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直到他已置身于一条被月光照亮的山道,其他声音都相隔很远的时候,刘秉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提起了过长的下裳,努力向前走去。
值得庆幸的是,古代好像对植树造林,防止水土流失这件事没有这么在意,好赖没让他在深山老林里走。
只有前方的一段路实在难走,刘秉捋起袖子,按开了手表上的照明光源,跌跌撞撞地翻了过去,又飞快按灭了亮光。
听到四面没有其他的声音传来,他方蹲坐在地上,微舒一口气。
脚上的一双赤舄(鞋)远不如球鞋登山来得方便,他大略走出了半个小时的路程,已经觉得脚底发麻。
可一想到那边是什么将军士人宦官皇帝的大乱斗,他又赶紧打起了精神,继续向前走,顺着这条应该是樵夫留下的山道一点点摸索着下山。
“等下山之后,要想个办法把衣服换了。”
这身衣服不仅不方便行动,还太显眼了。
“不知道把衣服上的珠子扒下来,放在这个时代能不能换个馒头吃。”
等一下,这个时代有馒头这个叫法吗?
“还有,得想办法弄到个户籍。”
但是马上就到乱世了,户籍是不是也可以不要?
“……”
“唰——”
“!”
什么声音!
刘秉努力和自己说话才保持镇定的心脏,顿时乱跳了一下。
他突地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睛向前方注视,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
前头确实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响动。
“唰唰——”
“唰唰唰——”
刘秉的牙齿战栗了一下,想都不想地掉头就跑。
也就是在他做出这个反应的同时,一点火光跳出了那唰唰作响的灌木,两道脚步声紧随在后。
一见那道仓皇移动的身影,一声怒喝炸响在了刘秉的耳边:“什么人,别跑!”
刘秉会听他的才怪。
跑!赶紧跑!
但他的脑子是这么想的,他的身体不是这样做的。
接连的山道疾走,对于疏于锻炼的人来说,足以让呼吸急促,心跳紊乱。这一突然掉头跑路,脚没跟上脑子的动作,一软一麻就将他带到了地上。
完了。
一只蒲扇一般的手掌根本没给他起身的机会,就扣在了他的肩头。
“都说了让你别跑!喂——来看看,咱逮住了条什么鱼!”
后头那人也冲了上来,“这是山里不是河边,哪来的鱼。”
刘秉的眼睛被戳到面前的火把晃得直想流泪,险些看不清前头两道晃动的人影。
只听到,他面前的人回答:“好像还真是条大鱼。”
这两人一边一个,根本不给他以反应的机会,就将他架了起来,向着山下拖去,一直拖到了一片几十支火把照亮的军营,将他架到了那个领头人的面前,展示着他们擒获的这个俘虏。
……
“我让你们去探路——”
坐在篝火边上的男人又啃了两下手里光秃秃的鸡骨头,瘦削的脸上仍有回味,将腿一架,斜着眼睛看过来,“你们这是探了个什么?”
“张将军!”其中一人松开了刘秉的胳臂,冲到了男人的面前,邀功一般说道,“您看呐。”
另一人默契地一把捏住了刘秉的脸,迫使他张开了嘴。
仿佛介绍货物一般的声音在前头响起,“好整齐好白的一口牙齿,必是京中……不!说不定是宫中的贵人。”
一把户扇猛地敲在了他的头上,一名文士打扮的男人快走两步,“瞎说些什么东西。你看看清楚,此人头戴十二旈冕,身着朝服,蔽膝之上还是龙纹!”
说话的人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迟疑着得出一个惊悚的结论,“呃……是宫中皇帝!”
领头惊得手里的鸡骨头都掉了:“你说什么?”
“我说……他,他是宫中的皇帝。穿的是皇帝的衣服。”那文士说话磕巴了一下,更为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谁见过这样的情况啊,皇帝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还没带着任何一位仆从。
他也只能忐忑地建议:“要不然,您上前摸摸,去确认一二?”
刘秉:“……?”
什么叫做上前摸摸去确认一二?但凡这里站着的是真皇帝,提出这个建议的人都可以被拖出去砍了。
但他已看出来,这首领浑身匪气,虽然后方营地里挂着个“张”字的军旗,好像是正规军,却不是个按照常理办事的人。他是真能这样做的。
那人的眼睛也已经从地上的鸡骨头,转到了他的头冠和……
和他的头发上。
刘秉:“……!”
