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年寂寞
就在将要触地的前一秒,路远寒将刀身插进地面,猛然撑起身体,伸手从腰侧抽出蒸汽枪,扣动扳机。高温下气柱喷涌而出,顷刻将黑水全部烧成了一片雾气,他翻身而起,察觉到手下的蒸汽枪隐隐发烫,即将承受不住高压,随时都有崩裂的风险。
路远寒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炙热的枪管被他扔了出去,在空中炸开,玻璃迸溅,倾泻而出的碎片杀人无数,就像骤然下起了刀雨,而其中一片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痛感激升,割开的血痕从眼下延续到嘴角,正如恶魔的微笑。
——找到猎物了!
他绕过几个舱室,就像猎犬似的,跟着那一丝熟悉的气味在舰板上疾跑,最后停下脚步,从破旧的货箱里拎出了正瑟缩着的男人。
路远寒还没开口,二副就猛地跪在了他脚下,咬着牙扇了自己两巴掌,声泪俱下地向他求饶:
“指挥官阁下,我该死!属下不是故意出……”
话音还没落下,丧钟已至。
路远寒毫不留情地抬起手,将他一枪毙命,弹壳穿透而出,那具痛哭流涕的尸体瞬间瘫倒在船上,灰白的脑浆溅了一地。
亲手解决了叛徒,他心底压抑已久的烦躁终于稍微减轻了一分。
接下来,就该轮到银白幽灵号上的人了。
要制服这群性情残忍的恶鬼,必须采用比他们更极端的暴力,将海盗们杀到屈服,杀到无人敢有异议,到了那时,两方人马才能坐下来好好商谈一番。
背后隐隐传来狂犬鸣叫,路远寒心有所感,顿时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水手长模样的海盗满面杀意,正朝他突袭而来,旁边还跟着只畸变物,四蹄重重踏上舰板,发出猛兽奔驰的声响。
那怪物通体漆黑,体表被扭曲的长毛覆盖,脖颈上悬着三颗头颅,兽眼猩红如血,正相当不耐烦地摩挲着獠牙,隐约有涎水从那三张裂口中潺潺淌下,看上去就像传闻中的地狱魔犬。
路远寒心想:这年头,就连海盗都会驯养畸变物了。
他做出格挡的架势,反手将钢刀横在胸前,接下海盗狠重砸来的武器,借着一个撬点巧拨千斤,游刃有余地将那柄铁锤推了出去,随即挥刀出手,猛然劈下魔犬嘶吼的脑袋。
第一颗头落在地上,流着血滚了出去。
紧接着,路远寒脚尖撑地,身体以一种极为柔韧的状态向后撤腰,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向上跃起的猛兽。他手臂用力,将锯肉刀捅进魔犬脖颈,搅开里面盘曲乱缠的血管,让狗血泼了一身,斜着刀往上斩去。
于是第二颗头也应声而断,被路远寒一刀挑飞,落进了无边黑海之中。
看出这人的滑手,海盗手上的铁锤和锋利的犬牙配合着,从两侧包抄而来。
路远寒撑着刀往边上一翻,正好骑在了魔犬背上,双腿施压紧夹着这头不肯驯服的猛兽,在它悲恸的鸣叫下,冷酷无情地拉下了铡刀。
——银光闪过,三头齐断!
到了最后,他踩着犬背一跃而起,在空中毅然挥刀,刀身势如千钧,镶在海盗硬如钢铁的脖颈上,竟削下了半截脑袋,而剩下黏连的血肉仍在缓慢转动。路远寒目光一冷,手上青筋暴起,竭尽全身力量,赫然斩下了敌首!
黑烟漫天,爆炸的余威仍在船上肆虐。
逐渐清晰的视野中遍地鲜红,路远寒拖着尸体在烈火中一步步前进,倏然,暴雨倾盆而下,将他浑身浸得透湿,狂啸着浇灭了一地野火。
路远寒扫清一间又一间舱室,尽可能地解救俘虏,将主动袭来的海盗屠杀大半。
片刻后,他追着水幕的来源闯上了瞭望台,而执掌着银白幽灵号的船长,那位赫赫有名的大海盗——谢尔南,就在此等候着他。
雾气凝结,两双肃杀的眼睛针锋相对,谁也没有主动退让一步。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隆隆骤响从天而降,主舰的船身竟然晃动了起来。路远寒立刻察觉到,周围的雨水裹挟杀机,每一滴都像是飞旋的利刃,朝他齐射而来,势要让他万箭穿心,死在狂风骤雨之下。
藏在背后的那人果然是他!
