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他只是有些疑惑地探出车窗,向着疾驰追来的士卒确认:“陛下专门让你来说,不可停留,速往冀州?”
“是。”
刘表是真有些困惑了。专门提醒他这个干什么?
他虽然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陛下”的身份,只能暂时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他对于自己的身份,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是个对于洛阳朝廷来说一度投靠贼子的“俘虏”!俘虏是什么意思?反正不是普通的朝臣。
他现在侥幸能得到陛下的重用,就算不因此而感恩戴德,誓死效忠,那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表现一番,难道还会在渡河之后,先在河内河东好好游览一番陛下的发家之地吗?
他没这么闲!
那这句叮嘱,就显得有些不太寻常了。
“喂,你慢一些!”马车猛地一个加速,让车中的刘表还没反应过来,就已一个后仰,撞在了车壁上,连忙忍住了后背作痛引发的龇牙咧嘴,向车外喊道。
“可陛下不是说,让我们快一些,早日见到韩馥吗?”
刘表额角一跳:“那也不是这样的快!”
他敢拿自己的信誉担保,这车夫必定是从黑山军中选出来的,随了一众黄巾出身的士卒,一样的一根筋。
说要快,就直接反应在了车速上,也不好好想想陛下的用意。
所谓的速往冀州,不是要早一步见到韩馥,让韩馥看到陛下对于冀州的态度有多心急,而是要用更加切中要害的方式,精准而快速地解决冀州的问题,不可有任何的拖延。
换句话说,他之前打算直接找上韩馥,用自己被俘后的待遇来给韩馥做个参考,就不太合适了。
想必陛下,或者是他那一众谋士也猜到了,他为了让长安那边晚一些收到他已上岗赴任的消息,做起事来或多或少会有些收敛,现在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警告了他。
车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那您打算怎么办?”
“抵达冀州后,先不见韩馥,去拜访一个人!”
一个出身凉州,出仕冀州,任职于韩馥麾下,现在能为他所用的人!
正好,韩馥不会这样快知道,朝廷向冀州派出了使者,也给了他以便宜行事的机会。
这个被刘表星夜疾驰抵达冀州后拜访的人,名叫麴义,乃是韩馥手下最为出名的武将。
他出身羌胡盛行之地,手下的一众精锐也都是羌人械斗的打法,异常狠辣悍勇。
只是……
“只是我有些惋惜,将军未得明主啊。”
“你说你去过西平,听过我的名字,于是登门来访,就只是想说这个?”主座之上,那面有刀疤的将领讥诮地抬起了嘴角,向刘表问道。
“这是小事吗?”刘表坦然答道,“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若能得遇明主,便能如段煨、吕布等人一般手握从龙之功,青云直上。便是不能,以将军的本事,功业也不该在北面的公孙瓒之下。我听闻公孙瓒脾性暴烈,屡与周边生出龃龉,还曾与将军在幽冀边界一战,是谁人得胜?”
这话一出,麴义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自满:“是我!”
虽然只是小股兵马的交锋,但还是由他占据了上风,没让公孙瓒在幽州的嚣张劲一路蔓延到冀州来。
“可我在洛阳之时,只闻公孙瓒之名,不闻将军之勇!”
麴义一拍桌案,当即怒道:“那公孙瓒有什么?若没他那岳父提携,送他去卢植处就读,还为他谋了官职,他也不过是个长相不错的小卒而已。”
“所以将军既没岳父,就该自己去争一争。”
“什么意思,你要当我岳父?”
麴义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刘表。若是算算年纪,堂上这人有个女儿的话,可能还真跟他年纪差不多,再看此人年纪虽长,却自有几分非同常人的气度,万一……
刘表差点被这个反问噎住在了当场,回道:“我是说,将军既无岳父提携,那就该自己擦亮眼睛选个明主!”
“韩馥显然不是这个明主!他昔年在洛阳担任御史中丞时,还是袁氏的门生,却在担任冀州牧后翻脸不认,对袁绍多方辖制,直到讨董檄文一出,才忙乱地向袁绍退让,这是什么道理?”
