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张仲景本是举孝廉出身的正经官员,若非南阳疫病严重,他本人在医道之上又有天分,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官儿不当转而学医救人。
戏志才心中感慨,加快速度把最后一点事情处理完,和同僚们打了招呼然后和荀€€一起出去。
他倒不是对医馆有意见,只是被张仲景的药给吓怕了,他们家主公欢迎各种各样的人才,只要有本事,不怕在邺城活不下去,张仲景初来乍到,没等他想办法置办宅子熟悉邺城,他们家主公就把住处和医馆全部安排妥当了。
只住处和医馆还不算,他们家主公知道张仲景写了不少针对伤寒疫病的医书后还专门让书铺印了他的书售卖,书铺之前卖的只有儒家经典,猛不丁的出现几本全然没有见过的医书,一时间张机张仲景这个名字可谓是名声大噪。
张仲景的医术的确很好,他这些年在南阳吃的都是那家伙开的药,就是有一点不好,味道太差,喝一口能让人一整天食欲不振,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家改善改善味道,有药吃已经很不错,怎么能强求味道?
他的身体这些年好了不少,被迫戒掉酒瘾还是有点好处的,只是身体底子在那儿摆着,隔三差五有点小毛病再正常不过,张神医见到他就行给他把脉,把完脉就要写方子,拿了药之后还不能不吃,不然跟在他身边的护卫立刻就会向他们家主公打小报告。
在南阳的时候找子龙他还能时不时忽悠过去,在邺城找他们家主公,他哪儿有那么大本事忽悠他们家主公。
所以啊,他还是躲着张神医走比较好。
在南阳的时候经常麻烦人家,不能刚回邺城就将人踹去一边儿,等过些日子张神医闲下来,或许可以委婉的劝他和主公府上的郭疾医学学怎么让药的味道更好,搓成小药丸也不错,现在还是别见了吧。
荀€€知道好友怕什么,轻笑两声没有继续打趣,钻进车厢坐下来,打开车帘吹吹风,“书铺最近售卖张仲景写的书,城里不少疾医都去买了看,主公的意思是如果那些疾医不介意别人学,也可以和张疾医一样写成书由书铺代为售卖。”
当然,那些书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卖,需得经过其他疾医审核,确定其中没有误人子弟的东西之后才能卖给其他疾医,医书农书不比其他,经学典籍错了很快就会被挑出来,医书出错那是真的会害人性命。
“出书可以扬名,医书又是治病救人之书,有张仲景成名在前,愿意出书成名的人不会少。”戏志才温声回道,医分四科,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
食医掌和王之六食、六饮、六膳、百馐、百酱、八珍等日常以及大宴的饮食,疾医治疗春夏秋冬四时病症,疡医治疗因兵器导致的创伤、骨裂,以及皮肤痈疽、肿物等各种症状,兽医则专为战马、耕牛等牲畜看病。
各科有各科的学问,张仲景擅长医治伤寒疫病,便属于疾医一科,他们家主公府上那位郭疾医就既擅长四时病症也擅长饮食调理,所以能称为疾医,也可以称为食医。
疾医和疾医之间也有不同侧重,四时病症多了去了,这个疾医擅长这方面那个疾医擅长那方面,出再多书也不可能将所有病症全部囊括起来。
医术这种东西和农书一样多多益善,不怕书多,就怕没人写,有张仲景开了个好头,接下来书铺又能忙活一阵子。
马车晃晃悠悠朝书铺而去,荀€€和戏志才在车厢里说话,说着说着就到了目的地。
医馆开再多都不会缺少病人,不管是百姓还是高官,有钱还是没钱,病痛找上门来都得请疾医治疗,如果不是培养大夫耗费甚巨,还有钱也不一定能让人家疾医常驻家里,有钱人家甚至都想在家里供个疾医。
书铺只能开在书院附近,只有读书人才会买书,开在其他地方门可罗雀无人光顾,又浪费钱又浪费人,不如专心经营一家。
