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萧苏苏
黑暗在这一刻像是具象化成了实体,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比的窒息感,腕表上的数值再一次飙升到临界点,陆嵬跪倒在地上,出了满头的冷汗。
她白着脸从口袋里取出药盒,但手抖的厉害,扣盖的动作都做的极为艰难,急,‘咔哒’一声,药盒脱手,药片散了满地。
脸上分,陆嵬蜷缩在地上,衣服被洇出偏偏深色的痕迹,自责、悔恨、愧疚……她像是要疯了,情绪在大脑肆虐,她站在崩溃的中心,忽然窥照片。
陆嵬头痛欲裂,本能趋势着她一点点爬过去。
可能是背胶松了,被她贴在台灯上的照片掉在了地上,不偏不倚的靠着床头柜立了起来,直直的看着她刚刚所处的方向。
太多的记忆和想法在眼前飞速略过,黎数的一颦一笑最后停留在了她那”,和两年前的二月十四,自己承,会给黎数更好的角色。
“清醒点,醒,妄图可以催眠自己,但效果微乎甚微。
陆嵬垂着头,控制不住思绪,捧着黎数的照片像是捧着什么救命稻草,余光撇到了散落在地上的药,依稀分辨出了最大的那一颗,下意识捻起两片塞到了嘴里。
片刻后,她杨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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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裘夏带了专业的造型团队来给黎数做妆造。
只是一次简单的探班,但人来都来了,也是提前帮顾宗年试菜。
造型师给黎数戴了假发,摇身一变从清纯学生变成了温柔美人,发尾吹了大卷,整个人显得妩媚成熟又不会显得过于隆重。
但陆嵬的造型做好了以后,黎数愣住了。
“你……”黎数眨了眨眼:“把头发染黑了?”
陆嵬的右脸有些红肿,脸色其实也有些憔悴,所以今天的妆也比较浓,只是因为她皮肤好,精神看起来也还不错,起码眼睛很有神,所以给人的感觉并不显厚重。
看了两年的半衰老的花白色头发,猛地全部染黑,陆嵬一时间自己都没能习惯自己的模样变化。
她少见的有些害羞,在黎数面前拘谨的说:“不好看吗?”
陆嵬平时最多也就只是画个日常妆,日常到可能只打个底,这么精致的打扮过后,黎数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移不开眼。
就陆嵬这张脸而言,她要进娱乐圈,走高贵冷艳那一路的女明星都得让路。
黎数摇摇头:“好看。”
她没忘记陆嵬的头发是怎么白的,虽然以前总能听说,或是从影视剧里面看到诸如‘一夜白头’的说法,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到自己身边时,黎数很难以去形容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心被刺到是真的。
尤其是陆嵬今年才刚刚二十七岁,两年前,她甚至才只有二十五不到,才满天下,没有人不知道她天才的名声。
这样的岁数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和一双死气沉沉的眼,换了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忍不住唏嘘和感同身受的悲伤。
陆嵬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黎数当然喜欢,过去无数个深夜里,她都要摸着陆嵬的头发入眠。
但现在她只是笑了笑。
黎数的造型相对简单,其实本来也就只是一场探班聚会的便饭,只是因为对象是顾宗年,见的人大都是前辈,而场合也算是隆重,免不了以后会涉及到合作问题,加上也邀请了一些媒体,所以才显得慎重。
见黎数朝她这里看着,陆嵬起身,垂着眼端详了一会,对着旁边的造型师说:“有眼镜吗?找几个细边的,挑素色。”
眼镜算是时尚单品,团队打开一套盒子,琳琅满目十余个。
陆嵬挑了个银色的细边平光镜递给黎数,说:“戴上这个。”
黎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忽然说道:“这个造型,看起来有点像是芝麻馅儿汤圆的。”
她对着镜子变了几个表情和神色,天马行空的随意想着人设,跟着摆弄眼神。
陆嵬静静地看着,过了会说:“证明你的可塑性高。”
黎数从镜子里和陆嵬对视,看到了陆嵬脸上浅淡的笑。
两人离得近,陆嵬迎着光,黎数注意到了她说话时右脸的不对劲,像是疼,说话总是收着的。
“脸怎么了?”
陆嵬冷静说:“睡觉摔到床下了,早上521嘲笑了我很久。”
黎数怀疑可能是因为陆嵬晚上梦游了的缘故,停顿了片刻,委婉的说:“你可以试试在床边加一个护栏。”
陆嵬静静地看了黎数一眼,用尽可能平直的语气说:“以前加过,你忘了?”
