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那根中指,就像一根针,终日刺着他的心。他以为滂沱的酒精会冲淡记忆的车辙,谁知喝醉时,它们反而愈加清晰起来。
那个小演员说,爱情这种东西,要么成了,要么散了。它没法不痛不痒地摆在那。
人们都说,世间事,只有爱和咳嗽藏不住。
岳小川的爱慕,并不汹涌,像漏掉的旧水管,终日滴嗒着。楚天长当然感觉得出,只是蓦然低头,才发现它们在三年来汇成了一条湍急的河,眼看就要冲破心底的堤坝。
当年辛池离开时,他还年少气盛,血管里只奔流着一种情绪——出离的恨意。
他说了不少中二感十足的狠话,诸如“你不是良禽择木吗,尽管飞吧,有一天我要把你从最高的枝头射下来”。
后来回想,都忍不住想笑,简直非主流。
不过,辛池似乎当真了。他虽自私,却也不乏单纯。
对文艺青年来讲,那恨意的后遗症太深远,让楚天长从一个极端跑步前往另一个极端。从理想主义者,变成现实主义者。
他确定自己再也经不住类似的打击,所以坚决不谈恋爱。
现在倒好,“朋友”绝交,胜似失恋。简直要了老命。
无尽的空虚和寂寞,就像拨打岳小川电话时,那永无止境的忙音。
熬了近两个月,他终于向思念妥协,找王三一要到岳小川的身份证复印件,以前签合同时用过。
好友像老师似的调侃:“你倒是聪明,怎么就不用在正地方呢?”
楚天长还是不肯放下身段,“我是去工作,不是干别的。作为一名导演,我有义务劝导优秀的演员不要放弃梦想。”
按照户籍所在地,他踏上这座小城。
12月中旬,最低气温—28c,非常冷。凛冽而干燥的寒风,几乎能刺进骨头缝里。路边树下,整齐地码着一堆堆积雪。主干道是八车道的宽阔路面,但车流稀疏。
楚天长不爱穿羽绒服,因为出门就开车,嫌窝囊。现在,他一身挺括帅气的大衣,本来是走高冷英伦风,结果冻得三孙子似的,恨不得在雪堆里掏个窟窿钻进去。
他放弃观光念头,迅速拦了辆出租,将岳小川身份证上的地址报给司机。
“小伙子,你不冷啊?”司机问。
“不,不……冷。”
“这架势的,都冻磕巴了。”
岳小川的家,是某国企分厂的家属区。
邻里还保存着上世纪的人情味儿,不像大都会,楚天长完全不认识对门邻居。
门铃那边,是陷入迷茫的岳母。
“楚天长?我想想……楚……楚老师?你怎么来啦?”
“您能先开,开门吗?”
上楼后,暖洋洋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是温馨质朴的两居室。
岳母接过他手里的烤鸭、糕点等,客套着:“来就来,拿什么东西……”
“我出差,路过,来看看。”
楚天长捧着热水,得到允许后转悠到朝北的卧室,如痴汉般小心翼翼地潜入。
很普通,像极了所有男生在家里的那片小天地。旧衣柜,单人床,泛黄的nba海报。
“随便坐,我老公快下班了,留下吃晚饭吧。”岳母送来水果,回到厨房忙了起来,要加菜。
楚天长坐在书桌旁,很轻易跨越心理障碍,把抽屉挨个拉开,翻看岳小川的隐私。
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学生时代的旧本子,弃置的3。有两样物品勾起了楚天长的兴趣:高中同学录和相册。
同学录上,大家毫不吝啬对他的溢美之词,祝他早日成为大明星。
相册堪称宝藏。里面有眉心点着口红,参加儿童节演出的小小川。也有神采飞扬的青涩少年,像一株肆意生长的野草。
楚天长还发现了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冯程程扮相,清纯可人,诱人犯罪。
最底层的抽屉,最深处,藏着岳小川的心事——那张贺卡。
他自然还是喜欢我的,想到这,楚天长又自信乃至骄傲起来。
餐桌上,他打听到岳小川的新工作和新住址,让夫妇俩不要透露自己的行踪:“他回家前,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我想给他个惊喜。”
岳父岳母被这个风度翩翩的大暖男忽悠得一愣一愣,丝毫不知儿子被他伤得心灰意冷,还连声道谢:“唉,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你出差还惦记着他。”
饭后,楚天长立即动身,赶往省城。在宾馆补眠后,第二天上午去商场添置羽绒服,随后找到婚庆公司。
三言两语,前台接待就透露了岳小川的行踪。他来到举办婚礼的酒店,混在娘家人中落座,拆开面前的喜糖盒,只吃了费列罗。
如果楚天长不是导演,也许会是个成功的大骗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刻,意味着两颗相恋已久的心,终于走到了一起;这一刻,意味着两个相爱的人步入了神圣的婚姻殿堂……将在人生的旅途中相濡以沫、恩爱到老,携手一生。”
宴会厅的舞台上,岳小川身着浅色西服,前襟饰有浮夸亮片,短发吹成欧式背头。从前过于尖瘦的下颌圆润了点,看起来刚刚好。
“在今天这个大喜日子里,最高兴的应属两位新人的父母。有请双方父母上台合影,来,新人面对父母站好……”
宴席开始后,腹内空虚的楚天长简单吃了几筷子,又饮尽杯中白酒,始终注意着岳小川的动向。只见他收拾妥当,灿烂地笑着,从新郎母亲手里接过一个红包。
于是,楚天长率先下楼,在电梯门口堵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