邺城的书铺是原焕亲自派人管理的,连同造纸、印刷一起,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赚来的钱全部用来供书院培养人才,一年到头还能剩下不少。
把钱财从左手换到右手,怎么着都亏不了。
书铺,又叫书肆,在汉武帝实行选官制度之前,天底下并没有卖书的铺子,毕竟在那时候,书简典籍都是奢侈品,每一卷书都是传家宝一样的存在,无论怎么卖都到不了普通人手上。
随随便便一卷书就能卖到成百上千金,普通人也买不起。
且自古以来,世家大族遇到拿出来卖的书籍从来都是来之不拒,只要有书,再高的价钱他们也能全部收下,也就是武帝时选官不再只看家世,这才慢慢出现了书铺来贩卖诸子百家的著作。
前些年洛阳城中也有书铺,只是那时候还没有方便携带的纸质书籍,价格也居高不下,寻常人买不起,只能卖给有钱人,放到那时候,像他们面前这样人头攒动的盛况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书铺里的。
荀€€拉戏志才来书铺不是闲逛,而是看看张仲景的医书卖的怎么样,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疾医要借他们家主公之手出书,以及铺子里的诸子百家著作哪个卖的更好。
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士子们多研读儒家经典,不过其他各家的传承也没有断绝,总有人读完儒家典籍后再看些别的书。
世道越乱越容易出现不同的声音,多听听其他声音对他们而言没有坏处。
两个人没有带仆从护卫进来,看穿着打扮和其他读书人无甚两样,他们没有暴露身份,铺子里的伙计一时也没有认出他们是谁。
戏志才在邺城待的时间不多,每次看到这宽敞整齐的书架都要感叹一番,那么多书可以随意挑选,放到二十年前,把他卖了都买不起。
一排排书架整整齐齐摆放在面前,荀€€随意挑了几本新印出来的书,想着可以带回家给小孩子启蒙,忽然,书架底下闪过一道光芒,似乎是什么东西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荀€€眯了眯眼睛,走过去仔细一看,并没有什么反光的东西,而是一本散乱没有装订的书,捡起来正想交给铺子里的活计,看到里面露出来的字迹后忽然脸色大变。
戏志才有些诧异,“文若?”
荀€€将散乱的纸张收拾好,沉了脸色低声道,“立刻让人将铺子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我去找主公。”
第161章 何以天下
原焕看着面前那些写满了字的纸,揉揉额头叹了口气,“文若,传令冀州各郡的典农官,让他们三日之内全部到邺城。”
荀€€点头应下,面上难得没有笑意。
连年混战,各方都不得不维持尽可能多的军队,他们这边还好些,主公对局势看得清楚,能不招兵尽量不招兵,尽可能将精壮劳力留在民间。
他们有钱买粮,前提是百姓有余粮能卖,田野荒芜,人民废业,百姓饥馑流散,没有安定耕种的心思,这种情况下有钱也没有用。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问题会出在他们自己身边。
书案上堆放的竹简纸张不少,原焕又翻了几份,垂眸沉思许久,最终还是做了决定,“顺便再让奉先准备准备,过些天随我去这一趟关中。”
荀€€愣了一下,“关中遥远,路上颠簸难行,主公有事让曹校尉回来即可,何必亲自前往?”
曹孟德不是无能之人,不至于乱到跟前还无计可施,主公实在不放心就去邺城周边看看,不用大老远跑去关中,那边动乱刚起,稳定下来需要时间,若是正好赶上百姓动乱可如何是好?
