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不知道,你大舅等会儿就来。”
“我大舅是厂里的高级电工。”岳小川对楚天长解释,刚要点开手电,忽然心念一动。
一瞬间,他脑中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
那个仓惶抹去的丘比特,健身杂志上的肌霸们,充斥着躁动和羞愧的青春期,不敢在少年宫的澡堂与队友打闹……
还有那些,被动相亲的连番轰炸。
“爸妈,趁着现在乌漆嘛黑,大家谁也看不见谁,我跟你们说个事儿。”质变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有博闻强识、能言善辩的楚天长在,也许是个出柜的好契机,能从科学和人性的角度,让父母理解。
“咋的了?”母亲轻声问。
“唉,我也不想太磨叽,”岳小川的声音干涩而坚定,“别再给我介绍女孩了,要介绍,就介绍男的吧。儿子不孝,喜欢男人。”
楚天长轻轻抽了口气,暗道一声:真他妈牛b。
随即脑中灵光乍现,高声附和道:“我是他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
似乎所有的活物,都因这两句话而湮灭。房间内一片死寂,如刚开启的古墓。
几秒后,客厅的顶灯骤然亮起。
刺痛了眼球,也照亮了房顶的彩色气球、悬垂的丝带和印有haybirthday的巨型横幅。
墙边,齐齐藏着一溜人,各个大张着嘴,目瞪口呆。
母亲手里捧着生日蛋糕,父亲握着一个礼花筒作势要拉,舅妈举着火机,正要凑近蜡烛。还有舅舅,叔婶,两位表兄、堂弟……
岳小川的出柜宣言,若能多憋三秒,等待他的将是温暖点亮的烛光,和一场生日派对。
“我,你们……”岳小川的大脑彻底陷入混沌状态,耳边响起战斗机的引擎轰鸣和防空警报。
楚天长瞥了眼手机上的日历,低声道:“今天是你农历生日。”
“川川,你、你别吓唬我们,”岳母将蛋糕放在桌上,惊慌失措地扑过来,握住儿子的手,“你的意思是,你变态了?骗人的吧?”
“我不变态,我只是,喜欢男的而已。”岳小川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
“砰——!”岳父把手上的礼花筒拉开了。
在缤纷绚烂的纸屑和彩带中,他怒指楚天长,回头对亲戚们道:“这小子,是个富二代导演,准是他搞潜规则!”
“我不是,我没潜——”
楚天长优雅抬手,整理了一下发型,正要舌战群儒,忽听有人吼了句:“削他!”
以岳父为首,几个中青年大汉怒发冲冠而来,他楞了一下,只好拔腿就往楼下跑。
岳小川的男性亲属,各个都是魁梧有力的北方汉子,随便一位都可以直接去《水浒传》剧组报到。
楚天长冲出楼门,一路逃到街上。凛冽的寒风,伴随急促喘息灌进喉咙和肺里,带来干渴和刺痛。
他想停下,把羽绒服拉好,太过兜风不利于奔跑。可身后杀声震天,越逼越近。
“站住!”
“削死他!让他搞潜规则!”
好在楚天长也常健身,一口气狂奔出1公里左右时,已经把这群大汉甩得比较远了。
他背靠公交站的不锈钢柱,也无暇顾及脏不脏,双手撑住大腿,剧烈咳嗽起来。
天气极寒,又未经热身,肺里像有团烈火在灼烧。
忽然,一阵并不强悍的引擎声急速逼近。
他扭头望向身后,只见大汉们竟搭乘了路人的电瓶车、小摩托,步兵变骑兵,直奔他冲锋而来!
靠!路人都这么热心的吗?
楚天长只得继续逃命,并拐上主干道。
“姓楚的!我说你咋又是烟又是酒的,你敢糟蹋我儿子!”
岳父所在的电瓶车率先杀到,他脱下一只鞋砸了过来,精准命中楚天长后背。
后者一个趔趄,算是真的领略到,什么叫能动手尽量不吵吵。
眼看就要被围堵,楚天长瞥了眼主干道中的护栏,采取迂回战术,猛地原地刹车,开始调头往回跑。
骑兵们来不及反应,且又无法逆行,只得在前方转弯处调头,继续追逐。
这个计策,为他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差。
他撒丫子狂奔着,呼出的白气在夜幕中倏忽飘散,如同一只工作过度的雪橇犬,san值急速下降。
他在哪,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在跑?
他何苦要说自己是岳小川的男朋友,何苦跟到这个蛮荒的小城,何苦每周飞来,窝在家里喝酒看电影剪视频多好……
人生为何如此无常?中年人为何要按照农历日期给孩子开派对?
耳畔狂风呼啸,身后杀声渐近。
他几乎褪去现代人文明的伪装,血管里只剩下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奔跑,永不停歇的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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