与此同时,谢尔南从领口前取出一条系着骨环的项链,将骨环攥在了掌中。
随着指节轻触,风起云啸,在他头顶聚集成一大片威势惊人的漆黑漩涡,不断从里面传出一阵又一阵劈里啪啦的震响,似乎隐藏着无数危险的雷暴。
“轰隆——”
惊雷当空劈下,路远寒猛地闪开,耀眼的光芒将他面色照得一片雪白。那道震怒似的劫雷鞭打在他脚下的海盗尸首上,将那具尸体烧得面目全非,飘散出的肉香趁势一缕缕钻进了他的鼻腔。
细微的电光在指尖上流窜,让他的神情也痉挛了一瞬。
路远寒声带剧颤,从喉咙中挤出了几个微弱的气音:“原来、如此,你那件异物……能召集雷电。”
随着话音落下,雷霆如天罚一道道劈在船上,激起无数电花。
金属舰板表面呈现出一片潮水般荡漾的银白,铺开毁天灭地的巨网,朝不断跳跃的路远寒一点点逼杀而来。
他身形飘忽,在那雷暴下如一只垂死的蜉蝣。
谢尔南虽然占了上风,却也不敢打得太重,毕竟路远寒只是一个外来者,要是炸毁了银白幽灵号,损失惨重的只会是他自己。
滔天水幕织就成一条又一条锋利如刀的线,银光浮动,携着激荡的电流从路远寒头顶猛然罩下,要是被那恐怖至极的电网缠上,他必然会当场惨死,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路远寒倏然抬头,心率慢了下来,他眼中的世界仿佛静止在了这个瞬间,视野全域展开,捕获网隙间每处微小的破绽,替他规划出一条清晰的路线。
路远寒全身绷紧,极端的杀意从脑内如水一样流到指尖,刺激着他压抑已久的本能。
——时间重新流动,猎杀的欲望沸腾!
路远寒跃了出去,穿过眼前千万道杀人的银线,机械腿环隐隐作热,像上了锁的镣铐,将他腿下轮廓流畅的肌肉勒紧,升温、加速,这头猛兽比雷霆电雨的追杀更快,转瞬已掠到了谢尔南面前。
雨幕之下,闪电比雷声先至,死神同样如此。
在视网膜微颤的成像下,谢尔南先看到侵入者飞扬的黑发,做着口型的薄唇,那一线狂傲肃杀的刀光……紧接着听到了他宣告死刑的声音:
“你——太慢了!”
鲜血溅起,刀身贯穿了谢尔南的脖颈。
路远寒这一下扑得太过凶猛,身体仍在前冲,让厮杀的两人径直从高空砸进了海中。此刻,谢尔南的喉管还被长刀插着,他浑身抽搐,失去了对水幕的控制,在海面上拍出粉身碎骨的震响。
浪涛迭起,无边的黑潮将他们卷入水下。
路远寒屏住呼吸,适应着激增的水压,再往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禁区,无数神秘而庞大的怪影潜伏在那里,黑暗中似有一双双眼睛幽幽亮了起来。
他收起视线,将注意力转回敌人身上,从谢尔南颈上拔出钢刀,看到这人被捅穿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窟窿。血雾倏地散开,在潮水涌动之下飞快蔓延着,让他们周围的海域一片殷红。
“你…杀……”
谢尔南嘴唇翕张,不断有气泡从颤动的口腔中冒出,他死到临头,指节竟然还艰难地抽动了一下,朝着胸前摸索而去,似乎是想用异物。
路远寒岂能让敌人得逞,他解开了对本能的束缚,顷刻间,无数深黑色的触手从他身上涌出,在水中就像回归了主场,盘错庞大的根系向前倾轧,一瞬就撕碎了海盗的血肉,它们狂欢着,猛地张开大嘴,将新鲜的食物吞了进去。
谢尔南·布莱文斯。
他品味着舌尖上流淌的鲜美,将这罪恶的一生嚼碎了,任其消散无踪。
进食结束,谢尔南尸体的残骸缓缓沉向深海。路远寒从指尖放出一条触手,黑影蜿蜒而出,灵活地勾起那条项链,又迅速收了回来,将这件冰冷的礼物戴在了他颈上。
至于银白幽灵号,船长已死,海盗也被杀了多数,剩下的人无法再对他构成威胁。
路远寒梳理完自己的思路,视线调转,重新游向了巨舰底部,指节紧贴着金属舱板,熟练地抛钩、上船,看上去湿漉漉如水鬼一样。
他随手甩了一下刀,视线扫过剩下那些神情慌张的海盗。
“现在,还有谁想继续?”