“不亲自去看看实在放心不下。”原焕摇摇头,显然没有听劝的意思。
吃饭是大问题,如今天下尚未安稳,谁能先解决百姓吃饭的问题谁就能抢占先机,眼看着情况一天天好转,不能在自家后院儿翻车。
民以食为天,粮食不够吃的话,什么事情都没法进行。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天下正乱,到处都是兵匪,乱世出英雄,同样也出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动乱刚刚开始时露头的那些武夫贼首不会考虑百姓的死活,没有粮食就四处烧杀抢掠,抢到粮食后肆意挥霍浪费,等到抢无可抢,便到了自取灭亡之事。
不攻自破,土崩瓦解不过是一夕之间。
小的军阀贼首如此,占据州郡的大势力也没好哪儿去,史书上记得清清楚楚,袁绍的大军曾穷到采桑葚为食,袁术的大军下河捞蛤蜊、摸河蚌充饥,曹操的军队甚至将人肉掺在军粮里发给士兵。
没点存粮打仗都没底气,所以他宁可不要银钱也要保证粮仓一直有足够的存粮。
百姓流离失所,且绝大部分离开故乡后都不知道要逃去什么地方,只能盲目的跟着大部队去尽可能远的地方,如果队伍的带头者有消息来源还好,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随便找座山落草为寇。
名声是个好东西,可是名声只能传到府城县城等人员密集的地方,偏远村寨的百姓关注最多的是天气时节和粮食收成,没工夫也没渠道去打听天底下是不是出了个谁谁谁名声特别好。
原焕觉得他很幸运,开局强行“继承”董卓的遗产,逃出生天后立刻着手收揽流民,有董卓提前收集到€€坞的那些金银粮食当后盾,他缺什么都不会缺粮草。
不缺粮,不代表可以放松农事。
最开始的时候有人提议趁天下大乱土地荒芜的机会把所有的田地都收归官府所有,收上来之后再分给百姓耕种,先秦时周天子治理天下便是如此,井田之制能延续那么久定然有它的道理,既能解决无主荒地的问题又能让百姓有地可种,推广开来足以应急。
恢复旧制不是好主意,即便在当时的情况下利大于弊也不能轻易恢复,所以就算屯田同样有利有弊,最终兖州那边执行的也是屯田令,而不是恢复井田制的命令。
屯田令比之井田制更适合应急,只是应急之法毕竟只能应急不能长久,时间拖太久同样会生变。
他原本以为能多撑几年,至少能在打完天下之后再腾出手解决这些问题,奈何时间不等人,要是他想安稳天下就能安稳,他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那一刻就先给自己换个身强体壮力能扛鼎的新身体。
心想事成这种好事儿只存在于梦里,现实中还得按部就班的来。
“查出来是这东西是谁放在书铺的吗?”原焕捏捏眉心,打起精神问道,“能将如今北方的弊端看的那么清楚,定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散乱的几张纸,不光写了冀州境内吏政的弊端,还将关中兖州一带以为屯田而带来的祸端写的清清楚楚。
屯田对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是好事,但是如果典农官阳奉阴违,亦或者擅自增加税收,对百姓来说就不再是好事。
荀€€眉头紧皱,“志才正在查,过一会儿应该会有眉目。”
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却不报希望,那人把东西放在书铺而不是官府,应该是不想被官府发现,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人如何知道他和戏志才会去书铺,又如何断定东西一定能到他们手上而不是被别人发现?
荀€€想不明白,他去书铺只是心血来潮,事先没有告诉别人,也不是每月固定哪几天过去,难道有人一直在官署门口盯着?
应该也不至于,官署门口有生人的话卫兵不会看不见,附近戒备森严,也不会轻易放生人进来。
不多时,戏志才面无表情回来,果然不出所料,书铺里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纸是铺子里卖的纸,墨也是随处可见的墨,他们铺子里的纸便宜,每天卖纸比卖书还赚钱,那么多纸卖出去,还有人买了之后卖去其他地方,查纸和墨根本查不出什么。
铺子里的伙计说他们很注意铺子里的书籍,一点灰尘都要擦半天,更不可能有散乱的纸张丢在地上,铺子里那么多伙计,地上有东西他们不可能看不见。
如此一来,事情的走向就忽然有些诡异了,总不能是书铺里的笔成精了自己写的吧?
原焕垂下眼眸,这种神神叨叨的手段,他只能想起来那几个后世出名的术士,比如左慈,比如于吉。
他没听说哪个有名的术士来到邺城,也没见哪本书说过术士会关注民生问题,什么情况?
