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sola
奚墨顿住,索性将外衣脱了,走到房间的挂衣架前挂好,顺便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这才缓步走回椅子,端坐下来。
“你干嘛突然脱衣服?”阮夜笙什么都清楚,仍要问她。
“我热。”奚墨道。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阮夜笙既觉得好笑,又拿她的嘴硬没办法,叹气:“你别感冒了。”
奚墨穿了一件薄毛衣,将一只手搁在另一只手臂上,缓缓摩挲。
阮夜笙看着她摩挲手臂的微动作,开始设置铃声,又问:“这个曲子没有名字吗?”
“没有。”奚墨回答:“都说是瞎弹的了。”
阮夜笙播放起了这首曲子。
最开始的前奏很舒缓,听得人很快就放松下来,之后却又明快清新了。仿佛初夏时节刚刚下过雨,天光骤开,鲜嫩的新叶上还滴着晶莹的欲滴,并折射了微凉的阳光。青春年少的学生们从树下经过,水坑中映照着他们的影子。
手机被阮夜笙放在椅子上,继续播放,阮夜笙踩着节奏走向挂衣架,将奚墨的外衣取了下来。
这首曲子里有光,有微风,有雨,更有青春的味道。
一曲终了,阮夜笙拿着外衣走回奚墨身后,轻轻地披回奚墨肩上。
奚墨似有怔住,伸手按向肩上的衣服,一直看着她。
阮夜笙怕奚墨着凉,但她也知道奚墨素来骄傲,没再就此说什么,而是继续说:“这个曲子差不多四分钟多一点,虽然我不太懂音乐,但听着觉得已经很完整了,根本不像是瞎弹的。”
奚墨的神色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看向一旁:“就是瞎弹的,没费什么功夫。”
“好吧。”阮夜笙感觉她似乎没有说实话,在遮掩什么,嘴上还是道:“这么厉害,随便瞎弹都能出一首完整好听的曲子。对了,你什么时候作的这首曲?”
“挺久的了。”奚墨说:“记不清时间。”
阮夜笙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失笑道:“原本是在说你当年跟踪你爸去疗养院的事情,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曲子这来了。说回刚才的,你乔装成保洁员进了病房以后,有什么发现吗?”
奚墨回想当初,接着说:“当时我进去的时候,看护不在,病房里又回来一个男人,神情很肃穆,也没什么话,就坐在旁边看着张东阳,那是我爸安排看着张东阳的人。我假装一边打扫,一边观察,就发现张东阳一直在画画。”
“画画?”阮夜笙凝眉。
“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画画。”奚墨解释:“这更像是一种没有任何主题的胡乱涂抹。张东阳是个疯子,神智不正常,他拿了很多纸在那乱画,画得很快,画完一张,他就用笔在上面反复地划来划去,将它涂黑,有的时候纸都被他划破了。”
阮夜笙认真听着。
“而且他每画完一张,看守他的那个男人就帮他收起来一张,很熟练,看起来是经常这样做。我想那个男人应该是每次都会将张东阳画的画收集起来,再交给我爸,那些画里面可能有什么线索。”
“你是不是也想拿走张东阳的画?”阮夜笙了解她的心思。
“是。”奚墨说:“但是有人一直守着那些画,我没有办法直接过去。不过我在拖地的时候,发现床底下有一张落下来的,就去打扫床底,趁他们不注意将那张画收了起来。”
“还有什么别的吗?”
“没有了,从头到尾,我拿到的线索也就只有张东阳的一张画。”奚墨摇头:“当时张东阳一直就在画画,没有停下过,我也不能待太久,打扫结束就出去了。”
“你从拿走的那张画里,看出了什么吗?”阮夜笙问道。
“没有。”奚墨的脸色沉了沉:“它看上去乱糟糟的,我不知道张东阳到底想表达什么。”
过去这么久了,此刻回忆起来,奚墨仍觉得有些头疼。
这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也是解不开的一道难题,至今她都没有答案。
阮夜笙轻声问:“那张画还在吗?”