黎数一愣,冷不丁回忆起什么,目光躲闪着逃避开了,丢下了一句:“还是算了,没必要。”就跑了。
陆嵬盯着黎数的背影,烟瘾犯了,从口袋里抽出烟盒,一根接着一根的点。
烟雾缭绕,药草捻成的烟丝燃烧,但没有缓解多少她脑子里的黄色废料。
一开始安装护栏,单纯是因为有一年黎数住的小区物业采购的部门种了太多招蚊虫的植物,导致整个小区蚊虫泛滥,家家户户都装了护栏和床帐。
差不多两个月后,所有招虫子的植物被移栽,护栏也就被拆掉了。
但黎数脸红,是因为情到浓时总嫌护栏硌得慌。
偶尔胳膊甩到、腿踢到就要哼哼一阵,但有时候又喜欢,因为可以扶着,腿被抬起来时,除了自己肩膀上,还能有别的落点,小腿被硌到时,就能换脚踩着,也方便她腿分的更开。
最终下定决心要拆掉的原因,是被弄得腿软了,想逃,却连抬起来跨过护栏的力气都没了。
陆嵬连抽了半包烟,顶着一身混杂着药香的烟草味,上楼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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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宗年的六十整寿手笔很大,直接包了一家五星级酒店来招呼参加的客人,宴会地点不在室内,而是在酒店前的私家园林处,有天然温泉,被一片竹林围绕,还有一整片的露天泳池。
黎数叹为观止。
“这种规模的生日宴,光是收的礼物估计就够我奋斗几辈子了。”黎数说归说,但言语中流露的却没有什么羡慕和嫉妒得意思。
陆嵬知道她其实不喜欢办什么生日宴,更不喜欢迎来送往的人情往来。
从前这些工作都是曲心然代劳,逢年过节、维系往来的礼物收发,除非真的是私下的好友,否则一般都是团队负责。
但陆嵬还是说道:“你喜欢的话,等你生日也来这里。”
黎数一怔,“不用了。”
陆嵬默默地注视着她,一直到剧组的人来了,黎数迎上去和几个熟悉的演员互相打过招呼,又一同上楼。
这次的人来的齐了很多,主演、导演组主要成员,但来来回回也都是这么些熟人。
这次顾宗年那边人也多,喊了不少他在申海市的朋友一起见面,不少人都是黎数知道的业内很专业的老师。
只是也分了主次场,恭维的场面话多了许多,话语间也都围绕着一个月后的相关事宜,以及借着这场生日宴能把什么东西达到利益最大化,又问和费鹤鸣以及《秘宝》之间能不能有什么联动。
且不说《真凶》作为一个重启的项目能不能迎合时下的审美和观众的需求,即便是真的开拍了,但《秘宝》估计那时候都已经上映了。
温永元陆陆续续提了几个建议,但都没落到实处上,毕竟说这些太远,现在扯合作,无非就是白嫖。
但顾忌着他是顾宗年的弟子,在场的人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嘻嘻哈哈的敷衍着。
顾宗年是今天的主角,但辈分高,更多时候是在笑。
他的助理忙得脚不沾地,头发乱了,眼镜歪了,空调开的足到有些冷的室内都出了一身的汗。
一直到顾宗年宣布落座,所有人这才都像是完成了什么社交任务一样纷纷落座,有了一个喘息的空间。
席间一直有人敬酒,林辰星和黎数等人作为资历最浅的,几乎就得从头喝到尾。
黎数叹了口气。
不论到什么时候,这种场合她还是难以适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逢迎拍马逐字计较。
顾宗年在主位上突然开口,说道:“小嵬最近是有什么喜事?”
陆嵬的头发染黑了这件事情,从这顿饭还没开始就已经被热烈的讨论过了。
而两年前,陆嵬一夜白头在圈里也是一个传奇。
流传了两年多,到现在每年都还有人拍到陆嵬的照片时,会用“心事重重”“哀莫大于心死”等词汇去形容她,但在事情刚出的时候,更多的人说的是她作戏。
没有人会相信有人会因为虚无缥缈的‘爱情’变成现在这样。
陆嵬抬起头,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顾宗年,说道:“想换个心情罢了。”
陆嵬说完,把黎数酒杯里的酒倒在了自己的杯子里,喝完以后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点了点。
这意思是不再喝了。
本来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喝酒,桌上一阵沉默后,故意仗着辈分灌酒的却是真没了,不少人望向黎数的目光有些躲闪。
顾宗年背靠着椅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黎数和陆嵬。
片刻过后,他露出了些许意味深长的笑来。
“这可是好事啊。”顾宗年笑了笑,“之前因为感情问题,你颓废了整整两年,现在能走出来,重新开始掌镜,开始创作,老师也为你高兴。”
费鹤鸣听他说起‘老师’这两个字,不咸不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只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估算着什么时候带着人走。
陆嵬抬起眼皮,“多谢老师关心,瓶颈期写出来的东西不能当真,说是掌镜,也不过是玩闹罢了,帮着我师父盯一下机器,不记名字的,当不得真。”
顾宗年摇了摇头:“怎么能这么说?毕竟都是你的作品,也都是你的积累,老师很期待你能重新拿起笔的那一天。”
陆嵬笑笑,“希望那一天不会让老师失望。”
顾宗年话锋一转,又把目标转到了黎数的身上,他端着酒杯,半真半假的说:“小黎的岁数不大,但性子看着倒是挺稳重的,我常听你们剧组的人夸你,摄影里头有一个老陈,出了名的挑剔不好伺候,还有后期剪辑制作部门,总负责人也是曾经跟我合作过的老人,都对你赞不绝口,以后前途无量,说不定可以合作一把。”
这是明晃晃的邀约。
黎数笑了笑,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桌上沉默着、面色各异的重任,重新拿了个新杯子,把酒倒满,冲着顾宗年遥遥举杯,说道:“顾导谬赞了。”
顾宗年笑着,意有所指的说:“他们可是一致把你称作缪斯。”
摄影和剪辑也都是要有效出片的,否则和无用功也没什么差别,但演员演得不好,即便导演喊了过,他们能发挥的空间也始终有限。
所以能有一个好演员,能有一个可以剪出素材的演员出现,对他们而言,也是极为难得也值得振奋的一件事情,被一些文艺迷成为灵感缪斯也不足为奇。
黎数只能笑笑,“是陈哥人好,从来不说人坏话,都是夸奖多。”
顾宗年笑笑,终于暂时打算放过黎数,转而和身边的陆茂低声说起了话。
后半程黎数吃的食不知味。
散场后,黎数和陆嵬上了张姐的车,神色有些恹恹,仰躺着不怎么想说话。
陆嵬的头发刚刚染过,带着染料的清香,像是还专门做了保养,长发划过黎数的手臂的时候一阵阵顺滑到极致的冰凉和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