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煞(GL) 第94章

作者:桑鲤 标签: GL百合

  她的睫毛颤了颤。下一秒,缓缓睁开了眼。

  白渊清醒的目光带着苦痛,紧锁的眉毛像是缠绕了千般愁绪万般纠结,薄唇抿成一条沉默的线。落日余晖映在苍白脸上,愈发显得惨淡。

  天先生站在浴桶旁,双手互相拢在衣袖之中,垂眸望着白渊。

  “你醒了。”他道。

  片刻后,白渊才似从怔神里回过神来,抬头望向天先生。目光晃了晃。

  “是你?”白渊的声音清冷,眉皱的愈发紧。

  “嗯。”天先生毫不隐瞒地点点头,“你既已恢复记忆,想来也不难猜到我是噬血楼的人了。我正是灵岚手下神医堂堂主天逸。”

  听到灵岚的名字,白渊脸上神色明显波动了下,眼底又有一分深刻痛意像是波澜般漫开来。她抿了抿唇,方开了口,声音带着故作镇定的微颤:“她……如何了?”

  “前两日神医堂传来消息,说是还未清醒。”天先生的目光牢牢锁定着白渊,神色严肃地解释着,“她的身体在之前冷竹堂楼顶与你一战时便伤了元气,枯林那一剑无疑是伤上加伤。我见到她时,她已经一只脚跨进了阎罗门。伤口血流不止、意识模糊、高烧不退,如今怕是依旧撑在生死边缘,依靠神医堂的一些奇药吊着性命罢了。何况她死志已决,求生意识不强。说实话,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我,也没有几分把握。”

  白渊在听天先生说话时,身侧的手攥紧,连气息都乱了几分。直到对方言罢,方深吸了口气,目光有些复杂:“你特意瞒着身份来恢复我的记忆,可是想让我过去噬血楼?”

  “是。”天先生毫不避讳地直言道,语气淡然,“不管她会不会醒来,我想她都希望你能陪着,而不是决绝地选择一次次丢下她。虽然我怨你这般待她,但身为她的属下与朋友,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达成她的心愿。也许是最后一个愿望也说不定。”顿了顿,天先生的目光锐利了一些,连带着语气也沉了下去,他道,“那你会去么?”

  白渊的眼睛有些痛苦地闭起来。

  她知道,也许这一去,便再也不能割舍。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一次。

  在受伤时照顾陪伴自己的灵岚。选择不喝忘川汤记住一切的灵岚。在自己忘记她后依旧爱着自己的灵岚。她简直不敢想象,这几年灵岚度过的,是怎样一种寂寥的痛苦。所有记忆都只有独自铭记,世上在没有第二个人记得。甚至连记忆的共同拥有者的自己,都将其毫不留情地抛却。这些都只有被她一个人视作珍贵的东西。而在那一次次的相遇里,自己的冷漠与决然,将手中剑毫不迟疑地刺入曾经最爱的人身体里,任由那血染红了对方的一身如霞赤衣。这些对尚记得所有的灵岚而言,该是如何钻心的折磨。

  此刻,她尚能清晰得记起那几幕画面。而彼时灵岚的目光,在此刻她也终于懂得。

  因为懂得,所以心疼。

  疼得,像是要碎裂成零落花瓣。

  她恨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她更怕灵岚在一次次痛苦里……对自己失望。

  可是,明明连自己都觉得失望透顶的事情。那些爱恋以外,已经全是伤害。直到亲手将自己的爱人伤的遍体鳞伤。然后在眼前一点点倒下。

  如今想起来,那样的自己,那样的回忆,残忍不堪。

  白渊的脑海里浮现出灵岚最后说的话来。她的唇角还费力地试图给自己一个笑。她说:“现在好了。这样才是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自己说过的话,如今成了更为锋利的匕首,迅疾地扎进自己的身体。流出无声的鲜血。

  她不要。她不要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她不要灵岚死去。剩她一个人孤独地活在陌陌红尘里,再也见不到那张熟悉笑靥。

  虽然面上平静,天逸的心里却有些忐忑。他注意着白渊的神色,见对方似乎陷入痛苦之中,垂下的眸也带了些无奈。他沉默着,等待着最后的回答。

  这般过了片刻,他见白渊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带着决意。

  他听到白渊的声音疲倦地响起:“带我去噬血楼罢。我想见她。”

  苏尘儿给坐在床上的华以沫倒了一杯水,目光温润:“好些了么?”

