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光小筑
“因为我对戏不尊重,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
在《故梦》剧组里,文简被人教过很多次。聂梵给她讲戏时她云里雾里,林汝芸给她讲戏时简单粗暴,只有余寻光会把戏的本质剖开给她从源头处细讲。
他是最用心在帮她的人。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文简也了解到了余寻光的为人。
她知道自己犯了原则性错误。
余寻光扬了扬眉,他觉得文简能说出这种话,至少心里是有数的。
“我以前会骂。”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他的态度从刚开始就很温和,“按我去年的脾气我都会骂。但是今年我想明白了,我不能用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别人。”
和孔思益的那场访谈让余寻光明白了很多东西。也可能是大了一岁,也可能是经历了大红,经历了续约,见证了资本操盘,见证了幕后关系……余寻光现在对国内的剧组和同事仍抱有幻想,却不会因幻灭而失望。
他很清楚,大环境是这样,圈子是这样,在一个铜臭为上的环境中,他没办法改变什么,他只能尽力做自己。或许他把自己做好了,就能影响到谁。
余寻光正学着尽量去看别人身上的优点。
凌爽和聂梵都有看不到底层演职人员的毛病,他不希望自己养出这种毛病。
“再说,我骂了你,你自己不改,也没有用啊。”
文简觉得,余寻光不骂,比骂了她千百句还狠。
如果他骂了,文简心里还能好受些。反而他现在摆出的这种理解她的态度,对她来说是种慢刀子割肉的折磨。
文简想哭,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哭。
“老师,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对文简来说,《故梦》会成为她毕生的噩梦。
不是恐惧,是愧疚。
她以后只要一想到这部作品,就会记起自己没有做好,还投机取巧耍小聪明的事实。
余寻光的宽容,会让她更加的憎恨那个不争气的自己。
时间来到5月27日。
在原定计划内,《故梦》剧组在这个天公作美的阴天里,迎来了整个剧组的收尾工作。
这天仍有几场戏要拍。两场在上午,是黎耀川和杜晚舒的对手戏;一场在下午,是黎耀川在火车站的戏。
也是黎耀川的最后一场戏。
余寻光按照通告起了个大早,他来到已经布置出黑夜效果的「杜晚舒家」,等待着导演的指令。
文简来得要晚些,今天她闺蜜和她一起来了,手里还拿了个袋子。
“锵锵!”她蹦哒到余寻光面前,双手奉上来一个盒子,“老师,杀青礼物!”
余寻光连忙起身,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行,这不能收。”
人说礼尚往来,他都没有给她准备呢。
文简不由分说,把盒子往他手里送,“哎呀,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我从我爸嘴里抠出来的。”
余寻光一听,隐隐猜到,“茶叶?”
文简露出一排白牙,“对啊。”
余寻光想到他今年给常老师送的茶叶,有种诡异感。
他最终还是收了。
文简十分满足,不枉她闺蜜在论坛潜伏调查,谁能想到余寻光这么个年轻小伙子爱品茶呢?
热闹完,开始试戏。
今天要拍的第一场是黎耀川和杜晚舒跳舞的戏。
文简昨天练到半夜,换来了聂梵的一句不言语。
她不夸她,有人夸她。
文简期待地看着余寻光,眼睛亮晶晶的。
余寻光便笑,“你表现得很好。”
文简特别精神,“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自从那件事后,她就更加努力。
她也决定好,以后不管拍什么,她都要花费比之前成百上千倍的功夫去琢磨。
她要对得起周围人对她的好意,对得起浪费时间和金钱看她剧的观众,对得起自己。
跳完舞,第二场戏,文简和余寻光按照聂梵的要求躺到床上抱在一起。
这场戏没有文简需要表演的地方,她闭着眼睛装睡就行。
镜头主要取的是余寻光的表情特写。他拍这类镜头向来快,还不等文简酝酿好睡意,聂梵就直接举起喇叭,“再保一条。”
下午,全组转往火车站取景。
《故梦》的投资商里还有地方政府的身影,主要原因在于箫山影视城。当初聂梵在国内各大影视基地挑选拍摄地址,连拍过《风雅颂》的通州影视基地她都去考察过,只是北方的太阳太亮,气势太正,实在不符合《故梦》要死不活的氛围,才被她否决。
她后来把目光放在几个南方的影视基地。由于衡店的景被各大剧组拍烂了,她没放在考虑范围。正愁眉不展时,箫山旅游部发来邀约,希望导演能考虑和地方一起投资,重修半废弃的箫山影视城。对方态度诚恳,聂梵也不是不愿意商量,尤其是她过来考察后,发现箫山的气候很适合《故梦》,便拍板决定了。
今天这个火车站的取景点也是《故梦》剧组投入了不少资金重修过的一处。根据美术组给出的要求,火车站的装修主色调特意刷成了和火车颜色适配的烟绿色。后期再放上干冰,一个湿答答的,阴冷的初秋的早晨就这么通过人工技术出现在镜头里。
余寻光在饰演黎耀川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梳着油头,今天的发型不同于以往,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他借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去洗了个头。此时此刻,干净清爽的碎发搭在额头上,脸上亦是不见妆感。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造型师形容说是可以代言眼药水的亮。
林汝芸闻声过来,看了之后特意说明,“上戏的时候可不能这样,聂梵要的不是这种感觉。”
余寻光点头,“你放心,我知道。”
他眼睛发亮是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这是他的期待。
跟表演没有关系。
林汝芸相信他懂,没说废话,继续去盯着片场。
今天的现场也来了几十个群演,需要组织,她忙得很。
余寻光撑着脑袋,看着周围的人忙来忙去,他刚要有所感悟,聂梵抓着手机过来,“蒲月老师打视频电话过来了,找你。”
余寻光连忙起身,接过手机,戴上耳机,“老师。”
屏幕里,蒲月戴着眼镜坐在窗边,她那边正是晚上。
她仍旧和蔼地笑着,“正在拍杀青戏是吗?”