糟了!那是他为了搭配龙袍,好不容易才弄服帖的假发!
这要是上来摸摸,岂不是能当场抓下一顶假毛来。
一种惊人的力气,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立刻就从他的身上爆发了出来。
营地的火光中。
那原本被束缚住的青年涨红了一张俊俏的脸,一把拍开了肩膀上的手,蹬蹬向前两步,勃然怒视面前的数人,目光凛冽得惊人。
乌衣袖上的赤金章纹,跳动着闪光。
“尔等放肆!”
第2章
张燕惊疑不定。
“你……”
从青年挣脱束缚到喊出这四个字,统统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这临时驻扎的军营中。
青年的脸好像不止是涨红的,也是被篝火照亮的,在刹那之间,更为清晰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扑面而来的,尽是贵人特征。
他的头发,完全不像那些吃不饱饭的人,会从发根开始透着枯黄的颜色,而是黑得发亮,被火光一照,好像还能看到上面泛着的一层亮油。
一定是平日里吃多了鱼肉,才能养出这样的头发。
他的衣服,不仅仅是被辨别为龙袍那么简单。
张燕以黄巾贼起家,因朝廷无力派兵围剿,干脆看准了时机向汉廷上奏请求归降,得到了一个平难中郎将的身份。不仅准许他统辖太行山区的兵马,还能从他们这一众贼党之中“举孝廉”。
自此以后,他更不将日渐衰微的朝廷看在眼里,不仅领兵进犯河内,逼近京师,还劫掠了不少富户。
可惜他的黑山军家大业大,抢得多,吃得也多,没有多少积存。
但张燕可以确认,甚至可以断定,这青年身上的衣服比他经手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要昂贵。
只有最好的织工,花费数月甚至是几年的心血,才能做出这样的一身衣服!
再往下看,从衣袖中伸出的,是一双贵人保养得宜的手,跟他们这种操刀子杀人的,跟田里种地的截然不同。
等等,他手腕上戴着的又是什么?
他没看错的话,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还闪过了一道蓝光。
刘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又往涂抹了发蜡的假毛上摸了两下,确认头发应该暂时不会被直接扯下来,惊觉对方已看向了他的手腕,连忙一把拉下了衣袖,盖住了手表,继续着色厉内荏的表演:“我什么我,凭尔等贼子也配过问我的身份!”
这一句话,还真将张燕给难住了。
他与身旁的文士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纠结。
那文士先退了一步,示意张燕到旁来说。“将军怎么看这个人?”
张燕眯着眼睛,挤出了声音:“你真觉得,他是皇帝?”
他不拿朝廷当回事,也不是说,他就敢杀皇帝了。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别说是那延续了数百年的大汉。
当年黄巾起义气势喧天,结果在朱儁、皇甫嵩、卢植等人的带兵下各自溃散。他得了朝廷敕封,仍不满足,向京师进攻,又一次被朱儁击败。虽没到损兵折将的地步,但也吃了个大教训。
如果这次不只是想趁着京师混乱,捞一把油水,而是把皇帝给杀了,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也不知。”文士又往刘秉的腰间看了一眼。
在那里,挂着一枚纹样有些奇特的玉佩。
乍看起来,它与寻常的玉有着莫大的区别,但它晶莹剔透,雕工精美,可谓是天赐之宝。可惜的是,因刘秉被抓来前摔了一跤,这玉佩之上已多出了一道裂痕,破坏了它的完美。
他低声嗫嚅:“哪怕不是皇帝,也是一等一的公卿贵族。敢穿龙纹的,或许还有身份特殊的宗室。”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们能随便得罪的。
张燕思量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那就先将他留下,若能换一笔赎金也值得。假如他真是天子,咱们对他恭敬一些也是应当的。但一定要让人,把他的举动都看清楚一些。”
不过,他思前想后,也不觉得有人有此胆量,竟敢冒认皇帝或是贵胄的身份。
于是他俩议定之后,重新走了回来。
张燕挥退了那先前擒人的下属,另喊了个名叫“孙轻”的小头目,领着刘秉在营地的一角暂且安歇。
“您请——”孙轻朝着刘秉抬手示意。
他睁着一双精明的小眼,又上下打量了刘秉一番,见青年满面冷色,连忙低下了头。
却没瞧见,刘秉一边随着孙轻走出了篝火的光亮,一边在无人瞧见的地方轻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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