原焕眸色微暗,摩挲着指尖轻声说道,“算了,那人不愿出来,派在多人去找也没有用,好在现在看来对方是友非敌,传令下去,这些天加强戒备便是。”
对方神通广大,不主动出来的话,他们这些凡人哪儿有本事找得出来。
既然不愿意出来,那就如他所愿,爱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出来,看在对方主动送消息过来的面子上,他承了这个人情,但是想让他大吃一惊然后立刻满城找人奉若天神还是算了。
虽然他白捡了一条命,虽然他自己已经很不科学,但是他坚信这是个科学的世界,神神鬼鬼都是不存在的,求神拜佛他不拦着,却也别想让他跟着一起信。
这世上除了自己什么都靠不住,比起诸天神佛,还是他身边这些谋才武将们更可靠。
城里加强戒备,百姓照常生活,半个月一闪而逝,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发生,仿佛书铺里多出来的那几张纸是自己出来的一样,完全找不到任何来源痕迹。
很快,城里的政务防卫全部安排妥当,荀€€、沮授等人留在邺城,除了吕布典韦这俩保镖,原焕谁也没有带走。
几辆马车走出城门,身后带着近百精壮部曲,除了部曲的数量过多之外看上去和寻常富户出门无甚区别。
官道宽敞平坦,马车走在上面没有一丝的颠簸,袁€€坐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阿爹在前面的马车上,掀开车帘也不担心阿爹被风吹着。
“奕哥,你是不是也没出来过?”小公子难得出远门,看什么都好奇的紧,“我爹说我们小时候从中山郡搬到邺城走了好几天,当时的官道没有现在平坦,路上可受罪了呢。”
就是他当时年纪太小,记不清路上发生了什么。
郭奕小大人一样端端正正坐在车厢里,听到这话后脸上一僵,看袁€€只是自言自语无声松了口气,不想回想以前出远门的惨痛经历。
他记事早,家里有个不靠谱的父亲,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起整个家的责任,不早早懂事怎么能行。
当年他爹和戏志才戏先生一起从颍川到中山的时候他已经三岁,能记住的事情不少,那一路上又是颠簸又是燥热,还要听两个不靠谱的大人在车厢里吵架,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为什么不爱出远门,还不是被他那不靠谱的爹给霍霍的,就算一定要出门,也坚决不能和他爹坐一辆马车,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良田,邺城在后面逐渐变成小小的黑点,官道上的行人不少,田里时不时能看到劳作的农夫,直到日头偏西,马车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远远能看到山峦起伏,良田才变成荒地。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暮色席卷而来,天地一片寂静,车队停下来修整,小家伙们从马车上下来后围在火堆旁边,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话。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原焕这次把几个适龄的孩子都带了出来,一直生活在锦绣堆里的孩子只靠书上写的来猜外面是什么样子完全不够,多出门走走没有坏处。
曹丕孙权几个随家里人搬到邺城的时候已经记事,当时正值动乱,他们也算见识过民生疾苦,但是年纪再小一点的就不行了。
袁€€小公子和小伙伴们讨论了半天,看到他爹从马车上下来赶紧过去嘘寒问暖,“阿爹头晕吗?肚子饿了吗?要吃药吗?”
出趟远门不容易,阿爹的身体最重要,趁现在离邺城不算太远,身体不舒服的话赶紧调转方向回去,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阿爹是大人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处处要人哄。
原焕从马车上下来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小家伙就叭叭叭说了一堆,老父亲实在插不上话,无奈只能任由儿子强行说教。
邺城缺不得人,他出门,荀€€等人肯定要留下,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首先要保证的还是大后方的安稳,大人不能带,小的总不能缺席。
吕布安排好警戒回来,绕过几个出门后兴奋过头的小屁孩儿来到他们家主公跟前,冀州境内没有危险,他们冀州百姓日子还算好过,官府对山匪盗贼毫不留情,一旦发现格杀勿论,这几年即便是太行山里的山贼都翻山越岭跑去祸害并州不敢在冀州境内造次。
当年剿灭黑山贼一战大获全胜,藏在山里的黑山贼绝大部分被带出来重新安置,还留在山里的要么是藏的太严实没听到消息,要么是只想劫掠不愿从良,前者还能从轻发落,后者即便出山也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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