  “嗯。”华以沫点点头,呼出一口气来,抬头望向苏尘儿,将空杯递还回去时,忽然笑了笑:“三日不见,尘儿可有想我?”

  苏尘儿伸手正碰到杯子的手一顿。正沉吟间,华以沫执着瓷杯的手已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之上,有带着笑意的话语落在耳边。

  “我可是很想尘儿呢。”

  苏尘儿目光柔软下来,并未回应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华以沫,黧黑漂亮的眼睛里倒映出华以沫的面靥。

  华以沫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空着的左手抚上苏尘儿的眉梢。带着薄茧的手指细细描绘过苏尘儿的眉毛,沿着脸颊轮廓滑下来,最后落在苏尘儿的唇角。

  微凉的手指扫过对方的浅淡薄唇。华以沫目光认真,轻声开了口:“尘儿,你肯定知道当初在枯林外接到那个天先生的信时,为何我选择要帮助白渊恢复记忆罢。”

  “嗯。”苏尘儿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

  华以沫的唇角有些柔软笑意,凛冽目光皆化为一滩池水,轻柔飘荡。她道:“我多少同你一般猜到一些白渊与灵岚两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忘川汤的事。灵岚之前的古怪行为也得到了许多解释。那个天先生的想法,我也大概了解些,左右不过是想让两人和好罢。我本以为,只有我才会存了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情爱,想必都是江湖正道所不齿的。知道她们两人的事情后,不知怎的,我竟觉得有些安心。”顿了顿,华以沫唇角的笑有些淡下来,“即便如今这般惨淡,但我相信,她们两人的历经必定是轰轰烈烈,令人艳羡的。而有这样历经的人,我不信命运能够将她们扯散。”

  就像我不信,命运能将我们扯散。

  华以沫出神地望着苏尘儿如何也看不厌的容貌,将最后那句话吞入心底,埋进身体,成为一个不语的箴言。

  虽然时日不过几许,她却觉得眼前女子早已刻入了自己的骨髓深处,再也剔除不了。轻轻一扯,便连着血肉的疼。

  苏尘儿望着眼前有些怔忪的华以沫,目光深邃,神色宁和。

  她伸手,将对方散在鬓边的青丝拨到了身后。

  她的目光落在华以沫身上,眼底光华流转。

  “不会的。”她道。语气是一如往常的清淡,“只是两人历经至此,这般苦痛,你又作甚羡慕她们。”

  华以沫的眼眨了眨,顿了片刻,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绽开笑来,然后摇了摇头。

  苏尘儿的目光停留在华以沫身上良久,带着仿佛洞然一切的清明。她并不追问,沉默了片刻,只扯了话题道:“白渊既已恢复记忆,想来该是差不多离开去噬血楼的时候了。你身体可能恢复得了?”

  “这倒不碍事,只是精神有些不好罢了。”华以沫说着,忽问道,“尘儿这般确定白渊会答应去噬血楼吗?”

  “嗯。”苏尘儿点点头,沉吟道,“天先生既是噬血楼的人,此事事关重大,应该不止他一人策划而成。我们虽不知她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接下来的这些事,但是如今显然对方趁了灵岚重伤之事在后面推。唯有如此,才可能真正解开这个结。毕竟生死之间,害怕失去,所有珍惜才愈发凸显出来,抉择也会更加明确。而想必一旦白渊去了噬血楼,亲眼见到灵岚重伤的模样,留下她的机会就更大了。”

  华以沫闻言,手托着腮道:“灵岚拥有这样的属下当真是幸运的事。荣雪宫那里可不会这样好说话了。若让她们知晓自家宫主被噬血楼楼主拐走,还不知会如何呢。”

  “自然不能让她们知晓。”苏尘儿说着,顿了顿,同华以沫道:“你三日没有进过食了,我还是给你弄些东西来?”

  说着,便欲站起身来。

  华以沫见状,伸手一把扯住了苏尘儿的衣袖。

  苏尘儿低下头来,望向华以沫,等着她开口。

  “尘儿不用这般麻烦。”华以沫的唇角微勾,“填肚子,有更方便的办法。”

