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荀攸:“你听过他的名字?”
“听是听过,但没接触过……凉州出悍将嘛,到了中原任职,也大多能征善战。”
荀攸听着公孙瓒的话,不像是没接触过的样子。但这好像并不影响到结果。
再看去,公孙瓒已笑了一声:“也好!有他随时支援幽州,我也能毫无后顾之忧地赶赴青州,缉拿孔融了!”
太史慈瞳孔一缩,转头惊问:“你说什么?”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为何从公孙瓒口中说出的,居然会是……
“我说,我也能毫无后顾之忧,缉拿,孔融!”公孙瓒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又向太史慈问道,“怎么?我先前没跟你说吗?”
太史慈:“……”
不对,公孙瓒何止是没跟他说,也没跟刘虞说!总之在出发之前,没有向外透露一个字。恐怕此刻身在北海的孔融更不会想到,公孙瓒是背负着怎样的使命而来。
第114章 (一更)
他竟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拿人的!
太史慈再一转头,看到这长队之后,押送着一批由刘虞供给的军粮,就又有些表情微妙了。在刘虞这位以仁善之说治理州郡的官员看来,需要由公孙瓒出兵青州,已与他的办事准则大不相符,现在,公孙瓒还有意地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从他这里得来了支持……
“有什么问题吗?孔融此人对外不能平定贼寇,对内不能安抚民心,只知沽名钓誉,聚众清谈,与朝廷如今上下推行的经世致用之道背道而驰,陛下大怒,令我公孙瓒出兵捉拿此人,将其论罪查办,就算把话说出在刘幽州的面前,也是我占理,不过是不希望节外生枝罢了。”
公孙瓒冷笑了一声:“至于在拿人之前,顺便扫清贼寇,也算是陛下给他的体面,和对北海百姓的仁德了,不是吗?”
太史慈:“……”
这话说得可真有道理。
公孙瓒挑眉又问:“你与孔融,据我所知,应该也没多大的交情吧?”
太史慈平复了惊闻这消息的讶异,答道:“确实没多少交情可言。我尝试引兵,解北海之围,也算报了他的人情了。”
“这不就得了吗?与其计较孔融的结局,还不如做些别的事情。”
公孙瓒对太史慈的欣赏并不作伪,就如早年间刘备在他这里避祸的时候,同样颇得他看重。
虽说如今他自己只算迷途知返,还要在陛下这里戴罪立功,进而得到真正的启用,也并不妨碍他有心把太史慈招揽至麾下。
荀攸在旁把他这点小心思看得明白,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太史慈毕竟不是朝廷的官员了,要选择直接向陛下效忠,还是先为公孙瓒做个裨将,都看他自己的意思。
此次征讨黄巾,陈兵北海,若太史慈也会动手的话,正好看看,这位颇具游侠脾性的神射手,到底有多少本事。
于是,荀攸也只在公孙瓒把话题自孔融转回到洛阳的时候,开口回答了几句。
但荀攸是什么人?说出的话再如何简单,也自有自己的目的。
就像此刻,在他将话说完后,公孙瓒催动着白马向前,看起来神情如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神思已发散开有一阵了。
荀攸说,陛下此次以这种方式解决北海之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为整顿黄巾出身的兵马秩序。虽有北海被围,但黑山军并未被迁怒,照旧得到器重,因为比起士族私兵,他们更明白何为效忠陛下,何为因功封侯。
荀攸说,陛下于军中劝学,规范军纪,但并不强求他们非要在对敌的时候也去感化旁人,仍是以杀敌为先。
荀攸还说,虽然他公孙瓒来得迟,未必能在进攻关中之事上得个好位置,甚至未必能参与进这两方朝廷决胜出一方的大事,但朝廷的各方将领中,与乌桓人交战经验最为丰富的,莫过于他公孙瓒,又何愁不能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
……
“我应该,没有做错选择。”公孙瓒喃喃自语。
那就让陛下看看,他这辽东的突骑精锐,能在越境抵达青州之时,拿出怎样的表现吧!
