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保持不安全距离 第5章

作者:南胡唐 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公路文 GL百合

  依味的母亲小姨和姐姐在啜泣,大祭司在念着她们听不懂的悼文,火舌卷走那一张张写满祝福的纸张,燃烧殆尽。

  谢明琼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葬礼。

  震撼到她甚至收起了心底奔涌的情绪,也沉浸到了这一刻的肃穆中去。

  没有人说话,大祭司的声音洪亮又沧桑,像是从远古传来,她抬手触碰依味的额头,为一名从出生起就被命名为——强壮的母牛——的小姑娘送别,祝愿她的灵魂将会自由自在,奔向广阔的天地。

  直到唱悼结束,谢明琼都久久难以回神,有眼泪从她眼眶滑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在听到依味母亲和姐姐的啜泣时她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升腾的火焰卷在枯木上,燎得眼睛火辣辣的疼,她却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向这场葬礼的下一个环节。

  她突然发现吴杪说得很对。

  如果她死在房间里,不会有人为她收尸,她只会孤零零的发烂发臭,她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祝福或怀念。

  对于她的人生好一些的收尾,或许只有躯干烧成一把枯骨后,灰烬放在骨灰盒里,同吴蔺如摆在一起。

  可她现在有些不愿意,她想要自己的离去也能变得像依味这样隆重且正式。

  起码能有人真心为她送别,留下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她知道人死如灯灭,她要是死了还要管自己的尸体会怎么样呢?

  可道理说起来总是很好听,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就像以前她和吴蔺如讨论的,一定不要让对方的葬礼显得太过普通,因为她们都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今后生活中的短期目标——她要寻找一个体面的,自己满意的葬礼方式,并且提前安排好。

  葬礼还在进行,吴杪看了一眼出神的谢明琼,准备进去找祭司,走到半途却被一个女孩挡住,她的眼睛很亮,十八九岁的样子,靠在进门的门槛上,笑着对她说:“我阿咪日说让我看着你,别让你在葬礼上做出不合适的事,结款明天早上之前一定会结给你。”

  她嘴里的阿咪日就是大祭司婆婆,阿咪是她们对女性长辈们的统称,日则代表年长的女性长辈。

  吴杪倒是听依味讲过这么点儿称呼问题,她闻言只点点头,转身便想走回谢明琼身边,拉她回去睡觉。

  女孩却突然说:“我刚刚听到你和她吵架了。”

  她指了指谢明琼,“她好像很生气,不过你好像没看出来。”

  吴杪跟着她指的方向也看向伶仃站立的谢明琼,淡声回答:“我看出来了。如果悲伤会将她击垮,那愤怒说不定能让她活过来。”

  女孩睁大了眼,“是这样吗?”

  吴杪在心里回答,她不知道。

  但她也不知道除了这样做还能怎么做。

  那一堆篝火又升腾起来,像是跳跃的金龙,有人往里投纸做的贡币,也有人往里丢新的关于祝福的字条。

  那是对逝者的追思与怀念,有人走到谢明琼身边,问她要不要投,可以给自己思念的亲人故友送去祝福。

  谢明琼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动容的接过了字条,不知写了什么,然后跟着一同丢进了火堆里。

  女孩站起身来走到吴杪身旁,她好奇的打量了她一会儿之后才问:“你有怀念的人吗?”

  “有。”吴杪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要去投一点贡币,为她祝祷吗?阿咪日说往生的人是能听到祝福的。”

  “不。”这一次的回答更加干脆。

  “为什么?”女孩诧异的问。

  吴杪凝视着明灭的火光,缓缓说:“因为我不会原谅她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抛弃我离去。”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她不会原谅吴蔺如留给她的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残忍的要她来为她入殓。

  她会好好守护吴蔺如留下的谢明琼,可她不会原谅吴蔺如。

  永远都不会。

  

第6章 嫂子祝福

  第二天,吴杪早早就起了床,大祭司正在院里端着碗喂鸡,有几只鸡走过来探头探脑叼她碗里的粥,被她笑着拍了拍脑袋,于是又抖抖翅膀,昂着脑袋走了。

  “起来了?”大祭司看了她一眼,只说:“你做的粥还挺好喝,给你还剩了点,要不要来一碗?”

  吴杪用皮筋随手扎起头发,打开锅盖看了一眼之后回答:“不够。”

  说罢她便撸起袖子,把钉板拿来,准备再切点菜做早点。

  山里的早晨凉快得很,空气也新鲜,连吹来的风都是凉爽的。

  昨晚和吴杪说话的女孩提着行李箱,在石砖路上艰难前行,经过大祭司家门前时冲里头招招手笑着说:“阿咪日我走啦,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阿咪们要是生气你要给我说说话哦。”

  大祭司应了一声,手里的粥没放下,目光却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

  吴杪把切好的腊肉和洗好的米丢进锅里,将锅盖盖上。

  她也看向路的尽头,大祭司早就习惯了她不善言辞,没想到她会冷不丁的问:“为什么要放她出去?不怕她出门在外出事吗?就像依味一样。”

  大祭司有些诧异的看向她,满是沟壑的脸上一道道纹路都皱起来,过了会却很是理所应当的回答:“怕,可还是得放行。”

  “有的小女孩愿意甘于平凡一直待在村子里,有的小女孩向往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想要出门闯一闯,这是她们本来就可以做的选择,她们既然做了选择就要为自己负责,我们阻拦是没有道理的。”

  “她的阿咪们听起来并不想让她去,”吴杪执拗的问:“她的妈妈,她的姨妈们如果找不到她会着急吗?”

