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飞熊
“不可能。”母阏氏斩钉截铁道:“绝不可能。”
你说罗姑比想利用她是有人信的,但是邦不对头的军臣去教训相好的娘家与意图夺取单于之位的伊稚斜……
“你肯定是在骗我。”
“骗不骗的,后日的龙城大会必见分晓。”军臣解了母阏氏的“禁足”,允许她和须卜氏的私下接触,以免他们怀疑军臣暗中杀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
李广的信使在聂壹的耐心几乎耗尽前终于赶到,面对来自云中都尉的怒火,对方也是振振有词道:“我总不能越过陛下先找您吧!”
聂壹把麻纸捏出裂痕般的褶皱,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能派两个信使分别传信吗?”
“……”
郡守没有这个意识也就算了,怎么连韩将军与小李将军都如此大意?
这一刻,聂壹对同僚的可靠度产生怀疑,连带着对刘瑞的用人能力也产生质疑:“拿下河套之地并不是结束,匈奴的反扑才是。”
聂壹不知大匠部队把秦时的长城的修好要多长时间,但是李广今年怕是没法回家,关中在抢回来的河套地上至少保留一千名虎蹲士,两千名骠骑军。而这至于边境的税收无疑是个吞金兽€€€€因为骑兵每人要配三匹马,而虎蹲士的火炮消耗、弩箭消耗更是能让墨者工坊差点罢工。
“还是扩大生产哪!”聂壹在云中郡为李广头疼,刘瑞在宣室为天下头疼。
以前说战争是个钞票粉碎机还没啥印象,可真的开打了就知道自己辛苦攒的钱也不够挥霍。
文景两地的家底和边境贸易的收入在这场战争里不说去了一半,但也下降了三分之一。唯一令刘瑞稍稍安慰的是几个武库、粮仓的修建费、黔首们的迁移补偿,墨者工坊的研究费与扩大生产也算进战争的成本里。
SO……
“建的工厂不能废,招的员工不能辞。”匈奴不会天天上门,但丢了工作的黔首可能天天闹腾,所以拿下河套之地,让宗室勋贵商量出个瓜分……啊不!是战后的利益分配方案后,刘瑞便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围绕“战争”建设的工厂要如何转型,并且在。
墨者工坊的背后是数以万计的黔首依靠伐木、加工、采矿、冶炼来获得一份安稳工作。
虽然在开打就已做好预备方案,不会让供应链的下游一直为墨者工坊服务。
但……
数以十万的黔首转型到其它领域势必会对现有市场产生冲击。
刘瑞只是政治上比较执拗,有点“独裁”,但不希望经济上也一并遵循“政府管一切”的无语结构。
说句难听的话,那群读圣贤之说的,满脑子都想着“整人”的政客里有几个是在生意场上厮杀过的?有几个是懂做生意的?
商人是骗人,官员是整人。
尤其是在古代的大背景下,比起那群“青天大老爷”,黔首更愿接触商人€€€€因为前者还有桎梏,就算搞人也不敢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而后者……
“晋商、徽商、潮汕邦,然后加个江浙财团。”
明清的江南制造局和洋十三行生动形象地展现了只有一个放血口的锁国政策有多可怕。
堵不如疏。
与其怕外来者对内部进行降维打击,不如一直提醒自己背后有个疯狂追赶的强劲对手,然后在高压的环境下保持向前继续探索的危机感……
“搁这儿养蛊呢!”扶额的刘瑞对着画好标记的地图喃喃自语道,让人把东海王和还未离开的楼兰使者安归亚,安息使者约雅斤找来谈话。
第373章
东海王驺昭襄的与文帝是同一辈人,在被汉将“请至”关中后就一直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甚至在六十岁的高龄与小妾生有一女,如今正和关中的小贵女们一起接受信乡女学的基础教育。
当然了,汉室对东瓯贵族的优待就仅限于核心人物。刘瑞那个葛朗台连亲兄弟都嫌弃得要死,更何况是无关紧要的人。不过对战战兢兢的东瓯贵族而言,这种随其自生自灭的态度真是太友好了。因为按照春秋的规矩,他们会被驱逐流放,而要是按战国的规矩,他们会被人道毁灭。
这么一想,刘瑞是不是很拟人。
毕竟这群东瓯贵族可是带着金银细软逃至汉境,即使沿路打点花去了三成以上,但只要不作死外加省着点花,维持两代的高质量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也正因此,他们人均刘禅附体,不必刘瑞特别提醒就过起令人万般安心的纨绔人生。
驺昭襄这名份是王,实际却没彻侯权力的东瓯王也毫不例外。
宦官令李三找上门时,他还以为是对方在开玩笑,逼得李三上手去推才如梦初醒地抱住对方打空的胳膊,苦苦哀求道:“这是要我赶紧去死啊!”
