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胡唐
现在景区已经到了淡季,游客少得可怜,她一坐上车后就忍不住把最新情报告知两人:“丽萍昨天开始就不见人了,我去她的几个住处都找过,都没找到,有几间单间说是已经转让了,转让手续都已经完成,新户主这几天就要入住。”
“她的东西也已经都搬到了废品站,昨天晚上刚刚结清,”羊肉串大婶苦恼道:“结清之后她就不见了,今天早上也没出摊,这段时间哪怕她一直在偷摸做这些事,也没有哪一天会放弃出摊,太不正常了。”
“报警了吗?”谢明琼问。
羊肉串大婶连忙摆摆手,“还没呢,就算报警了也不能算失踪啊,警方顶多帮忙打两个电话。”
吴杪绕着路开,经过羊肉串大婶的指点,终于找到了张丽萍尚且未卖出去的房子。
离景区不算远,当初在景区上的原住民现在都不算贫穷,不是开民宿就是出来摆摊,后面有安置区也有她们自己建的小房子,张丽萍家有五套,其中三套原本是用来出租的,专门租给来这里短居或旅居的客人,剩下两套一套用来放摆摊用的东西,一套用来住。
卖出去的那三套就是用来出租的三套单间,而这里是她平常用来放摆摊工具的小屋子,不算太大,也算个单间,矗立在后头的草原上,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屋子。
吴杪越过草地沿着车辙直接将车开到了她家门前,车辙还是很新的,上面甚至还有草覆盖。
“昨天收废品的才来过这里,”羊肉串大婶说道:“我昨天敲了五分钟门也没人开,这里面肯定没人,我找朋友盯着了,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进出过人。”
吴杪抬眸看了她一眼,羊肉串大婶有些莫名其妙,“看我干嘛?”
“没怎么,”吴杪凑近了那间屋子的小窗朝里看了一眼。
确实基本都被搬空了,甚至可以说只剩了个房型和小推车,吴杪难得露出一点思索的神情。
谢明琼趴在她旁边也好奇的往里看,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里头却显得有些昏暗,她突然看到沙发下面闪过一抹绿光,微微一愣。
“吴杪,你看,”她指了指沙发下,“那是什么?”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沙发下的东西仿佛察觉到有人前来,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即有一只黑白配色的长毛牛奶猫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
它的体型庞大,肉垫柔软,腿上因为毛的覆盖显得足有小半个手腕粗,肚子那一块的毛更是茂盛,让它看起来像只曼基康矮脚。
它就这么站在沙发前,绿色的眼睛往窗户外打量了一眼,然后轻轻喵了一声。
“是只猫?”谢明琼诧异道。
羊肉串大婶闻言赶紧也走过来,“这是大白啊,我记得昨天丽萍已经把她送走了,送给前头一户人家里抓老鼠去了。”
她嘀咕起来,“难不成她自己又回来了?难怪这窗户是开着的。”
“她还会开窗吗?”谢明琼忍不住问道:“这个窗户还有插栓呢。”
“这有什么不会的,我们这里的猫都聪明着呢。”羊肉串大婶摆摆手。
“你们还去她最后一间房子吗?”羊肉串大婶问道。
“不用了,不过您还是告诉我们地址,以备不时之需,”吴杪摇头,“这只猫一直待在这里面会饿死的吧?”
“猫自己饿了就知道出来抓老鼠呀,”羊肉串大婶不太在乎的说道:“你们如果不去我就先回家了,我还要准备明天出摊呢,地址我直接微信发给你。”
吴杪向她道了谢,“如果还有张丽萍的消息,麻烦告诉我们。”
羊肉串大婶点点头,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和张丽萍家离得并不算远,也就这个山头到另一个小山头的距离。
等她离开之后,吴杪才眉心轻蹙起来,她又往屋子里瞄了一眼。
谢明琼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太热情了。”吴杪说:“从进山到带我们来这里,又热情,又贴心。”
谢明琼这才反应过来。
上一次她们拜托羊肉串大婶的时候对方还颇为推脱,哪怕收了钱也不怎么想办事。
昨天给吴杪打电话告诉她张丽萍可能不见了还能算是收钱办事,可人不会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的,又来景区接她们,又热心给她们指路。
而且既然连张丽萍昨天把猫送给谁了都知道,那不知晓张丽萍后续去哪里的可能性实在有些低。
说起来,羊肉串大婶十多年的邻居是张丽萍,而不是她们这两个只见了两次面的人,她有可能这么轻而易举把张丽萍的事透露给她们吗?
“那前天的电话……”谢明琼社会经验太少,对此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从前天就觉得有问题吗?”
