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萧苏苏
季繁死了。
上吊自杀。
所有便衣都忘不了那诡异的一幕。
季兇家里的门关着,但没有上锁,只拧个把手就能推开。
季繁的身体已经硬了,眼睛向外狰狞的瞪着,口唇黑紫,身上已经开始出现尸斑。
风很大,门被打开后形成了对流,房间里淡淡的臭味被吹散了不少。
在里面给墙上刷漆的少女听到动静,停下动作回头看了眼。
一个下午的时间,墙只刷了一半。因为不熟练的原因,粉刷完的一半坑坑洼洼,另外一半则被铲掉了许多,深的地方还透着底下的石灰。
地面上的白色粉堆有不少位置都掺杂着零星的红色,不难看出季兇是为什么要刷墙。
李云舒在门边站了一会,让便衣把季繁放下来带回警局,自己撸起了袖子,走到了被清空的墙根底下。
地上的漆一共两桶,分界线也很明显。
左边季兇刷成了饱和度较高的橘黄,右边空出的位置,放着的漆桶是淡黄色。
李云舒:“另外一边想刷成黄色?”
季兇点点头:“嗯。”
房间只余下刷子细小的‘唰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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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繁的尸体被带回警局做尸检,初步判断确实是自杀无误。
季兇已经年满十八岁,墙面被刷干净后,李云舒带她一起回了警局配合调查。
夜深的厉害,街道上空无一人,也让季兇避开了被邻居议论的窘境。
小卖部正在收摊,店门前一盏闪烁的路灯照着路面。
老板娘正巧推开门,看到结伴而行,深夜外出的李云舒和季兇时停下了,依靠在门边,不声不响的默默看着她们的背影远去。
片刻后,老板娘将目光挪向了没有卖完,堆积在仓库里的鞭炮。
大片大片的红色卷炮,被一盏惨白的灯照着,无端的渗人。
警局里,季兇面前被放了一杯温水,里面加了蜂蜜,李云舒家里也经常有这个味道的槐花蜜。
警察来了几拨,问了她很多问题,季兇一一回答了。
最后可以离开的时候,季兇忽然抬起头,问他们:“你们本来要带来的人,是我妈,对吗?”
问话的警察一愣。
季兇站住,“发现我妈死了,才把我带过来的。你们为什么会找我妈呢?是因为李兴?还是……因为我外婆?”
针对李兴的调查,从发现他的尸体开始就已经排查了好几圈。
季兇和季繁都被排除了作案嫌疑,因为她们两个都有相当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季繁当时在挑祭神用的鞭炮和礼花,而季兇在猪肉铺买肉。
小卖部的老板,老板的女儿,以及楼里住的一个大学生、下班回来后顺道也去买肉做饭的名模都可以给季兇做证。
因为猪肉铺的生意太火爆,老板忙不过来,季兇还帮她剁了一会,身上溅到了些血迹。
小卖部老板娘让她趁着血没干,好洗,把衣服放到自己店里干洗,大学生刚下了舞蹈课,包里就有备用的衣服可以给她换上,很多人都看到了。
,时隔这么久,又突然要去找季繁,而不找自己,季兇唯被调查清楚了。
警怎么会这么想?”
季兇的声音放的很轻,“我外婆下半身瘫痪,但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病,二十年,活到一百都不成问题,因为世的。而且我和我外婆约定过,如果李兴和我妈要害她,翡翠戒指摔了,我在”
记录的警察抬头看了季兇一眼,将她的一
“我知道了。”警察微微笑了笑,“你反应的这些,我们会调查的。”
季兇扯了扯唇角。
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李云舒接季兇回去。
两人都没合过眼,彼此都是一副油尽灯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这次没有走路,也没骑车,李云舒打了辆出租。
沉默了一路,期间两人互相依偎着,在车上短暂的睡了一觉。
重新回到筒子楼,李云舒察觉到了不少邻居异样的眼光投在她们身上,她打开门,让季兇先进去。
回来时在路边买了小菜,两人围着小圆桌对付着吃。
季兇吃了一片清炒苦瓜,忽然抬起头,说:“警察真的会管吗?会去查我外婆的死因吗?”
李云舒静了静。
过了会,她手动了动,把筷子放下,沉吟了会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季兇若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对着那样平静、澄澈水润,仿佛已经知晓一切的一双眼,李云舒第一次觉得,‘告知被害人家属’这七个字,行动起来居然这么困难。
“你外婆的死因已经查明了。”李云舒说:“火化场的员工拍到了你外婆火化前的照片,结合你母亲和……李兴的证词,可以断定是被害,你外婆火化后可以一次性领取一万块钱的补偿金,加上保险赔偿金,那是很大一笔钱,李兴在死前,也曾经跟给他放赌债的地头蛇说过这件事情。”
季兇低下头,捏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我外婆连尸体都没有,也能查到吗?已经成了灰的人,警察也会管吗?”
