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也得说是幸好——”
这一行人等折返向洛阳的路上,收到了孙坚等人进军而来的消息,又在半道上等了大半日,正好等来了另外的一路兵马。
比起对上袁绍那张魂不守舍的死人脸,面对这些重新会合的自己人,孙策的分享欲就要大得多了。
“我在察觉到胡轸兵马有异的时候,便说服了祖叔,即刻进军,要不然,又岂能与陛下的元从一个待遇,有幸见到陛下削发代首,举玺为证,必要追讨董贼,重定江山!要是错过了这样的场面,必定要遗憾终生。父亲,你说是不是?”
孙坚的眼睛又往孙策那仍没摘下来的红头巾上看了眼,不知道为何嘴角抽动了一下,总觉得他养出来的这个儿子,简直是比他还要有胆子冒险。
也不知道这等作风,会不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但想到孙策此次确是抓住了战机,也立下了莫大的战功,还救下了身份不同寻常的荥阳王,孙坚又忍不住挺起了胸膛,与有荣焉。
他连忙回道:“是是是,你没贻误战机!”
就这点上说,孙策比袁术不知强了多少!
天知道孙坚当日冒险出城报信,抵达袁术军中,向他索要军粮,并请他一并发兵支援的时候,憋了多少火气。
在听完了孙坚骗过胡轸,带兵退入鲁阳城中的遭遇后,袁术象征性地夸赞了他两句,便没了下文,只说会让人尽快筹措军粮。但到底要何时才能正式发兵,他又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整支军队看起来气势不小,却简直像是宗贼匪寇聚首,陪袁术吃喝玩乐,意图靠着阵仗逼退敌军!
也就是袁术的麾下有个靠谱些的谋士,名为阎象,知道和董卓的西凉军要拼士气,就不能打什么长久对峙的仗,一力主张尽快交付军粮给孙坚,让他驰援鲁阳,这才加快了些速度。
但还是鲁阳的军报先一步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听闻西凉军退兵,孙策追杀上去,还临阵斩了胡轸,袁术可算是坐不住了,立刻找上了孙坚,决意和他一并出兵。
之前,大概是不想立刻以身犯险,也不想孙坚抢了他的风头,现在就是不出兵不行,不然要被问责了。
孙坚领到了需要的军粮,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孙策居然已有了这么精彩的一段经历,还冒犯到了陛下的面前,又意外地因此事入了陛下的眼,得到了接应虎牢关联军的重任!
他倒不至于觉得是孙策抢了他的风头,只觉得一切都是袁术的错!
不过说到袁术……
孙坚往袁绍和袁术的方向看去,还能隐约听到那边的争执声。
许攸试图把袁术劝住,却见这向来有路中悍鬼之称的袁术袁公路骑着他那匹宝马,得理不饶人地挤在袁绍的马车边上。
“我就真不明白了!”袁术骂骂咧咧,“哦,之前那群宦官杀了何进的时候,我们要趁机反攻,烧洛阳南宫九龙门这件事,你袁绍是不干的,张了张嘴就叫我去烧。行,我干了,然后呢?需要打手的时候,我袁术是有用的,真到了把陛下换到外面这种大事的时候,你们又不叫我了?”
袁绍压着额角,听着外面袁术的话,更是一阵阵钝钝作痛。
要不是此刻的情况不允许,他真恨不得对外大骂一句,他也不知道什么偷龙转凤的事情!他不知道!
偏偏此刻汝南袁氏已经付出了太过可怕的代价,他袁绍也早让一些话变得深入人心,他已没法再改口了。
洛阳的那位更是留下了董卓手里的“弘农王”,坦坦荡荡地将名字赐予了对方,为对方封王厚待,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差点让袁绍都要真觉得有这么一回事!
但他此刻的沉默,对于脾气不太好的袁术来说,却简直像是对他的嘲讽,和对他能力的蔑视。这他能忍?
“你这隐瞒来隐瞒去的,要是隐瞒彻底也就算了!非要为了稳固军心把事情说出来,落了话柄!说叔父和大哥他们的死跟你袁绍没关系,我袁术第一个不相信!枉费他们平日里对你如此信任,对你袁绍的心机手段格外看重,结果你就是这么对他们的!”
“那你现在向我质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呢?”袁绍猛地推开了车窗,怒目看向了袁术。
只见一双赤红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想要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叔父和大哥死了,你这个罪魁祸首也休想占着一个长兄的名号来号令我!”
袁术眼神里的仇视与冷意一览无余:“你袁绍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会不知道吗?你在这里装什么受惊过度,吐血昏厥,头疼难忍!恐怕你现在早在心里笑开了花!”
“你……”袁绍面色骤然狰狞,却又被一阵心绪紊乱的呼吸哽塞在了喉头,剧烈地咳嗽了出来。
曹操连忙上前来打个圆场:“我与本初同在虎牢关下,得替他做个证,彼时若不是他和许子远力保荥阳王并非陛下,我等早已军心四散,再被徐荣出兵攻克一路乃至更多了,又岂能等到他们撤军的那一天。归根到底,还是董卓贼子肆意妄为!若要因此怪罪于本初,那也未免怪错了人!”