“我和馆长确实觉得其中可能有问题,”吴杪说道:“馆长才在四天前请求断掉了给张丽萍发信息,在此之前殡仪馆内的遗留问题会托警方帮忙通知家属,为了让她女儿的遗体早日回到她身边,会每周准时提醒一次,上周开始,馆长就决定不再麻烦警方,因为我们本来也打算这个月再来一趟云南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然后没两天,羊肉串大婶就打电话给我们,告知张丽萍要跑,”吴杪说:“无论是卖房还是租房,动静就不可能小,哪怕拿给中介那也要来看房,和普通租客直接入住是不一样的。羊肉串大婶如果一直保持今天这样的热情,那应该在张丽萍一开始带人来看房就时刻关注,早就该发消息给我了,哪里至于到张丽萍房子都卖掉了,里面的户主都换了才来通知我?”
房屋过户是需要时间的,就算全都委托中介那双方也必须到现场,平常张丽萍一般待在景区里和后面的草原很少下山,下一次山就会格外显眼。
羊肉串大婶的话其实漏洞百出,很有问题。
谢明琼这才转过弯来,“所以你的意思是,羊肉串大婶向我们撒谎了,她知道张丽萍去哪儿了,甚至给你和馆长打电话或许都是她和张丽萍串通好的。”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有些困惑:“如果张丽萍要跑,羊肉串大婶又和她站在一边,那完全可以直接走啊,根本没必要通知你们。”
“不知道,”吴杪摇头,“但是如果跟着羊肉串大婶,有很大概率可以找到张丽萍。”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主要是她们根本摸不准张丽萍要做什么。
可吴杪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很快便做好决定,准备靠跟着羊肉串大婶来寻找张丽萍的踪迹。
谢明琼往屋子里看,那只叫大白的奶牛猫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她们,绿色的大眼睛里又防备又好奇。
“大白?”她叫了叫这只猫的名字。
大白在屋子里喵喵叫着应了她一声,又往窗户边走了几步。
想起车上还有一根火腿肠,谢明琼回车上去拿了下来撕给她。
“你喜欢猫?”吴杪问。
谢明琼回答道:“小时候很喜欢,但是我奶奶猫毛过敏,养过一只奶牛猫,后来为了奶奶被迫送人了,所以看到她还挺亲切的。”
“那带上她,”吴杪做出了决断。
“啊?”谢明琼被这过于跳跃的思维吓了一跳,“可是我们不方便带她吧?而且这不是流浪猫。”
“她被她主人送人了,”吴杪说:“送了人又自己跑回来,可是她主人其实早就不要她了,新主人能让她就这么跑出来,显然也不负责,她很可怜。如果没人管,张丽萍又不回来,她就会变成流浪猫。”
这其实不像吴杪能说出口的话,可谢明琼看看吴杪的表情就知道,她很大概率是觉得大白的身世和自己相似,就像她觉得沈茂禾与自己相似一样。
但谢明琼很难得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只问:“怎么让她出来?”
吴杪的逻辑很简单,她接过谢明琼手里的火腿肠,放在了窗台边,闻到味道又饿得肚子瘪瘪的大白十分轻巧的跳到了窗台边,啊呜一口就咬住了那根火腿肠,而吴杪比她动作更快,轻而易举就拎住了她的后脖颈,将她拉了出来。
大白还有些迷茫的叼着火腿肠,柔软的腹部袒露,没有丝毫攻击力,谢明琼嘴上说着这么做可能不太好,实际上赶紧将她抱住,飞快上了车。
吴杪拍了拍自己掌心的猫毛,回了主驾。
“要是张丽萍不要她了,那我们就收养她,要是张丽萍还要她,”吴杪低头摸了摸大白的脑袋,面无表情的说:“正好多个猫质。”
谢明琼:“……”
谢明琼揉了揉大白的脑袋,感觉自己被幸福感充斥,没有人能拒绝一只好脾气的毛绒猫猫。
“我们现在呢?去跟踪羊肉串大婶吗?”谢明琼问道。
吴杪没有选择立马跟上,恰恰相反,她带着谢明琼和大白在附近的宠物友好民宿办理了入住,而这个民宿的窗台恰好可以遥遥看到张丽萍和羊肉串大婶的家。
山上没有外卖,只能点民宿老板做的菜,谢明琼从进房间开始就在刷手机,默默搜索养猫须知和优质猫粮,吴杪靠在窗边,紧盯着张丽萍和羊肉串大婶的家。
这么一盯就盯到了下午六点,天将将要黑的时候。
谢明琼又拿出了自己的床上四件套,将床单被套都铺好,大白原本还有些警惕,可在她重复不断的抚摸下发出了好听的呼噜声,然后便小心翼翼躺到了房间角落没有铺地毯的地板上,像是很怕弄脏了房间。
或许散养的猫都是这样,自己本身便要坚韧的活着,她们不是城市里被千娇万宠的宠物猫,她们的使命是捉老鼠为家庭做贡献,有良心一点的主人不想要她们时或许会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如果良心坏一点,那她们也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大白很懂事,她没有丝毫属于猫咪的骄纵,在角落躺下之后就不再有任何动作,哪怕谢明琼中途给她喂水喂饭也从未离开过这一块。
这附近没有猫砂,她只能自己撕一些卫生纸下楼找了个小卖部买个脸盆充当临时猫厕所。
所幸大白不止懂事还格外聪明,居然都不用任何指引就会自己钻进猫厕所里解决。
谢明琼刚刚处理完,正满眼放光的夸赞大白,吴杪便已经站起身,“张丽萍出来了。”
谢明琼赶紧走过去看,不远处羊肉串大婶家开出来了一辆很旧的大众轿车,她和张丽萍正在摸着将黑的夜色将一些行李往里放。
吴杪赶紧拿出手机记下对方的车牌号,然后拎起钥匙要出门。
谢明琼见状问道:“我和你一起去吗?”