无论是黄巾还是孔融,他都绝不会让人走脱!
……
而此刻的北海地界上,对于北方幽州发生了天子来使的惊变,还毫不知情。
“喂!”管亥搓了两把有些蓬乱的头发,叫住了从他那营帐前走过的一名小卒,开口问道,“我让你们趁夜去城前叫骂,做出佯攻的架势,做得如何了?”
这小卒人还哑着嗓子:“……骂也骂了,但那孔融就是龟缩不出。”
不仅不出,还像是看透了他们的算盘,为了保住士卒的体力,依然稳稳当当地就用那么些人守城。
管亥麾下的黄巾本就暴躁,一见敌军是这样的表现,更是火冒三丈,叫嚷得更为激烈。
结果孔融既已奔着拖延时间,能活一会算一会儿的打算,估计只把耳朵堵上,压根没有其他多余的表现。
“龟缩不出?”管亥怒目圆睁:“他出兵打我们的时候一点不犹豫,现在打输了被围了,就全当自己是个被我们围困迫害的铁王八了?他也不瞧瞧,就他这一出事自己从不扛责的习惯,谁会来救他!我等数万兵马,他又上哪儿来找人救他!”
“名士……人家是名士!”
管亥顺势瞪了一眼闻声赶来的张饶:“就你知道!”
就因为是名士,所以郑玄的长子会带领家兵与同门,前来解救孔融,哪怕被擒,也要被杜长恭恭敬敬地送至高密,送回到大儒郑玄的身边。
黄巾军还没因为这眼力不错的义释士人而得到夸奖,反而又被人上门来劝说放过孔融。
呸!孔融此人,虚伪而又无能,先冒犯到他跟前了,凭什么放过?
反正那个在洛阳重新登位的小皇帝,眼看也没这么长的手伸到青州来,就连劝降都只让张燕杜长带着这么一点的人,就想让他相信当今是明君,还不如干脆解决了孔融这个祸患,直接霸占了青州。
当今都能有两个皇帝,岂不正是比当年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时更为可笑滑稽的场面?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管亥能做这数万人的统领,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继续围!我倒要看看,这孔融到底能支撑多久!”管亥斩钉截铁地说道。见面前的小卒即刻就要去传信,他又将人留了下来,“等等!”
“再让两路人小心些办事,一路继续向城中挖掘密道,看看能否不靠着攻城打进去,把那乌龟从壳里揪出来,另一路,当心些援军。”
名士名士,张口闭口就是名士,但管亥心里也知道,近的地方,能有郑玄让儿子来救人,远的地方,也一定会有朝廷的兵马来支援的。
就比如说,张燕向冀州借粮,迟迟未归,应当已经听说了此地的情况,若再有孔融去信求援,谁知道会不会带着黑山军和冀州的兵马来讨伐他?
管亥想到这里,不免黑沉着脸色,补充道:“尤其要当心,西面冀州方向的敌人!多派些人手过去,让他们连青州都入不得。”
“我都说了,张将军不想和你们为敌,只是希望你们接受招安……”杜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说是你说,我只管眼前!”管亥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掉头离去,他麾下的青州黄巾也各自遵照着他的命令而去。
那些挖掘地道的,因趁手的工具不多,还看不出太明显的进度,但那些向西面增兵戍防的,却很是明显。倘若刘表当真收到了孔融的求援,还要出兵前来,一定逃不过这些士卒的眼睛。
而相对的,他们对于北面的把守监视,就要松得多。
谁让那北边的幽州,在黄巾起事后,屡屡传来的都是坏消息,又是贼人称帝,又是乌桓入侵,而那些从青冀逃亡向北的人,也再无消息传回,约莫是以为北边能避祸,却死在了北方的战乱之中。
就算真能出兵相助孔融,也必没有多少人手,说不定,还能让他俘虏来几匹好马。
却不知此刻的幽州兵马已过青州北方的渤海郡内,距离北海,已没剩多少路程了。这一行人绕路而行,贴着沿海的驰道匆匆赶路,几乎未能引起多少风浪。
可能,最大的风浪还是在公孙瓒的心中。
他昔年求学洛阳时,虽有岳父这位太守在背后撑腰,但谁人不知,他因生母卑微,生父早逝,与族人都扯不上多少关系,只能算是下等之人。这样的身份,在洛阳是混不太开的。
洛阳什么人风头正盛,自然是汝南袁氏这四世三公的门荫之下,那些出门都能挺起胸膛的贵人。
可现在,曾为渤海太守的袁绍已在洛阳被砍掉了头颅,反而是他公孙瓒正要走上一条建功立业之路……
“公孙将军。”
公孙瓒一声唏嘘,回过神来,“荀先生还有事要吩咐?”