无人应答。
海盗们性情狂暴,一个个杀人不眨眼,却也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
那么多机械重炮、能人异士……甚至是站在银白幽灵号顶端的船长——谢尔南阁下,都没能拦下面前的人,他们自然也不会送上去找死。
“很好。”路远寒露出微笑,“你们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靠近那些海盗,指节摩挲着吊在身前的骨环,环身洁白,感受到里面隐隐散出的力量,路远寒难免有些爱不释手。
这是他在海上得到的第一件战利品,具有不小的纪念意义。
对路远寒而言,处理剩下的海盗没花费多少功夫。他只用持着枪站在一边,那些人就自觉地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就如等待发落的犯人。
缴下的武器堆放在舰板中央,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路远寒检查着状况,反手将他那把重炮放在了医生肩上。他看着医生被压得一个趔趄,体贴地出手将对方扶稳,临走前嘱咐了一句:“看好他们。”
背后传来不满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谴责着黑心上司,但路远寒没去分辨医生到底说了什么。
迎着凛冽的狂风,他登上银白幽灵号最高的一层,顺着桅杆攀了上去。
悬挂的死人头仍在飘荡,路远寒没有看它们一眼,撕下海盗旗,随即松开了手,那面刻着谢尔南名号的黑旗在他手上停留了一瞬,就被海风卷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纵身一跃,稳当地落在了舰板上。
路远寒扫视几圈,看到在医生的管理之下,原先探索船上的俘虏已经被安顿好了,而投降的那些海盗,也没有趁他不在就发起暴动。
他走了过去,从医生手中接过重炮,审视着这些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鬼,开口道:“……时代在前进,你们也该适应海上新的风暴了。”
海盗们纷纷抬起头,反应不一地望着这个居高临下的杀神。
路远寒神情莫辨,拜缉察队所赐,他现在对怎样驯服一头猛兽极有经验。
他对所有海盗都下了手,让他们暂时失去反抗能力,却又不至于伤重而死,只放开一些航行所需的技术人员,剩下的则关进了货舱,留待观察。
至于探索船的成员,他们虽然失了主心骨,却不打算留在银白幽灵号上,路远寒给了一艘救生艇,就放这些人匆匆离开了。
“阁下,您跟我这边走……”
一个花臂海盗谄媚地带着路,不时转头偷偷打量着跟在身后的人。
这人看上去喜怒无常,一出手就控制了整艘船,甚至对自己犯下的杀孽毫无动容——毋庸置疑,他比银白幽灵号上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当海盗。
路远寒没有理会那道视线,在海盗的指引下,他很快就找到了船长室。他让海盗退下,自己推门而入,随着灯光亮起,看到了里面放着的烟叶、违禁品、无数攻占下的船队旗帜……甚至还有一只鹦鹉。
望着落下的羽毛,路远寒微妙地一顿,随即摘下鸟笼,将那只鹦鹉放走了,反手关上门,将玻璃瓶拿了出来。
瓶身材质特殊,并没有因刚才的激战而损坏。
虽然迅速攻下了银白幽灵号,但他伤势过重,在战斗中消耗太大,只是一个谢尔南没办法提供自愈需要的能量,所以他还需要一点补品。
路远寒拧开瓶盖,用对待食材的目光扫视着触手,似乎在判断哪里肉质柔软,好下口一些。接触到那看似平静的视线,怪物明白他要做什么,顿时扭动着挣扎了起来,试图从他指缝间悄无声息地逃走。
然而那修长的指节就像鱼钩,精准无误地抓住每一条游动的触手,攥着透明湿润的生肉,送进了掌心下漆黑的口中。
路远寒闭上眼睛,锯齿顿时咬紧,将怪物撕碎在了一片温热的触须之中。
“你不得好……”
这是它最后的遗言。
片刻后,食道内的血肉消化完毕。路远寒检测着身体的变化,发现除了黢黑的触须以外,还多了一些透明的触手,这是他从怪物那里掠夺的能力。
有了新能力,路远寒现在能像怪物在船上时一样行动:
只要通过寄生、投喂等方式,将一部分属于他的组织留在别人体内,就可以调动分割出的血肉,用来操控对方的想法。
等到新鲜感过去,他不紧不慢地收起触手,在船长室里溜了一圈,到处翻看着谢尔南多年来攒下的收藏品。作为一名海盗,这人似乎太道貌岸然了,书桌上除了刀具,还放着不少名贵的蘸水钢笔,在便笺上记录着一串杀人名单。
路远寒指节划过,翻到最后一页,提笔在末尾处加上了谢尔南·布莱文斯的名字。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