李三:“……您先起来,起来!”
他被对方带着差点滚倒在地,头大如斗道:“您可真是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驺昭襄把李三的胳膊抓得很紧,紧到透过冬季的一副让对方感到细微疼痛:“真不是要杀我?”
李三:“……您要是敢回去的话,陛下才有杀你的动机。”
东瓯的贵族们带着金银细软一走了之,留下的土地可不就由汉军汉将,平民奴隶一一瓜分。
驺昭襄敢踏进东瓯,那群脱离奴隶身份的黔首就敢派人暗杀。
或是毒杀。
这么一想,驺昭襄便讪讪地松开李三的手臂,饱含歉意道:“是我冒犯了。”
“无事,无事。”李三也怕对方发疯,所以显得很好说话:“陛下对您可是抱有很高的期待啊!”
驺昭襄的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在李三的勉强强撑笑容道:“期待是……”
“好事,好事。”李三知道驺昭襄在恐惧什么,尽量说得明白点道:“陛下有用到你的地方,搞不好你次子还能混个彻侯,小女儿得翁主之称。”
驺昭襄的内心微微一动,回去换了件整洁的衣服便随李三入宫。
安归亚与约雅斤则是由更为稳重的郑谨去请。
“城南虽然便于进宫,可去东西二市的路长得令人腰板散架。”不知是长安的风水养人还是有人伺候的日子过于安逸,郑谨再次见到他们时,两人的脸蛋圆了一圈,五官被肉挤平了不少,看起来和刻板印象里的亚洲人并无两样:“要是碰上贵人前往长乐宫,我们还得等着对方的羊车离开。”
“关于这点,实在不是我一奴婢可以置喙的。”郑谨只是恭敬地听着,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这事归典客管,或是您可问问陛下。”
不过想到二位的身份,以及长安贵得让人尿血的地价,郑谨还好心地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长安人多,怕是难以找到靠近东西二市的空地。”
“怎么找不到呢?”安归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长乐宫前不是有块大大的空地吗?在那儿建个驿站不比城南口的强。”
“那是留给明光宫的地儿。”郑谨的语气微微一顿,尽量不让外使觉得匪夷所思道:“梧齐侯修长安城特别设计了四块大帝,后来因为国库空虚,加之现有的未央长乐就已满足政治需求,所以这地一直空到陛下当政。”
郑谨掐指算了算,感慨道:“这地空了五十六年,也不知最后会成什么样。”
“大汉的国库很缺钱吗?”约雅斤在长安的这几天里走访了东西市与阳陵县,霸陵县。如果不是身份特殊,他还想去洛阳看看,因为长安只是上层的特供天堂,而洛阳才是四角经济的真正中心,以及文人的交流中心。
“这得问少府令和丞相。”郑谨恢复了油盐不进的态度,搁那儿开始闭目养神。
…………
“听说你们在城南门过得不太舒服。”人到齐时也过了日中,所以刘瑞干脆整个大饭桌道:“大汉的重要决策都是在宴席上谈的,朝会不过是走个过场。”
刘瑞让宫婢拿来最好的酒水,自己却烧起花茶,悄悄养生:“你们喜欢喝热的还是冷的?”
“冷的,当然是冷的。”约雅斤和安归亚看着黄门抬上青铜的冰鉴,从里取出碎冰加入垫有果汁的琉璃杯中,然后倒入美酒递给尊贵的客人。
“尝尝。”刘瑞往滚汤的瓦锅里下入肉片,意味深长道:“感觉不错吧!”
“……确实不错。”
彼时的许多人都相信酒比清水干净,所以在东西方的上层都存在酗酒问题,只是罗马、埃及,安息都有自己的独特酒水,所以想满足这群资深酒鬼就必须下剂猛药€€€€比如蒸馏酒。
“慢点,这酒的后劲很大的。”
果汁和冰块降低了蒸馏酒的度数,但对不玩“步步高升”的普通酒客而言,热气崇尚天灵盖的感觉并不美妙,甚至五官都有热气缓缓泻出。
“咳咳咳……”
安归亚所生活的楼兰受匈奴的影响而引用一种烈性的奶酒,所以没咳得太狠,可约雅斤就有点倒霉了。他的宗教信仰限制信徒过度饮酒,所以跟安归亚相比,他的酒量非常之浅,在那儿咳得昏天黑地。
“这玩意能兑水或葡萄酒吗?”缓过气的约雅斤抬头问道:“高温天气下可以保存多少天?低温天气下又能保存多少天?”