  苏尘儿闻言微怔。

  华以沫拉着苏尘儿衣袖的手已滑到了她的手腕,轻轻握了住。一扯。苏尘儿的身子便顺势俯了下来。

  华以沫的左手极为娴熟地搂上了苏尘儿的腰际。

  苏尘儿身子微晃,反应过来时,已落在了华以沫的怀里。馥郁药香瞬间将自己包裹。

  “尘儿。”有压得低低的轻柔声音在苏尘儿耳边响起。

  熟悉的面靥覆盖上来。微凉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

  华以沫轻轻啄吻着苏尘儿的薄唇,力道温柔,流连在唇舌之间,像是细致描绘一件美好事物。她缓缓碾转,微阖的眼底泄出寥长情丝。

  短暂三日,却似长的望不到头的时光,思念在里面拉长,看不到尽头。

  华以沫的胸口涌满暖意,将原先的淡淡失落冲刷殆尽。

  尘儿,我虽艳羡我所不能拥有的那些。但是,能有你陪在身边,即便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很……欢喜。

  苏尘儿的眼眨了眨,目光缓和下来。眼底原先的清冷也跟着褪去了些。

  她的身子顿了顿,片刻后,手顺从地攀上了华以沫的肩,跟着阖上眼。

  落日余晖落在地上,光线温暖祥和。

  入夜不久,天先生便来寻华以沫与苏尘儿,带来了一味对身体有益的药草给华以沫服用,同时与她们商量明日一起前往噬血楼之事。

  华以沫自然故意刁难了一番,方才应了。

  翌日。四人果然起了一大早,便出发准备离开幽梦谷。

  

☆、107还将复来(二)

  四人由天先生带着,来到了谷口。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熟悉的蓝紫色药丸来。

  白渊的目光晃了晃,待得天先生将药递给她们,她沉默了会,不做声地接了过来,视线淡淡地扫过站在她身旁的华以沫。

  华以沫作势一笑,撇清道:“我也不过受人之托。你莫要看我。”

  一旁的天先生接过了话:“如今也无再瞒的必要。这天香丸的确是白姑娘在山洞昏迷之时我拿给华姑娘的。当初我央了华姑娘带白姑娘过来幽梦花谷恢复记忆,也是要多谢了她出手,才达成所愿。白姑娘若要置气,还望怪我一人便可。”

  白渊脸色依旧如昨日那般没有血色,眼里有淡淡血丝浮现,她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怪谁。”顿了顿,“走罢。”

  言罢,便将药丸吞入口中,率先往前走去。

  穿过幽梦花丛不过片刻之事。及膝高的蓝紫色繁复花瓣在微风里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馥郁花香弥漫沁鼻。片片花瓣在众人衣袂擦身而过时柔弱地滚落枝头,宛若下起了蓝紫色花雨,落了几人一脚背。

  片刻后,四人便站在了幽梦花丛外。

  众人不再耽搁,一出幽梦花丛,便往噬血楼方向走去。

  然而变故便发生在这一瞬间。

  几乎是四人踏出脚步的同时,几声簌簌之声已在耳旁响起。

  众人脚步一滞,眼前便有白色人影出现。

  两道闪亮剑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去势,分别刺向天先生与华以沫!

  天逸的双眼微微眯起来,拢在衣袖中的手一动,正欲抽出手来,一把剑已经架住了刺过来的剑。

  另一边,华以沫虽正扶着苏尘儿,见状脚步往后一退,也得以避过了剑势。

  “住手!”一声低喝自白渊口中吐出。她冷冷地望向带头冲在前面的两人,质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出现的,正是荣雪宫的落奎使者和鬼判使者。

  落奎与鬼判见白渊出手维护其余几人,此时又出声喝止,连忙收回了剑,皆单膝跪地,右手的剑带着剑鞘直立在地上,齐声低头朝白渊唤道:“宫主!”

  抬头解释的是落奎,她的目光有些复杂,望着白渊除掉面具的脸,斟酌着语句开了口:“属下在客栈久等宫主未至,怕出了意外,一路循迹而来,得闻宫主被鬼医几人带到幽梦花谷,苦于无法进入,特守在谷外等候。”

  白渊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沉下来:“华姑娘与我也是相识,并非敌人,这位阁下也是个大夫。你们下次莫要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动手。”

  “是。”落奎点头应了,眉间却有明显的踟蹰,顿了顿方道,“宫主此番可是要准备回宫?”

  白渊目光一闪,抿了抿唇,方道:“我还有事要办,你们先行回荣雪宫罢。”

  白渊话音方落,落奎与鬼判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次,一直沉默的鬼判也开了口。她的声音略微低沉:“不知宫主要办何事?宫主已好久未回荣雪宫,如今宫中事务堆积繁冗,还恳求宫主能先行回去处理稍作安排。”

  闻言,白渊的手在垂着的衣袖下攥了攥,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一旁的天逸忽然插了嘴道:“原来在荣雪宫,宫主要办什么事,手下也是能够插手过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