒绝手术的心情。”
天色灰暗,陆辰风停住话音,喘/息粗重且沉闷。房间静了片刻,林潮生下床关灯,伴着入窗的几缕微弱星光,他掀开被角拍拍枕头:“上来,进被窝睡觉。”
折叠床立在墙边,陆辰风侧身躺进林潮生的床铺,逼仄、拥挤,却是他永远也无法离开的温柔乡。
彼此找到最舒服的姿势相偎着,林潮生在漆黑中陷入回忆,如实告知陆辰风自己的心意:“之前的状态看似自在,实际是过一天算一天,倘若真的发生不幸,这世间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太多想去完成的事情。”林潮生掰着陆辰风的手指头,一一细数着,“找一份好工作,考地大的在职研究生,赚钱买房,做好每一顿饭,养活小花盆里的向日葵。”
闻言,陆辰风很轻地笑出声来。
“还有一件最最重要的。”林潮生稍稍往陆辰风怀里挤了挤,揽住他的肩,贴近他耳畔,“和你一起健康地活到老。”
“相信宋主任,相信盖教授,相信你的选择,相信我们能挺过这一关。”林潮生扛住困意,小声呢喃,“严肃纠正你一个错误,不是你带我回的北京,是我主动要跟你回来的。”
“这句话我讲迟了。”林潮生闭着眼睛笑了笑,“虽然貌似是你说动了我,但我想,我当时是没有勇气看着你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