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字惊鸿
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端坐上首一直未曾开口的那位秦君和蔼地解答道:
“魂魄一般都是定格在各自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过你若嫌这般看着太不稳重了,也能自行修改。”
说着指了指看起来四十的沉稳男子:
“这是你高祖父驷儿,他就不喜二十出头的长相。”
惠文王嬴驷,和张仪君臣相得的那位。
又指了指看起来二十的风流青年:
“这是你曾祖父稷儿,最近这模样还是他改过的。以往他喜欢扮成十几岁的少年出去骗人,前两日才改了喜好换成了青年模样。”
始皇:……
其余秦君都端端正正坐在桌案附近,唯独嬴稷放浪形骸,坐姿懒散随意,看起来画风突变。
所幸秦王服制相对繁复,怎么折腾都不容易走光。
嬴稷拍拍身边左侧的空位:
“政儿,快来坐。来跟曾祖父讲讲你那好大儿扶苏,寡人很是喜欢他。”
始皇:猜到了。
扶苏也不知是怎么自学成才,长成了一副昭襄王二号的模样。嬴稷对于这个很类自己的玄孙非常感兴趣,深恨这为什么不是他儿子。
每每提起,就要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坐在右侧的胖儿子。
孝文王嬴柱把脑袋一撇,不想搭理他爹。
众人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始皇的亲爹庄襄王子楚自然不必介绍,父子俩虽然相处时间不多,始皇还是认得出对方的。
方才他听见的耳熟声音便来自子楚。
坐在上首正位的是在场众人中辈分最大的孝公嬴渠梁,和商鞅配合着搞变法的那位秦公,也是全场唯一没称王的秦君。
按照辈分就是:孝公嬴渠梁、惠文王嬴驷、昭襄王嬴稷、孝文王嬴柱、庄襄王嬴子楚。
还差一个嬴稷的兄长武王嬴荡,也就是举鼎不慎将自己砸死的那位,就把“奋六世之余烈”的六世凑齐了。
祖父嬴柱解释了一句:
“武王最近刚克服了举鼎的心理阴影,今日找人比赛去了。”
始皇:你们死后的生活还挺多姿多彩的。
鬼魂是不会被大鼎砸死的,所以大家也没管他。死都死了,有点个人爱好也挺好。省得整日里闲得发慌,跟嬴稷似的到处招猫逗狗。
祖宗爱好暂且不提。
始皇比较关心一件事:
“地府中人可以得知人世的情况吗?”
他得看看他家阿苏生病了没有,若是生病了,有没有好好吃药。那小子一向怕苦,恐怕会偷偷把药给倒了。
先祖们很是理解他的迫切,毕竟扶苏确实是个容易叫人操心的孩子。多大个人了,还能玩暖手炉把手给烫伤,当爹的哪能不盯着点?
孝公主动放出了直播光屏:
“用这个就能看见阳世子孙的情况了,地府中人手一个,一会儿让稷儿教教你怎么用。”
放大的光屏画面里,身着帝王玄袍的扶苏正在批阅奏书。众人对他手里的奏折很感兴趣,孝公便放大了镜头,聚焦在书中内容上。
这是一封请安的折子,出自地方郡府。
某位太守洋洋洒洒一大通,只写了一个中心思想€€€€始皇帝不在了,臣很惶恐,也很不习惯,需要二世陛下的安慰。
文字间把自己描绘得仿若一个小可怜,试图引起阅读者的怜惜。
然而扶苏提笔写下的却是:
「既然惶恐那就别当了,朕可以换一个人接替你。」
嬴稷啧啧摇头:
“这都是第几封了?政儿你这招真是绝。”
为了叫儿子不要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反伤己身,始皇生前留下了不少后手。
比如示意各地郡守给太子写请安奏折求庇佑,借此强调大秦已经失去了始皇帝,不能再失去二世您了。
扶苏烦不胜烦,前段时间气得封封都回复一个字“滚”。最近脾气好了不少,愿意多写几个字了。
始皇见儿子还算生龙活虎,终于放心了一些。
但他又想起之前先祖们对话说他昏睡了半月的事情。
他便问道:
“扶苏之前可有生病?朕到底昏睡了多久?”