  “她能从家里走出来,就说明她的阿咪们认同她的选择,”大祭司说:“或许你只听到了她让我给她生气的阿咪们说好话,可实际上或许从她离开家门的那一刻起,她的阿咪们就已经站在阳台上偷偷目送她远行,为她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你们可真是……”吴杪的语气低了下来,最后两个字几乎听不清楚,大祭司便饶有兴致的问:“我们真是怎么?”

  “自由啊,”吴杪淡声说:“我说你们活得真自由。”

  说罢,她抬头冲上面大声叫道:“谢明琼,起来吃饭。”

  谢明琼的声音从二楼模模糊糊传来,显然还处于半梦半醒之中,昨晚她睡得并不算早,现在才六点半,平常作息不规律的人很难起来。

  吴杪也没催,自己盛了碗粥走到火塘边吃了起来。

  很快,谢明琼就走下来,吴杪用下巴示意她早餐在锅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香味,谢明琼这次没有任何质疑,给自己盛了大大的一碗。

  大祭司把一个写着恭喜发财的红包放在桌面上,她哼笑一声,“昨天要不是有颂伊去挡住你,你怕是要在灵堂里问我要钱了。”

  “吴杪,我希望你下次来这里,只是单纯来旅游。”

  “估计不会,”吴杪低头把粥喝干净,回答得很快,“我不喜欢旅游,更喜欢工作。”

  “听我一句劝,改改你说话这么直白吧,我真怕你下次被人打,”老祭司感叹道:“也就是我们能够包容你,不然你得从村头被打到村尾,村里的狗都得在你屁股上咬两口。”

  “咳咳咳,”谢明琼听着大祭司说出了自己也想说的话,一时激动,呛得脸都开始发红。

  吴杪拍了拍她的背,从一旁的搪瓷壶里倒了杯水,谢明琼接过之后猛得灌了下去这才缓过来一点,她被刺激得眼泪汪汪,握着老祭司的手真诚说道:“您真是太会说话了,我也很怀疑她这种说话方式为什么没有被从小揍到大。”

  “因为别人都打不过我,”吴杪站起身,把自己和大祭司的碗都收起来顺便洗干净,“吃完我们就出发。”

  谢明琼见状赶紧把碗里的粥喝完,两颊吃得鼓鼓的,像只仓鼠似的。

  大祭司看她还挺顺眼,从袖子里摸出来一颗琥珀色的小珠子递过去,“小孩,给你的。”

  谢明琼微愣,她认真解释道:“奶奶,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是吗?”大祭司于是也说:“我今年八十四岁了,在我面前,你们都是小孩。”

  “这颗珠子和你眼睛很像,我以前去后山采药的时候捡的。”

  谢明琼接过,她再次触碰到了大祭司干燥温暖的手,低声说:“谢谢您。”

  “下次有时间来玩,”大祭司只这样说。

  谢明琼其实也觉得自己今后再次回来的机会不大,但她不会做扫兴的人,只点点头,“有机会一定会再来玩。”

  吴杪和谢明琼很快便踏上了回程的路,还是昨天的路,大祭司和依味的母亲姐姐一路将她们送过了河。

  早上的大河一片雾气弥漫,远方连绵的山也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像副水墨画似的,偶尔有几只水鸟从她们头顶飞过,发出嘹亮畅快的鸣叫。

  这一次没有歌声,只有静默。

  谢明琼跪坐在船头,用手沾了点冰凉剔透的河水,竹筏很快到了岸边,她回头看尚且站立在竹筏上为她们送别的大祭司。

  短短一夜,她像做了一场幻梦,来时那样抵触,现在要离开了,反倒有了点不舍,这里实在像远离钢筋水泥的世外桃源。

  而她前头的吴杪却早已上了车,利落得完成了掉头,然后降下车窗示意她上车。

  大祭司冲她们挥手,她的祝福顺着拂面的河风传来,“一路顺风,注意安全啊。”

  谢明琼来不及回话,吴杪已经踩下了油门,后视镜里的三个女人也没有等待她们的回应,长长的竹竿伸进岸堤,竹筏便轻而易举再次向大河驶去,然后消失在了雾气中。

  谢明琼沉默不语,她将座椅调低了些,只安静看向窗外的景色。

  吴杪看了她一眼,问起来:“昨天你往火堆里丢的纸条写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谢明琼反问。

  于是吴杪不说话了。

  可谢明琼却开口说:“是我对吴蔺如的祝福,希望她在地下能安心。”

  “吴杪,我不会轻易选择死亡,你没有必要这样时时刻刻盯着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这么说。”

  吴杪若有所思,她只说:“我不会这么简单就信你。”

  谢明琼闭上了眼,她无力的笑了一下。

  这么两天,她脾气都快被面前这个人磨没了。

  “那就按你说的做,”她淡声说:“你有本事就一直捎着我走,最苦最累的那个一定不是我。”

  吴杪没有为她的阴阳怪气所影响,她敏锐的察觉了今天谢明琼态度的不同,“为什么突然妥协了。”

  “因为暂时找到了一个短期的目标,想要实现。”

  吴杪没有问这个目标是什么,只是在她的回答下稍微放了点心。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吴杪开车如果不是为了提神,一般绝对不会放音乐,她开车的时候无聊到近乎死板。

  谢明琼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静,空调没开那么大,车噪就小了,林间知了的鸣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有些出神的看向窗外,想起了自己昨晚被人拉到篝火前的场景。

  她也那时才知道,依味的灵堂前架起的篝火不止代表对往生者的追思,还有对生者的祝福。

  依味的亲人给前来参加典礼的族人都发了两种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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