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置业
“如今中原地区最重要的四个行台——陕东道、益州道、东南道、襄州道,殿下兼领其中两个尚书令,如果再把王世充和窦建德打下来——”
说到这,长孙无忌顿了顿,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只有离他最近的几个人能听到:“那说一句半壁江山,也不为过了啊。”
李世民猛地握紧了手里的黄色教令。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如今殿下携大胜而归,不知道太子与陛下是如何看待,但现在,还不是与太子起冲突的时候。”
“王世充、窦建德、萧铣都还未平定,朝中还是要安稳一点好啊。”
“我大唐占地越发辽阔,但若要民心顺服,还差得远呢!”褚遂良感慨。
的确,这次刘武周进犯就能看出来,李唐境内,反骨仔还真的不少,蒲州、夏县都先后反叛,给刘武周大开方便之门。
事实上,打江山难,治理江山更难,乱世之中,一座城池一日易主三五次是常事。
秦王一行人继续带军往长安走,到了长安城外,李世民远远地就看见了太子的仪銮,立刻拍马上前拜见。
“二弟一路辛苦,征战十月,于国有大功啊!”李建成看着这个弟弟,也是心情复杂。
他是太子,但秦王的地位却不输太子,甚至府中人才比他这个太子还要多,让他怎么会不多想呢?
两人说完客气话,就进城了,李世民当然是先进宫拜见皇帝,然后才能回府看妻儿。
李世民进宫,李盛被带回亲王府,二凤觉得他的宝贝马实在是钟灵毓秀一眼不凡,别再让老爹看上了,他实在是担心,干脆,还是别让飒露紫去宫里露面了。
长孙氏早就等着了,好容易听见有人来报,赶紧站起来往门边走,然后就跟飒露紫对上眼了。
看着长孙氏有些失望的眼神,李盛觉得自己被凭空塞了一嘴狗粮。
好了好了,知道你俩青梅竹马鹣鲽情深两心相系了,你的亲亲相公很快就会回来了,别用这种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赶紧放老子去干饭!
于是李盛就被放去干饭了。
还是家里舒服啊,一看是飒露紫来了,马厩的负责人赶紧给他把水槽食槽都打扫干净,倒上干净水,上精料,知道他喜欢吹风,趁着这会儿天还没黑,风还不凉,还专门把旁边的草帘卷起半边来。
这排场,要不是没权限,李盛都想让系统给他配个天王巨星的出场BGM。
他吃得很开心,在外面打仗也苦得很啊,他都好久没吃纯粮食的精料了。
看着飒露紫埋头苦吃,送他回来的亲兵松一口气,飒露紫挑嘴脾气大是整个亲卫队都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中午,吃饱后李盛无所事事地让系统给他放有声书,正听得专注的时候,有人把他领出去晒着太阳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回,然后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嗯,大被子过来了。
李盛瞪着眼睛看了又看,才认出来——是个孩子!
李承乾!
不过还好二凤有分寸,给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口鼻处还戴了裹巾,离着马有将近一米远的时候就停下了不敢靠近。
“飒露紫,这就是我的长子了!”他向自己最亲密的战友炫耀自己的崽子。
“乖儿,待父亲平定四方,飒露紫就也能安定下来,等你长大后,就能骑上飒露紫的小马驹了!”