吴杪说:“那就走。”
谢明琼弯腰摸了摸大白,“那大白在这里等等姐姐们吧。”
说罢,她便和吴杪快速下了楼。
吴杪一下午也不是白看,她对附近的地形早就记得一清二楚,张丽萍开车从哪个方向走她心底有数,该从哪里去堵她更是心里有数。
可两人刚到楼下,吴杪的手机传来叮的一声。
已经点火的吴杪把手机丢给谢明琼,“密码是我生日。”
谢明琼赶紧打开,只见上面是羊肉串大婶给她们发来的信息。
“老板,丽萍要跑了,她现在要沿着山下的路跑,她行李里装的都是她女儿的遗物,她导航的目的地是我们这头的一个湖,估计是想开车去自杀呀。”
谢明琼看着这条信息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火升起来,白天她和吴杪还在推测羊肉串大婶在和张丽萍联手骗她们,晚上这条出卖张丽萍的信息就发来了,她将消息念给吴杪听,甚至能确定对方提供的张丽萍的路线是完全正确的。
“她到底什么意思?”谢明琼蹙眉问道。
似乎从到了这里开始,主动权就不在她们手里,完全被羊肉串大婶耍的团团转。
吴杪已经能看到张丽萍的车牌,草场的水泥路到这里略有些狭窄,张丽萍开的速度不算慢,吴杪也只能跟着一次次踩下油门。
“直接打给她。”吴杪说道。
谢明琼就等她这句话了,立马就拨通了电话,对面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恼火的说道:“大婶,您怎么个事?一边收留张丽萍隐瞒她的踪迹一边又在她走了之后给我们通风报信?您在这演双面间谍呢?”
“哎呀,你们先别给我说这些了,赶紧把丽萍追回来吧,”羊肉串大婶着急的说道:“我也没办法啊,她现在一整个人都疯了,前几天发现我收了你们的钱,拎着菜刀来警告我,后来又非要我打电话让你们过来。”
“后来她就住我家了,每天就拿个菜刀在那里磨,我不听话说不定被她给捅死啊,”她快速解释道:“我今天告诉你们有什么用?你们知道了还能上我家去制服她啊?她可住在我家呢,从窗户眼看到我们过去了说不准给我家砸个精光,谁来赔?”
谢明琼不懂,或者说完全不理解她的思路,但此刻也只能压着火气说道:“所以你就等她从你家走了,不会对你有影响了再发消息给我们,让我们去追她?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们在不远的地方盯着你们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羊肉串大婶有些心虚,随即大声道:“你们快去追她吧,别和我在这墨迹了,等会人真的死了怎么办?”
“你不会报警吗?”谢明琼这次是真的来了火气,“现在你就报警,然后通知你们景区的保安队,赶紧开车过来,你指望让我们俩去阻止她?”
“好好好,我这就报警,”羊肉串大婶被她吼得有些惊慌,语气弱了下来,连忙挂断了电话。
谢明琼盯着前方还在不断前行的张丽萍,握紧了掌心的手机,不放心的自己拨打了一次报警电话,又搜索出了景区的管理电话说明了情况,等一切搞定她依旧提着一股气,连眼睛都不敢眨。
没有丝毫社会经验的谢明琼第一次感受到社会的险恶,也终于反应过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是她网络上交好的客户或者是现实中处处容忍着她的家人爱人,和人交往的每一步其实都可能带着有苦难言的坑。
她无法责怪对面的羊肉串大婶自私,她这场无妄之灾本来就是因为接手了吴杪的委托导致的,张丽萍如果拿刀威胁她,她确实没有什么可能反抗的余地。
羊肉串大婶只是最最最普通的人,她的不知所措,她对自身利益的考量,她选择将这件事交给她们来处理都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做出的选择。
可谢明琼还是憋着一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