袁术眉头上挑,面对曹操的劝和,也不见他退让半步:“呵,你与袁本初臭味相投,连偷新娘这种事都一起干过,少在这里装什么公正!”
“你闭嘴!”袁绍的手死死地抓着车窗的边缘,手背和五指上的血脉贲张、青筋蹦起,若是手边有一把刀的话,他必定毫不犹豫地朝着袁术的脑袋上砍过去,免得这人终于没了头上的限制后,就在这里大放厥词,招人笑话。
若是可以的话,他可能还想把曹操也给一并砍了!这句安慰,哪里能叫做安慰,说是再扎一次他的心也不为过,还将他一步步钉死在了那个立场上。
奈何袁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同盟,他绝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同盟,这兄弟,都属实让人不想要!
袁绍的这一句闭嘴,听在袁术这混不吝的人耳中,非但没什么威胁,还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之后的跳脚:“……还不是被我猜中了心思。等到陛下面前,等到叔父他们的坟前,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大声地说出一句闭嘴!”
袁绍:“……”
他反复呼吸,试图平复下胸口的闷痛,却还是没能将“袁术无知”四个字给骂出来,反而是眼前又是一黑。
许攸大惊地看到袁绍忽然松开了车窗,直接倒了下去:“本初!”
他连忙叫停了马车,自己跳了上去,只听到了一声近乎梦呓的呢喃:“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真相,又到底是什么呢。
“……”许攸此时答不上来,也无法作答,着急忙慌地对着车外叫了一声请军中医官前来诊治。
贾诩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这边随军的军医也一并过去看看。
转头就见段煨朝着他投来了一个莫名的眼神,仿佛在问,他什么时候也成了这么好心的人。
贾诩却仿佛浑然不觉这眼神里带着的倒刺,不疾不徐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我知道段将军对我还有些意见,怪责我提前弃你而去,还联合陛下算计于你,但若不如此,段将军必将与董贼一并遗臭万年,何来今日的从龙之功?”
段煨冷哼了一声:“……可我眼瞧着你又要算计什么人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还要把我拉下水。”
贾诩微笑:“怎么能说是算计呢?只是看个热闹而已。你不觉得那两兄弟的吵架很有意思吗?原来世家大族闯出了弥天大祸之后,靠着一点陛下暂时给他们的体面,就能真觉得自己是功臣,先自己吵起来了。这样的人,要如何当朝中栋梁呢?”
段煨收回了几分冷色,疑惑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忘了,陛下的舅舅是因袁氏而死的何大将军,陛下的母亲死在袁氏门生的手里,这袁氏二子若是足够聪明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做好负荆请罪的表现了,但他们呢?一个不知道为何在这里卧病逃避,一个只顾着当孤魂野鬼,在这里叫嚣……”
“是路中悍鬼。”
“有区别吗?”贾诩慢慢悠悠地翻了个白眼,“我看没什么区别。陛下能仰仗黑山军成事,倒是和先帝的作风不大一样,估计也对袁术袁绍之流看不上眼,这不正是你我这些西凉人谋个安身立命职位的好机会吗?”
段煨的眉头微微一动。
就听贾诩继续说道:“我和你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就赌,陛下会不会在袁绍到来时,直接出言发难。”
段煨不解:“可按照陛下对荥阳王的交代来看,他何止是仁君,更是……”
贾诩打断了他的话:“呵,仁君和明君难道冲突吗?若陛下真有匡扶社稷,重振朝堂的打算,就以今日袁绍袁术的表现看,这二人都留不得。若陛下上来就对这功臣安抚,我贾诩反倒该当尽快找个借口辞官归隐了,以免这两方朝廷对峙中陡生变故,让我不得善终。”
“但若是陛下足够清醒,那……”
“那什么?”段煨牙关一咬,暗暗在心中骂了一声贾诩。
这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家伙说了半句话就闭嘴了,仿佛怎么也不愿意将话说死,在别人这里落下了话柄,可把段煨气得够呛。
但他也已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了这军中最是嘈杂动乱的方向,对于贾诩说的话暗表认同。就这样的人,也配称四世三公的名门,也配挤压着关西文臣武将的机会?