种族天赋让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仿佛看到黄金变成绝世美人,旋转着与自己共舞:“陛下。”
他因兴奋与酒劲浮现出厚厚的高原红,恨不得在饭桌旁飞扑过去:“您有考虑与安息帝国做长期生意吗?”
第374章
刘瑞被约雅斤的动作吓得抬起袖子,生怕对方带翻瓦锅让自己破相。
和刘瑞一样心脏跳到嗓子眼的还有郑谨。反应过来的约雅斤在宫婢们的杀人目光下讪讪坐下,拱手向放下袖子的刘瑞表达歉意:“是我唐突了,还请陛下恕罪。”
刘瑞命人端下瓦锅,安排庖厨做些没有太多汤水的各色炒菜:“公能看到蒸馏酒后的价值倒也省了朕的不少麻烦。”
虽说埃及与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早就依靠蒸馏技术来制作精油,但和秦朝的炼金术般受限于蒸馏环境的不足与器皿的选择、设计不够合理,所以提炼的精油含有较多杂志,并且不能大规模生产……因为这两后世的油佬在古代面临着国家发展的最大难题€€€€缺铁缺木。即使能靠贸易解决上述难题,技术上也无法像刘瑞这样居全国之力搞百炼钢与玻璃器皿,更不能在生产规模与性价比上压过对方。
有目的的约雅斤悄悄推开面前的碗筷,拿出速记的纸笔问道:“年产量是多少?我是说,每年可以分给我多少?”
“这得看安息的国君让你带多少人来,以及除了酒水外是否需要其它商品。”想起史上的安息帝国把手绢大的丝绸缝进羊毛制品并卖出天价的鬼才行径,刘瑞便下意识地看向还在吃吃喝喝的安归亚。
后者的肉比约雅斤长得还要疯狂,上菜前把€€甜的糕点吃了个七七八八。
“你……不腻吗?”评价一个古代菜品是否“合格”的标准就是给油多少,给糖多少。民国之后,逃至国外的很多军阀就是死于工业糖精所引起的各种疾病。因此在东西方的历史上,消渴症与高血压一直都是杀死贵族的主要病因。
“不腻啊!真的一点都不腻。”安归亚也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赴宴吃饭的,所以在尴尬癌与糖精的作用下智力骤降:“其实可以更甜点。”
刘瑞让宫婢上了糖浆糖膏以及一个包装精美的罐子。
“蜂蜜?”
“不。”
“是白糖。”
安归亚在约雅斤的注视下打开那个精致小罐的盖子,只见里头盛着一种细碎,容易结块的白色晶体,看起来像未碎的刨冰。
“尝尝。”刘瑞对安归亚说道,可眼睛却一直盯着约雅斤:“相信我,拿它做点心真的非常不错。”
中东和罗马自然也有制糖技术,然而在8世纪的阿拉伯商人把南亚的蔗糖卖到全世界前,他们的甜味来源非常单调,有且只有蜂蜜和水果,然后埃及传来的纸莎草芽,算是比较平民化的甜味来源。
当然,各国的商人也有尝试制作糖块,但结果嘛……
“这是用柘做的吧!“约雅斤用小指蘸着晶体尝尝,居然露出怀念的表情:“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大流士一世曾将国土推到格德罗西亚(今巴基斯坦与阿富汗的交界处),并且在那儿发现了能流蜜的芦苇。”
“柘?流蜜的芦苇?”刘瑞愣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道:“你是指甘蔗。”
“甘蔗?”
“就是那种一节一节的,嚼起来有甜味的棍状植物。”刘瑞想说那玩意像黑色的竹子,但又想到二者的老家没有竹子,所以在那儿绞尽脑汁地想着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干脆破罐子摔道:“需要给你找个参照吗?”
自打墨家在刘瑞的指示下搞出火药的附赠品€€€€白糖后,运到北方的甘蔗就急速减少,甚至在甘蔗园到长安、洛阳的路上还建起无数的加工厂,搞出古代的承包制与最后一公里。
“失去格德罗西亚的日子不好过吧!”
安息之所以难以超越巅峰时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其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失去了能提供军费的经济大区€€€€古埃及与古印度。
古埃及的莎草纸支撑着许多国家的文化输出。虽然和非洲大区的其它国家相比,埃及的黄金少的可怜,但要把黄金运到罗马和安息,埃及都是大航海与苏伊士运河前的必经之路。
至于印度……现在该叫身毒,或是由印度-希腊王国+巽伽王朝+百乘王朝+羯陵伽国等无数个南亚小国所组成的……联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