“天下之人,或是投董,或是反董,唯独此人,进也不进,退也不退,于是就连有王佐之才的荀彧,和冀州名士沮授都离他而去,难道他真觉得自己这逡巡不前,就是稳守一方的忠义吗?难道将军跟着这样一个人,就能得到前途吗?”
“一个连立场都没有的人,凭什么成为一方牧伯,又凭什么做将军的上官!”
麴义冷着一张脸,眼神中却有了一分波动:“那你是什么意思?若如你所说,谁是我的明主?”
刘表笑了:“将军觉得,冀州能为谁所有呢?”
麴义向后靠了靠,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刘表的衣着上,若有所思:“刘虞虽有仁德之心,但实在庸弱,虽是东海恭王之后,但没这个心思收拾山河。董卓已被逼退到关中,说他会联络凉州人助力,我信,但说他会找到冀州来,几乎没有这个可能。要这么看,只有洛阳那位了。”
他笃定道:“你是洛阳来的说客。”
“不是说客,而是天家使者。”刘表目光不避不让,迎着麴义的打量,“先前也未向将军说明,我也姓刘。”
“哦?”麴义又认真地看了两眼刘表,不得不承认,此人若说自己是宗室,他还真能信。
刘表不等麴义再度开口,便已又抢了白:“还能有人比洛阳的陛下更适合做将军的明主吗?黄巾余党,并州叛军,西凉败寇,全能在他麾下效力,不论出身,只看功绩,官爵高者,至于司隶校尉!将军能在韩馥这里得到什么?难道能等到洛阳与长安两败俱伤,全都将韩馥当成决胜的最后一根稻草,为他加官进爵,抬至三公的位置吗!”
“我也不瞒将军,我此行,正是因天子有意废黜韩馥的冀州牧之位,令他折返洛阳述职请罪。当今已定荆州,随时可令大军北上,直驱冀州。此时不动,不过是想看看,这冀州除了沮公与和荀文若这两个聪明人,还有没有心向汉室的忠臣!”
“是要被韩馥连累,还是挣脱枷锁,平步青云……”刘表顿了顿,说出了这句结论,“全在将军一念之间了。”
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麴义陷入了沉默。
刘表的话一点都没错。韩馥不是个明主。
当沮授和荀彧这样的聪明人都跑了的时候,他也更应该担心担心自己的未来。若非早年间的一份提携之恩,他此刻根本就不该在韩馥这样的庸才手下办事,但这份恩情他也早就还完了,不值得他搭上自己的性命。
冀州将变,他要谋个脱身的机会,甚至转而得到明主的重用,就绝不能再有拖延了。
当他看到刘表慢吞吞地从怀中摸出一份圣旨的时候,更是不由面色一震,在好一阵变换后,定格在了决绝的神情上。
他也在这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终于开了口:“那么敢问使君,若麴义有心报国,此刻应当做什么呢?”
刘表霍然起身,毫不犹豫地回道:“那就请麴将军速速出兵,包围州治府衙,不得令人走脱!我奉天子之命,请见冀州牧韩馥!”
这怎么不叫奉命出使呢?
反正,麴义出兵的结果,就是韩馥还在府中,而他来登门拜访。
接到陛下的警告之后,刘表也只能这么做。
毕竟,他已在荆州吃过了一次亏,便绝不能再让别人抢占先机!
第77章
“包围……”麴义先是被刘表的这句答复惊了一跳,却又忽然目光炯炯,“好!好一个包围州府,不得令人走脱。尊使说那韩馥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正可让他看看,何为速战速决!”
这西凉虎将起身便去调兵,看得刘表眼皮一跳,不知这其中是否还夹杂着某些私怨,并不只是怀才不遇而已。
不过,这一句改口的“尊使”之称,对于刘表来说,已达到了此番前来说服韩馥的目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反正也不是由他来头疼的。
说来也是好笑,麴义的一行精锐随同刘表直逼高邑而去的沿途,韩馥治下的官员几乎没有产生任何一点警觉,只当麴将军是接到了韩馥的调任。
若是沮授还在冀州担任骑都尉,或许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妥,对他做出拦截,但此刻,竟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直到麴义领兵夺取了高邑的城关,由刘表和他各领一路兵马,从两侧包围了高邑的府衙,韩馥都还被蒙在鼓里。
仿佛于他而言,最应该发愁的事情,不是他这冀州牧应该听从谁的号令,而是,自打荀彧、沮授等人离开后,他这“名士”的分量削减了不少,也不知道该当如何办才好。
唉……
他刚将这一口气叹出去,便忽然听见了外面的响动。
但还不等他出声询问,一名仆役就已匆匆地跌进了屋中,“使君!使君!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韩馥皱眉惊问。
“……麴将军带兵,擅闯入城,守城的士卒前去阻拦,直接被当场拿下了!”