袁绍甚至是直到兵马行至接近洛阳的地界,才稍稍病体好转了几分,但依旧苍白着一张脸坐在车中,怔怔地向外看去。
外间正传来曹昂听来沉稳,却又有着年轻人跳脱的声音:“父亲,那里应该就是我们从洛阳出发时,由陛下吩咐在洛阳建立的赈灾所,一共八座,这是其中之一。”
“您不知道,陛下刚至河东时,就改良了河东产盐之法,与河东卫氏和范氏交换了一批物资,米粮还有没吃完的,应当已有部分借助河上浮桥送来了洛阳,向家宅被烧的洛阳百姓分发粮食。”
“直接分发?”曹操眯着眼睛,远远看去,就见那大屋之前,有一大釜冒着热气,应当是煮着什么饭食,看人用大勺搅拌,应是在煮粥。又见有人找了一根筷子,立于釜上不倒,周围响起了几声欢呼,便大略能猜到这赈灾的食物如何了。
一旁的曹昂答道:“应该与河内河东一样,取以工代赈之法吧。”
曹操应了一声,瞧见了在这大屋周围已打好了地基的一众排屋。此刻正有人举着打墙板,由另外的人往中筑土,第三人举来大杵将其捶打严实,第四人捧来木头行条,便明白了这以工代赈的“工”是什么。
洛阳大火烧毁了不少百姓的房屋,必定要尽快建起来,但原址应当还在清理,只能暂且建在城外。恰逢寒冬天气,用米浆泥浆混合石块达成的地基和用泥水与土混合而成的墙面,都要比寻常时候容易冻结起来,应当来得及在最冷的天气降临洛阳前,修筑好这批应急的屋舍。不过……
“那是何物?”曹操指着被人扛过去的一众黑黢黢的东西问道。
说那东西是石炭,好像形状有些不同寻常。
“哦!那是陛下从道家秘术中得来的方子,把石炭改造了一番。”曹昂顺手拔出了手边的配剑,在其上轻弹了一下,“不仅铸剑的火候比先前好了数倍,此物也可用作取暖供火了,要不然,还没那么多木头行条可用,早将它们拿去烧制木炭了。”
曹操闻言,面上未露声色,心中却已对这位陛下大为好奇,属实不知为何先前何太后与何大将军在时,他从未表现出这样的本领。莫非真是汉室皇帝的本领,到了逆境之时更见本事?
他这样想着,却并未在曹昂面前说出来,只悠悠叹道:“陛下当真是用心良苦……只不知经历了这一番骤变,陛下的情况可好?”
曹昂答道:“父亲这一路酸枣联军抵达洛阳,陛下必是要接见的,到时便能让父亲见到陛下是怎样的明主了!”
曹操:“……”
说真的,曹昂这语气,真是又让他想到了之前曹昂送来的那封信!口中叫着父亲,却早将父亲丢到不知何处了!
只希望,这位重回帝位的陛下,真能让他看到汉室的希望吧……
……
不过此刻,这位汉室的希望已痛苦地瞪大了眼睛,只恨不得将自己是个文盲的消息告知天下,免得又有这等回答不上来的话。
他此刻站在洛阳的太学之前,听着蔡昭姬在将各处收拢上来的典籍大略翻阅了一番后,告知着他缺卷损毁的情况。
什么《东观汉记》《六韬》《尚书》,他都是只闻其名,不解其实,听得蔡昭姬问他能给多少时间修复补缺,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东西到底有几卷多少字啊?他随便说个数的话,有过目不忘本领的蔡昭姬是不是也能给他变个魔术,直接变出来?
“……陛下?”
刘秉摸着眼前的石刻,叹道:“无事,我只是在想,他生前,总算还做了一件好事。”
相比于兰台书籍被大火焚烧殆尽,反而是太学之前,由汉灵帝授意蔡邕等人完工的熹平石经还大略保存完好,就算是西凉军也来不及将它搬走,倒是给他留下了一笔典籍财富,免于继续彻底被世家挟制,放任他们垄断知识。
不过这话,蔡昭姬可不敢接。大概也只有陛下敢说什么先帝还算干了件好事,其他的……
“陛下!”蔡昭姬刚要继续开口,忽听远处有人匆匆行来,抢在了她的前面。
刘秉抬眸,就见那报信的士卒飞快地跑到他的面前,“陛下!酸枣联军众人已与段将军孙将军等人抵达了洛阳外,恳请觐见面圣!”
刘秉目光一转,漫不经心地答道:“请他们速来此地吧。”
士卒一惊,不知这算是什么面圣的地点,但见陛下摆了摆手,也连忙退了下去。
不多时,袁绍曹操等人便已快马越过了洛水,抵达了此地。
众人当中隐约响起了几声抽气。
洛阳的大火已然彻底平息,但破败的景象依然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与他们印象之中的洛阳可说是天差地别,甚至让人一时之间无法从这异常可怕的对比当中反应过来。
倒是那站在太学之前的身影,被这周遭的火场残骸映照得无比从容。正是,身在众人簇拥当中的天子!
他那淡淡的目光,很快落到了袁绍的身上,开口道:“司隶校尉,是否来得太迟了一些?”
不能怪刘辩一眼认出袁绍是这当中的哪一位,实在是他的表情在众人当中最是怪异,也最符合张燕在之前见过袁绍后的描述。
这怪异的神情……也是刘秉早有预料的事情。只因此时此刻,在这拉近的距离里,袁绍已敢做出一个斩钉截铁的判断,他真的没见过眼前的这位皇帝!眼前这位,或许是什么宗室之后,却绝对不是真正的刘辩!
可对方的下一句话,已满是帝王风范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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