李盛又听到这个话,已经免疫了,连白眼都懒得翻,你尽管做梦,真有小马驹算我输。
二凤说完,又朝着飒露紫看过来,笑眯眯地说道:“飒露紫素来有神性,但愿能保佑这孩子能仁爱好学,不负我愿。”
这一瞬间,李盛脑子里飞快掠过了李承乾的一生:少而聪慧,早封太子,而身患足疾,故此性格越发孤僻癫狂,以至刺杀胞弟李泰,更集结重臣意图谋反。
望着眼前英姿勃发的李世民,再看看他怀里还是一小团的李承乾,李盛只觉得世事难料,再雄才大略的英敏人物,也是难消儿女债啊。
“殿下真是的,还不知道这孩子长大如何呢?”长孙氏从后边赶过来,她实在是不放心啊。
李盛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慈爱的二凤,低下头默默干饭,但愿这一世李承乾能懂点事儿,不要让他老爹太过伤心了,二凤这一路走来,真的是不容易啊。
哪怕是中午日头足,长孙氏也不敢让还不满周岁的小孩子在外面待太久,几个人很快就回去了。
只要不打仗,也不出去游猎,李盛的日子是很枯燥无聊的。
马这种动物的睡眠时间比较少,早上李盛很早就醒了,上辈子要看个日出还要特意早起,而现在他每天都能看日出。
然后再过一小会儿,主管就会过来看看他这匹秦王的心头爱马,摸摸骨头瞧瞧眼睛试试体温碰碰鼻子,保证他的身体健康,李盛觉得,后世照顾熊猫估计也就这样了。
主管走了后,马子就会过来给他刷洗石槽上料,顺便看看他的进食情况,一切正常,就会继续去照顾别的马。
李盛哪怕穿成了马,也还是觉得一天要吃三顿饭,早饭是一定要吃的,干完饭后,他一般会听系统用毫无感情的机械音讲历史,时不时就抬头看看云彩。
不得不说,没经过后世工业污染的天空就是漂亮,哪怕是在长安,也能经常欣赏到瓦蓝的天空,那真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情愉悦啊。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直到系统告诉他:李世民病了,肠胃病,吐得哇哇的。
李盛吓了一大跳,历史上二凤确实算不上长寿,但除了一征薛举的时候被传染疟疾,其他时候也没看见史料中记载他曾经有过大病啊。
李盛有点慌。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会引起历史发展的剧烈变动,二凤不会有事吧?
李盛的一颗心吊在喉咙口,直到系统说第二句话才落回肚子里——用后世的话术来解释,李世民是因为气候变化加上长期不规律饮食导致的肠胃型感冒。
第25章
李世民在最后十几天的大决战中几乎没有按时吃过东西。
他还是主帅,肩上担着几万兵将的性命,要顾及朝中的态度,要思考河东一地的安抚和治理问题,还要时刻冲锋在前不露疲态,每一次都是身先士卒,第一个闯进敌人的队伍冲杀。
他再厉害那也是肉体凡胎,之前是一直绷着精神,回长安后骤然放松下来,再加上气候变化,一下子就病了。
虽然从系统那里知道李世民病得不重,但李盛还是很担心,急得在马厩里转圈圈,最后心一横,嚎了两嗓子把主管喊过来了。
那边李世民吐过一回又吃了药,已经好些了,听到有人说飒露紫在嚎,他立刻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医师不让他挪动,以免又头晕起来,于是李世民让人把飒露紫牵过来,让人把他抬到小花厅去。
李盛站在花厅门口看到了里面病歪歪躺在塌上的二凤,脸色有些暗,但精神还好,看见他还笑了一下。
亲自看了一回,李盛放心了,他也不敢在这儿久待,肠胃感冒就是病毒性的,还是让二凤的生活环境尽量干净一些比较好。
于是,李世民就看到飒露紫往这边望了一眼后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感觉连头都没刚才挺得那么直了,而是微微塌下去一点。
然后就转过身用头推着马子往外走,主管看着秦王向他摆手,牵着马回去了。
得知秦王病了,李建成来看了一回,李元吉没来,但也派人来问候过;李渊还亲自来到秦王府看望这个儿子。
是,没错,他防备过秦王,但是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太子地位稳固,是为了大局着想,但是,秦王也是他的亲儿子啊!
看着他从牙牙学语的小团子到如今文韬武略的俊逸青年,他不骄傲吗?四方军阀,哪家的后辈像秦王这么争气?
但是他也害怕啊,秦王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不能不为太子打算。
看着他身边的谋士将领越来越多,一个比一个出众,仗打得一场比一场漂亮,将来他百年之后,建成的性子温良友善,他怎么压得住这个为李唐立下不世之功,又性格强势的弟弟?!
这会儿看到次子脸色蜡黄精神萎靡地倚在塌上,还竭力抬起上身给他行礼,听到旁边的长孙氏说是因为秦王要带大军追击,好几日未进食才伤了脾胃,纵然是李渊,也禁不住落了两滴泪,这个儿子从小就身强体壮精力充沛,若不是为了家国天下,秦王何至于此!
父子二人握着手很是说了一会儿知心话,看起来父慈子孝,仿佛几个月前,李渊对秦王的防备从来没有过。
李渊留下一堆药材回宫了,李世民望着老父亲的背影,神情有些怔怔的。
他带大军回来那天,去拜见陛下,当时长兄建成也在旁边,恭谨安分的站着随侍,那时候陛下当着太子的面,虽然一直在笑着夸他表彰他,但他总觉得话里话外的震慑;
这会儿看着他病倒在床上,陛下倒是满脸慈爱地亲自来看他,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情,都比那天要真心多了。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长孙无忌从后面的大屏风里面走出来,能进入内室毫不顾忌的,也就只有他这个大舅兄了。
“无忌,你说,待天下平定后,陛下会如何处置我呢?”
