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光小筑
看到有客人进来,忽扇着机械翅膀的飞行机器人过来递给他一张宣传单。
那是一份地图,游览者可以根据上面的标点进行深度游玩。
拍摄时为了体现出真实性,朱孟老师和剧组的道具师一起真正设计出桃花源的规划地图。神奇的是,影视剧拍摄的画面和如今看到的现实有高度重合,余寻光现在手里拿到的地图和道具设定相差无几。
编剧或许才是这些世界的制造者。余寻光想:现在这个世界好像是根据朱孟的设定生成的一样。
他又不由得有些焦虑:如果一切都是按照剧本里来的,那么他还能见到失去生命的程秘书吗?
应该可以见到吧,以往,他见到了牺牲的陈光和病逝的李承乾,不是吗?
余寻光催眠自己,他这时根本不敢去想陈敏笙。
他放空自己的精神,在桃花源中行走。
就像那篇课文写的,余寻光见到的桃花源,可谓:“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桃花源里的桃花品种很多,有花开重瓣的,也有更适合近距离观赏矮株。花的颜色也不是单一的粉色,有红有白,还有少有出去玩过看过的余寻光没见过的碧桃。
唯一有一点奇怪,说是开幕,这里却并没有其他游客的身影。
好像被余寻光包场了一样。
他正怀疑地张望时,听到了人声。
“我们的活动吸引了广大市民的关注……”
这种熟悉的官腔,是有人在汇报活动。
跟谁汇报?
余寻光带着希望试探着往前走。
绕开重重叠合的桃花树,他看到不远处的石子路上站着一群西装革履的沙省官员。
就像剧组拍摄的那样,这群人众星拱月的簇拥着一个人。
不用看清楚他的脸,余寻光也能猜到这人是谁。
魏杰诗。
结局之后,魏杰诗果然成功当上了省务长是吗?
余寻光禁不住热泪盈眶,他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现在是剧情之后的世界,他此次过来,根本就见不到程俊卿。
正落泪时,余寻光听见魏杰诗说:“我刚才去看了A3点,很不错,那边的碧桃也开得好,你们有心了。就是桃林深处的君倾楼你们要尽快验收,我希望那栋楼能跟桃花源一起对外开放。”
俊卿,君倾。
听明白这句话里的隐喻,余寻光抹去脸上的眼泪,重新确认了一遍手里的地图。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片碧桃林,拽着宣传册朝那边飞奔而去。
一片暖风拂来,吹起落英片片,那些花瓣围绕着余寻光,最终落在他的脚边。
或许,是程秘书过来拥抱了他。
从《官运》的世界回来,余寻光手里还拿着“桃花源”的地图。
那是程秘书给他的唯一纪念品。
这时候正是余寻光在《官运》剧组杀青的下午。余寻光的戏份多,他杀青了,《官运》也杀青了。
晚上照例有一场晚宴。
易崇敲门进屋,本来想跟余寻光聊聊今晚的工作,还没见到人就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赶紧走进来察看,果然看见余寻光在抱着地图哭,好不可怜。
“怎么啦?”易崇心疼得不行,“小余啊,你已经好久没哭了,怎么又哭了呢?”
余寻光哆嗦着嘴唇说出一个理由,“程秘书……”
易崇瞬间明白,赶紧接过话,“对,程秘书,程秘书太可怜了。”
越说余寻光越想哭。
他不仅为程秘书哭,他还带着陈医生的份一起哭。
哪怕已经过去四年了,没有见到陈敏笙这件事仍是余寻光午夜梦回时的意难平。
现在连程俊卿都没见到。
唯二没有见到正主的剧本,还都是朱孟写的。
哀伤的情绪一直维持到晚上,在饭桌上见到朱孟的那一瞬间,余寻光委屈坏了。
朱孟不觉,乐呵呵地过来跟他喝酒。
“怎么样这回,演得开心吧?”