“算不上是吩咐。”荀攸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最为冷冽的话,“聚集在管亥手下的黄巾,自觉自己本事不小,能割据一方,还请将军告诉他们,何为大汉的精兵。”
“不必在意他们的死伤?”
“在他们还是敌人的时候,不用。”像是想到了陛下先前的那份公文,荀攸又补充了一句,“弃械不杀!”
“好!”公孙瓒回头,先前的恍惚神情,已再不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到,只有这被幽州风沙吹出的粗粝面容,映衬着稍显深刻的五官,“儿郎们,听到了吗?敌军——弃械不杀!”
“好!好!”
“都听将军的!”
“好——”
那一声声的“好”字,从行军的队伍一头,扩散到了另外的一头,传到最后已变成了一声声“杀”,仿佛与那弃械不杀的意思背道而驰,但公孙瓒知道,这需要传达的军令已至军中,他又何必在此刻纠正这些没必要的东西,降低了军中士卒的士气。
“走!”幽州骑兵的马蹄隆隆响起在了青州的土地上,也终于迟到一步地传入了管亥的耳中,让他被迫接受了一个可恶的事实,那就是孔融还真等到了援军。
还是一路汹汹来袭的精兵。
“慌什么!”他一把扎起了头巾,操起了手边的大刀,大步迈出营帐,出现在了聚集起来的精锐面前。“我们是第一次和朝廷的兵马交手吗?”
显然不是。
听到这个问题的士卒纷纷摇头。
“我们是等他们打入了营中才发现他们的踪迹吗?”
不,也不是。是他们向西戒备敌军的一路斥候,听到了战马行进的动静,赶忙摸了过去,由此获知了敌军的动向。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既是北方骑兵,那就仗着我等人多势众,设下拦截骑兵的利器,不就行了?也正好让孔融看看,他等待良久的援军也不过如此!”
黄巾军别的东西未必擅长,但依靠人力挖出陷马坑,设置绊马索这样的事情,却都是驾轻就熟。
可是啊……
公孙瓒挑选出的骑兵步兵,若是这么容易被拿下,也无法在草原上和那群乌桓人誓死拼杀,逼迫他们向刘虞投诚了!
当步兵队伍还在缓缓前行的时候,已有一支骑兵绕行后方,直接对着前来设伏的黄巾展开了激烈的冲杀。
他们太过熟练地越过了陷阱,压过了障碍,直扑管亥所在的中军而去。
……
“国相,国相!”孔融被人摇醒的时候,满脸尽是倦怠之色。
他有些奇怪,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坐在桌前睡了过去,而不是躺下午休,于是被近侍给直接摇醒了。
“贼人又来攻城了?”他强行振作起了精神,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含糊地回道,“不是和你们说了吗?这些人人数虽多,却不懂得利用工具之便,打不破城关,除非在城中粮食将尽之前,还没等来援军,否则用不着惊慌。”
至于军粮耗尽之后该如何……他本能地不希望去想这样的事情。
一定能解决的。
“不是!不是攻城!”孔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他面前,报信之人的脸上,挂着已许久不见的笑意,甚至因激动而有些口齿不清,牙关发颤。“是有人向那管亥发起了进攻。”
“什么?”孔融身形一振,大惊而起,动了动脑袋,甩去了脑中最后的一点午后困倦,不等侍从继续说话,他就已迈开了大步,向着城头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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