长孙无忌默然不语。
“我精神焕发地去见他,他防备我;我如今病容枯槁,他却比那日更安心了。”
说到这,李世民只觉胸腔里都在痛,他们是一起上过战场,一起举事,在危难中交托性命的亲父子啊!
他少时,是父亲教他学书带他练武,后来李渊去驻兵晋阳,他也时时相随相助。
旧隋无道,群雄并起,他们父子多方筹谋,耗尽心血,一路拼杀才入主关中,在长安扎下脚根,从陛下称帝到如今,才不过两三年光景,他们父子,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他一时间头疼欲裂,趴在床边“哇——”地一声,把刚才喝进去的药又都吐出来了。
“殿下!”长孙氏心疼不已,赶紧过来扶住秦王,拿过巾帕给他擦拭嘴角,又递过来一杯茶给丈夫漱口。
“跟医士说,再去熬一副药,让他仔细些。”
小丫鬟听命去了,自有侍女过来收拾脏污。
“殿下这一病,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都能稍稍安心些,于我们,也是一桩好事。”长孙无忌站在窗前说到。
长孙氏有些生气,皱着眉头轻轻拍了哥哥一下:“什么好事?生病难道是好事?殿下都病成这样了,哥哥快别说了。”
李世民漱过口,接过一杯养脾胃的药茶慢慢吹着热气,听着长孙无忌这样说,只是抿了抿嘴唇,最后也没说话。
“若能保全秦王府,那自然最好,若事有万一,殿下,我们要早日图谋后路啊!”
李世民倚在床上,长孙氏手上搓热了药油,站在后面给他按着头上的穴位。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话题,李唐王朝还面对着东面的王世充、窦建德两大军阀,南方也有萧铣割据一方,现在的主要问题还是要一致对外。
陛下,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就算猜忌,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是,秦王府中一路追随他的属下们呢?来日太子登基,难道会毫无芥蒂地重用这些人吗?他无法保证太子有这样的心胸。
追随他半辈子,然后因为朝堂之战,不能得到应有的尊荣,只能被边缘化,被冷待?那就是他李世民辜负了这些人!
越想越难受,他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长孙氏顾不得了,她半推半拽地把哥哥长孙无忌推出了屋子:“又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先让殿下把病养好,病中不宜多费心神,哥哥先回去吧。”
说完就把自己亲哥一推,让侍女带着哥哥出去。
回到屋子里,长孙氏让医士来给李世民扎了几针,让他睡着了。
李世民的病慢慢好起来,但终究伤了脾胃,还是在喝药,飒露紫这些日子在家里闷得不高兴,他暂时又不能出去跑马,于是就把马儿托付给了自己的部将们,谁要出去跑马就带着飒露紫也去跑一跑散一散。
这天,是程知节带着他去打猎,李盛跟着一起跑,还是外面跑起来痛快,李盛总是跟着出去,觉得家里那个小演武场根本跑不开。
到了中午,几个人坐下来烤兔子,李盛在旁边优哉游哉地吃草,现在秦王府众人都知道飒露紫很灵,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外面,一般都不怎么给他系缰绳了。
李盛虽然不喜欢吃军中那种草料,但是刚冒出来的嫩芽口感还是很不错的,有些草细嫩清甜,吃吃也不错,就当小零食换换口味。
旁边的裴行俨好像是饿了,看着兔子还没好,自己从马具上挂着的袋子里掏出一个老大的油纸包来,打开,是栗子糕和绿豆糕,他让了一圈,然后自己掏出一块来递到嘴边,刚尝到甜味儿,就感觉旁边不大对劲。
他歪头一看,肩膀边上露出一个硕大的马头,紫色的额头上还缀着一块圆形的白玉,鼻子耸动着闻味道,两只大眼睛正盯着他手里的点心看——飒露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过来了!
李盛撇着眼睛看他:小秦,你很没有眼力见啊!让了一圈儿点心,我这么大一匹马你看不见哦?我不也是团队的一员嘛!你这么做,还想不想进步了!
秦叔宝抬头一看,大家都在看着这边笑,还有人托着点心招呼飒露紫:“飒露紫来,他不给你,我这一块给你吃!”
李盛看了一眼,有点嫌弃地喷了个响鼻,没动弹——你那块是吃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