父亲子楚先答了一句“生了场小病,不严重,两日就好了”。接着又提起后头那事,反问儿子知不知道他为何会昏睡。
始皇帝摇了摇头,并无头绪。
祖父嬴柱帮忙说了句话:
“你问他有什么用?他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个,府君都不清楚呢。不过现下既已苏醒,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小孩子€€始皇:……
孝公示意他们不要答非所问:
“时长的话,应当正好是十五天。余出几个时辰,寡人倒是没记。”
子楚补充:
“五个时辰多一点,我记得。”
孝公点点头:
“那就是阳世的185天了。”
始皇猛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阳世已经过去半年了?!”
阴阳两界的时间流速莫非大有不同?
“你才来的不清楚,确实如此。阳世过去一日,我们这里才过去一个时辰。”
也就是地府一天是阳间十二天,地府一年是阳间十二年。所以他们这群陈年老鬼在地府过得也不算太无聊,每日总能靠直播光屏找到新乐子。
嬴稷积极给他看自己的光屏列表:
“所有儿孙那边都能围观,不拘儿子还是女儿,也包括他们的后人。”
也就是说,自己的直系血脉全都在可选之列中。儿孙越多,能挑的直播视角越多。
在场众人都有不少视角可选,因为始皇帝在世八十年,三十几个儿女繁育出了海量后代。
倒也有非始皇这一脉的子孙,可他们大多不太有出息。围观他们没什么意思,不如去看始皇家的崽子们。
直播间太多了,大家根本看不过来。
也幸好人多,不至于子孙全都在做无聊的事,找不到有趣的能看。
像那些绝嗣的人就比较惨,自己没得看,只能蹭别人家的子孙看看。
始皇感到了窒息:
“所以朕这些年做了什么,先祖们都看见了?”
哪有人乐意整天被盯着,先祖盯也不行。
嬴稷摆摆手:
“我倒想呢,可惜看不着。”
地府这个直播讲究什么“个人隐私”,所以非得是在公共场所才给直播。
所幸这个公共场所的定义因人而异,比方外人围观秦皇,就只能看见他上朝、举办典礼等大场合时在做什么。
自家先祖权限多一点,寻常处理公务、还有在室外地区时,也能围观一下。
当然,就算在室外也有隐私保护。像是某些人有那种不讲究的儿孙喜欢打野战,这个总不能给祖宗直播现场。
始皇这才放下心来,勉强接受了直播的存在。
嬴稷旧事重提:
“所以政儿,你给曾祖父讲讲你每日和阿苏待在寝殿时都会做什么?曾祖父看不到,好奇很久了。”
始皇:……
除了聊天看书下棋和各自回屋休息,还能做什么?这有什么好好奇的?
始皇决定无视捣乱的嬴稷。
他继续追问时间流速的事情:
“大秦如今距离朕驾崩,已经过去六个月了?”
嬴驷算了算日子:
“不止,应当是七个月了。”
始皇:?
他补充道:
“你停灵在陵寝之外的时候,耗费了差不多一个月。是后来葬入地宫之后,魂魄才出现在地府的。”
接着沉睡了半个月,也就是人间的六个月。加上之前那个月,恰好过去七月了。
始皇先前也发觉了时间上的不对劲。
因为画面中扶苏穿着的是夏装,而他驾崩时还是初冬。大秦的正月在十月,正月初往后推算七个月,便是四月了。
农历四月差不多是阳历的五月份。
一觉醒来儿子已经坚强地独自度过了大半年,始皇哪里还能坐得住。
爱子半年没有父亲的消息,不知得难过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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