“小余啊,拍摄时我一直没说,怕你骄傲,你不知道,程俊卿就是我专门为你写的。”
“你这回的表现特别亮眼,来,举杯,陪我喝一个。”
余寻光如他所愿,喝了酒。他低下头时,才叫朱孟看清他通红的眼。
朱孟“呀”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他四下望了望。杀青宴上,各处觥筹交错,大家都在忙着社交。余寻光的好朋友王文质是个善于交际的,这会儿被人硬拉着,动弹不得;余寻光的经纪人呢,又被制片人绊住。
朱孟见没人注意,把余寻光带到了外边。
这回《官运》聚餐的点是个农家乐。出了餐厅,外头是一个农家小院。有围墙遮蔽,不怕人拍。
朱孟给余寻光递了根烟,和他坐在台阶上。
11月的沪市,难得能在晚上看到星空。
今天还不算冷,朱孟摸了摸余寻光的手,热乎的。
亲昵又关心的举动让余寻光的眼泪终于落下。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出心里话,“朱老师,我觉得你对程秘书太残忍了。”
朱孟知道自己即将受到一位入了戏的专业演员批判,他点了点头,不说半句反驳。
余寻光便流畅地说了起来。
他道出自己对程俊卿的理解,分析自己对一些重点戏份的想法,到最后这些点落在结局上。
“太痛苦了。”
程俊卿真的什么也没得到,甚至别人有的跟“知心好友”见面的机会,他也不曾拥有。
余寻光喜欢程俊卿,程俊卿肯定也像他那样喜欢他。
对于程俊卿来说,余寻光是严子龙和魏杰诗的结合,他怎么会不想见他?
“还有陈敏笙……”
余寻光用右手虎口捂着眼睛,夹着烟的左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在这一刻,真的很讨厌朱孟。
不管他的戏再怎么有深度,再怎么好,余寻光这会儿都只有一个念头:“朱老师,我再也不要演你的戏了。”
他话音刚落,朱孟就重复确认:“真的啊?真的吗?”
余寻光吸了口气,憋了半天,又叹气说:“假的。”
好剧本给到他,他怎么可能不演?
但是就是难受。
朱孟能看出余寻光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细语,“小余,谢谢你能这么喜欢我创造出来的孩子。”
他如何不能理解,余寻光的痛苦来自于爱?
“《风雅颂》已经过去4年了,这部戏给了很多人美好的回忆。”朱孟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不住笑:“你暑假参加的那个演戏综艺我也看了,当我看到你因[陈敏笙]的草率而落泪……小余啊,你知道我那时的心情吗?”
那时候,朱孟就彻底把余寻光也当成了和自己同等地位的创造者。
他甚至在《官运》开机时也想过,余寻光能对陈敏笙记忆犹新,他又会为程俊卿难过成什么样?
不是说一定要看到他掉眼泪,朱孟在意的是余寻光那颗认真的心。
朱孟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欣赏,“小余,你跟我认识的所有演员都不一样,真的。”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像余寻光那样把文字创作出来的角色,当成活生生的人。
“完美的存在是有必要的,缺陷自然也应该是有用的。我想,程俊卿的生命哪怕短暂,但每一天,他也都有在认真的活。他的死亡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后悔。如果有下辈子,程俊卿一定能够活得同样精彩。”
朱孟发出衷心的祝愿:“斯人已逝不可追。小余,他会希望你能够开心的,你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啊。”
心情得到发泄,再得到朱孟温柔的疏解,余寻光心头的大石头好像挪开了些。
沉默着把手里的烟抽完,余寻光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朱老师,下次你有戏,我还要演。”
朱孟失笑,半是认真地说:“下次让你做主演好不好?”
余寻光觉得自己不能够答应得那么快,“还会死吗?”
朱孟慎重地说:“我考虑考虑。”
如果余寻光现在能发弹幕,他一定要在键盘上打出:[大大,请手下留情]。
心情排解好了,余寻光跟着朱孟进屋。
没走两步,朱孟就被蔡亚禾拦住了。余寻光向他点了点头,和他打了个招呼,自个儿回到主桌。
他几乎是刚坐稳,邬震启就端着酒杯过来敬他,“来,余老师,向你道歉。”
他似乎是喝多了,舌头都被酒水泡大了。
余寻光先抿了一口酒,才问:“为什么道歉?”
邬震启顶着通红的脸,傻笑,“拍完《贞观长安》后,我欺负你年纪轻,怂恿你干坏事。”
余寻光脑袋卡了一下,险些没把他说的话和做的事对上。
他被欺负了吗?
是说,当时邬震启担心他会演不好程俊卿的那些话?
邬震启似乎是不打算走了,他一个踉跄,在旁边坐下。
余寻光又跟他喝了一口,才说:“导演。没事儿,我年轻,受到质疑是正常的。而且……体验生活很有用,你的建议不算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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