“会。”李云舒直直的看着季兇,哪怕她没有抬头,“一定会管到底。”
季兇看着她笑了下,头却缓缓的左右摇了摇。
她垂下脸,又静静地扒着面前的饭菜吃:“在你来之前,他们不会管的。我和我妈被李兴打,我外婆也是因为他打我的时候,护着我才被打断了腰,但是警察不管,他们把李兴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
“后来还有个警察劝我,让我少惹他生气,这样也能少挨点打。”
季兇说最后一句话时有停顿,有思考。
李云舒调阅到过这个卷宗,知道季兇还有话没说——那人当时还说‘也少给我们添麻烦,成天就管你们家这烂摊子了’。
说这话的人没多久就被举报革职,但曾经的漠视和敷衍、甚至说是放纵的态度,给季兇造成的伤害,给李兴助长的嚣张也是真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却没能说出话来。
“但你是个好人。”季兇最后说道:“有你这样的人在,说不定……”
未尽之语被季兇一笑抿过,她垂下眼,模样显得有些落寞。
收尾的定格画面过后,陆嵬终于喊了结束。
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作为最后剧情的铺垫以及开始,这部分的戏里涉及到的道具和细节太多。
但黎数表现的一如既往的好,往往她的处理方式都能给人一种恍然和精准的感觉。
期间补过一次在猪肉铺剁大骨头的戏,黎数抡刀的阴影又浮现了一次,这次不比道具模型,是剧组买的实打实的半扇猪,剁碎以后还要交给食堂的师傅处理加餐。
那把刀是向附近猪肉摊的老板借来的,并不能算锋利,但剁骨头一绝。
但时间紧任务重,随着拍摄进度向下深入,天气也已经从二伏走向了初秋。
陆嵬在排戏时刻意考虑过,尽量将戏份按照正常时间线往前走,这也是她一定要选择夏天开机的原因。
“再有两个月左右就该杀青了吧?”黎数掰着指头数。
后面的内容只剩下了二分之一不到,但线索和重头戏都被压在后面。
“对。”陆嵬说,“今晚香铃姐就杀青了。”
最后一场下线的戏被安排在了杀青前,是绝对重量级的重情绪的戏份。
而所有内容也是从这场戏开始进行巨大的转折。
刘香铃的行程安排的太紧密,今晚拍摄完后就得坐凌晨的飞机离开,黎数没有一次次重来的机会。
这让黎数的压力有些大。
“不要担心。”陆嵬说:“你一定可以。”
黎数闻言笑了笑,说:“一定?”
陆嵬点点头。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陆嵬侧过头说:“你可能不知道,以前导演圈开内部聚会的时候,你在很多导演口中的评价都很高。”
只是圈子里人实在是太多了,口碑高但不代表就一定合适。
黎数当年在费鹤鸣那待了太久,所以导演最担心的就是被拉去和费鹤鸣比较。
一旦拍不出演员在费鹤鸣手下的质感,那这个导演也会被更高口碑高质量的演员拒绝。
这些原因陆嵬和黎数也早就谈过,而作为她的经纪人,裘夏也跟黎数聊过这事儿。
所以从费鹤鸣手里走出以后,先给她接了《地心》,又给她接了《大院》。
不同导演、不同类型、不同人设,在黎数刚出道的最初期,也最不容易被刻板印象定型的时候,裘夏和陆嵬就已经考虑好了黎数未来可能十年的发展。
“你就放开了演。”陆嵬笑着说:“我给你兜着。”
作为总导演,陆嵬的确有这个底气。
片场人太多,黎数手里还捧着剧本,闻言膝盖撞了下陆嵬的。
陆嵬人在监视器后,导演专用小喇叭没开,抿着唇,低下头微微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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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视器重新被搬到屋里,场地一切准备就位,全场都知道这场戏重要,在陆嵬喊了开始以后,一瞬间静声。
沉默在蔓延。
季繁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室内,桌面凌乱,面板上是长毛发臭的剩菜,她没有清理,目光死死的盯着紧闭的大门。
大门的门锁被扭动,季兇回来了。
她不意外季繁在家里,手里带着从市场买回来的东西,和季繁的目光对上,本来打算去洗手的脚步停下,站在门边不再动了。
无声的对视了一会,季兇将手里的东西撂下,露出了一个轻巧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