城门口两军争斗必然会引发动乱,也立时有人前来报信。
韩馥脸色骤变:“麴义他疯了不成!带兵进犯州治,他要谋逆吗?”
“他是不是要谋逆,我不知道,但你韩馥,却真像是要谋逆!”方才就已被报信的仆役扑开一扇的大门,在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与惊呼声中,又被人踹倒了一扇。也让这句回答气势汹汹地扑到了韩馥的面前。
韩馥惊得后退了两步,也顿时在迫近眼前的甲兵中,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不仅没能来得及发觉,麴义忽然调兵离开了原本的驻军之地,还没能在城门被夺的时候接到消息,利用府兵拖延时间。
他韩馥,一个冀州牧,竟被困在了府衙住所,还是被自己的将领所包围的!
先有袁绍在渤海起兵,后有沮授辞官而走,现在……
现在眼看着是有人干出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当堵门的甲兵让出了一条窄路,让那说话之人得以迈步而入的刹那,韩馥原本想要向麴义发出的质问,猛地被堵在了喉咙口,“你……”
韩馥的底气顿时被削弱了:“刘景升,怎么会是你?”
方才的惊变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光觉得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来,那到底是谁的声音。
直到这身量高大,发须微白的长者迈步而入,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忽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刘表,刘景升。
居然会是他,来到了此地!
“我不能在这里吗?你是想说我应该因为身在洛阳,被董卓挟持前往长安,不该出现在此地,还是说,我身为汉室宗亲,无权指责你这个按兵不动,左右逢源的人,实有叛逆之心?”
韩馥:“……”
刘表眼见韩馥沉默,仍用惊疑不定的眼神望向他身后的精锐,冷笑了一声:“韩文节,别看了,麴将军可不像你一般,上不能响应天子之召,下不能安社稷黎民。他既知洛阳天子有收复冀州之心,当即表示绝不与你一并同流合污,故而领兵助我,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韩馥指尖有一瞬的颤抖,却仍是强打起了精神,一掸衣袍,走上了前来:“什么叫做同流合污,什么叫做叛逆之心?如今天下有两个皇帝,尊谁为主尚未有定论,我不欲冀州卷入乱斗当中,让好不容易才休养生息人口恢复的冀州再陷战乱,有什么错!”
“韩馥。”刘表冷漠地吐出了两个字,眼中的讥诮一览无余。
韩馥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先前还尊称你一声韩文节,是因你我早年间总算有几分相识的交情,你以袁氏门生的身份跻身朝堂,也混出了个名士的身份。但你刚才的那句话,偶尔说出来骗骗你自己也就算了,还要用来骗我吗?”
“冀州名士崔烈,向先帝的保姆行贿五百万钱,买了个三公的位置,向外说什么自己是想要得个高位向先帝进言,可实际上连他儿子都不信这话,说他父亲浑身铜臭,士林之中更是大加笑谈。你韩馥的名声还不如崔烈,担任冀州牧的所作所为,更是比之买官升迁还要可笑!”
他能骗得了谁?
韩馥的脸色立时煞白,却见刘表在训斥完了这句之后,不疾不徐地寻了个位置坐下,仿佛不是登门来拿人,而只是来作客的。
这异常坦然的表现,看得韩馥面颊抽搐了两下。可他的反抗,也仅限于此了。
若是他此刻仍掌握着高邑的大权,大可在此时将刘表赶出去,权当没听到这几句指责,偏偏刘表尊奉洛阳皇帝的命令而来,却没有直接来向他问罪,而是先说动了麴义,掌握了此地的主动权。
韩馥刚想到这里,就见一个年轻人忽然被人一脚踹进了屋中,随后就见,麴义甲胄在身,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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