“还没开始,”余寻光望了望旁边,“您要看看吗?”
“不用,我只是想祝你拍摄顺利。”这是她特意要求通话的目的。她顺便问:“新修的结尾你还满意吗?”
余寻光点头。
蒲月说:“我们不能修改太多,我们要注意作品的整体基调。”
“我明白,”余寻光是真的明白,“我不是想要多绝对的结果,我只是希望用我们后来者的目光,给黎耀川一个能够去尝试的可能。这个「可能」不仅仅属于他,也属于更多的像他一样迷茫的人。”
“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明白我的意思,”蒲月笑了起来,她说:“余寻光,我希望你的黎耀川能带给我惊喜;我也希望我的黎耀川能带给你一段精彩的人生。”
余寻光目光翕动,很受感动,“谢谢老师。”
蒲月的笑容里带着长者的乐观,“等后期制作好,我会要求第一个看成片的。”
结束通话,余寻光把手机还给等在旁边的聂梵。
聂梵上下打量着他,“你可真能讨人喜欢。”
余寻光不会觉得蒲月的好态度是因为他有多好,其中一是蒲月有修养,二是……
“我知道是有你在中间调解。”
聂梵并不揽功,“也不算吧,蒲月老师对于《故梦》的情感本来就是复杂的。黎耀川做的事情,她母亲的舅舅做过。”
这是余寻光第一次听说:“她没跟我讲过这些。”
聂梵把话说得理所应当,“因为我要买她的版权,拍她的戏,所以我为了讨好她,看了她的自传。”
看原作,了解作品,了解作者,余寻光今天又学到了新东西。
但是他还是想重申,“耀川不是她的舅爷。”
聂梵觉得,“黎耀川是个符号。”
余寻光并不赞同,“黎耀川就是黎耀川。”
聂梵注视着他,良久。她把肚子里的千言万语咽回去,懒得跟他辩舌,“准备吧。”
余寻光根据聂梵的要求,站到人群之中。
他首先要拍的是一个密集的景:人来人往的车站中,黎耀川与人流逆行。
他的脆弱与迷惘第一次显露在镜头面前。
拍完这组景别,来到车站。
剧组找了一个大摇臂车,待会儿它将隔着运行的火车去取余寻光的中景。
余寻光按照聂梵的要求,先站在人群中。他此时的表情是迷茫无措的,是不知未来的。等人群散去,火车开走,他侧躺在长椅上,双目无神,只知道蜷缩起四肢。
“嘀哩当啷——”又是一辆火车开来,又是一堆人群上车。车来,车走。黎耀川坐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和被留下的车站相依为命。
冷风拂过,带来一片半青半黄的叶子。那叶子从黎耀川身边飘过,落在他脚下的铁轨之中。
黎耀川看着那片叶子,眨了眨眼。
又是人来,人往;车来,车走。
月台上再无黎耀川。
聂梵举起喇叭,像所有的导演一样喊:“我宣布,《故梦》,杀青——”
被众多的工作人员拥在一起,余寻光却不觉得热闹与兴奋。
他的心思早已飘走。
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的想要去见一个人。
余寻光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参加了晚上的杀青宴。
他把饭吃得很快,几乎是宴才过半,易崇就帮他出面去和别人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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