“还在。”
阮夜笙的嘴唇动了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再继续问出口。
她其实是想看看张东阳画的画。
阮夜笙以前见过这样的案例,有些在精神方面出现紊乱的病人,画出来的东西虽然看上去都是乱涂乱抹,毫无逻辑可言,但是有时候却能看出他们内心深处隐藏的一些东西,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但她不确定,以奚墨那么谨慎的性子,像这种重要的线索,她是否有资格得见。
她想帮助奚墨。
想和奚墨共进退。
可这件事看上去毕竟与她无关,她不知道奚墨是否愿意接受她的介入。
奚墨见阮夜笙好一会都没有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站起身来说:“那张画在我家里收着,只有我知道确切位置。只是现在这样,我也不方便回去拿,等后面我们一起去我家的时候,我再给你看。”
阮夜笙欣喜不已:“你这算是在邀请我去你家?”
奚墨:“……”
阮夜笙从来没去过奚墨真正的家,就算是两人交换了,她也只是住在公司以前给奚墨安排的休息用房里。
她也只从媒体上看过一星半点的报道。奚墨家附近安保十分严格,无数娱记削尖了脑袋想拍到点什么料,可就连别墅外面的栅栏都没摸到,就被安保发现了。
“算吧。”静了半晌,奚墨低声说:“我是在邀请你到我家去做客。”
“谢谢。”阮夜笙看过去的双眸中溢满星光。
她知道奚墨极其注意隐私,又孤傲,那么奚墨的家,就更是她与外界划清明确界限的一片小天地。
据她所知,圈子里还没有哪个人去过奚墨的家,朋友之间的聚会,也都是安排在外面的场所。
她实在没有想到,奚墨竟然真的会向她敞开家门。
“不过我想等绥廷的拍摄结束以后,再回家。”奚墨说。
阮夜笙也有明确的规划,笑着说:“这样正好。我都已经依照你的意思,让路清明做了工作安排,绥廷拍摄结束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假期,那时候也入冬了。之后顾如导演的新电影,有很多地方是要取真实的雪景,顾导要求又特别严格,到时候得一直待在她的剧组里,估计整个冬天都没几天能休息的。如果要回家,确实是趁着拍完绥廷之后的空档,会比较好。”
说到这,阮夜笙又微蹙了一下眉:“其实我还挺紧张的。”
“紧张什么?”
阮夜笙说:“顾导的新电影,我怕我难以胜任,到时候砸了你影后的金招牌。”
“怎么会。”奚墨的唇边泛起了几分微笑:“你当年备受好评的那部踏歌声,不就是顾导拍的吗?她对你是怎么评价的,你还不知道吗?”
“可我都这么久没拍电影了。”阮夜笙说。
“那这些年里,你对表演有懈怠过吗?”奚墨问她。
阮夜笙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王老师前几天给我发消息了,她以为我是你,就问我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奚墨看着她,说:“我跟王老师聊了一段时间,从字里行间里,我能看出你退圈以后,还是私底下经常去王老师那里上课充电,你还让王老师给你保密。”
阮夜笙立刻又抬了眸,眼神中有了些许被看穿的不自在。
“这些年里,你根本就没有懈怠过。”奚墨说:“你甚至会去接演那些根本就没有任何曝光度的话剧。由始至终,你都没有停止过表演,你喜欢你的职业,喜欢当一个专业演员,不是吗?”
“是。”阮夜笙笑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我热爱我的职业。”
“但是你退出了这个圈子。”话说到这份上,奚墨索性将一切摊开了说:“上次在浴室,我其实听到了你和颜听欢的谈话。”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阮夜笙并没有惊讶,只是笑着说:“我知道的,酒店房间也就那么大。”
她此刻的笑并不算明媚,有种无奈的意味。
上次她和颜听欢说了很多,基本上都是那种能敞开了说的亮堂话,她倒是希望奚墨能够在场。
唯独只有颜听欢说漏嘴的那半截话,她当时听得一颗心都差点悬了起来,那是她不想让奚墨得知的内容。
可从奚墨现在的神情来看,奚墨所指的,正是她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
阮夜笙有些紧张,等着奚墨往下说。
她站着,奚墨披着外衣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向她:“那天晚上,我跟你说了声谢谢,其实我还应该跟你道一声歉,我现在补上。”
阮夜笙的面色晃过一瞬间的茫然。
奚墨语气诚恳,更像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对不起。”
阮夜笙轻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不应该自作主张,不问你的意愿,就直接把你带进这个剧组来。”奚墨垂着头,看着脚下的木地板:“那时候我刚和你交换过来,如果不能每天让自己的身体处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我会很不放心,所以我才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是我当初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这件事在她心底始终是一根带着悔意的刺。
憋了这么些天,她终于还是想将这根刺拔出来。
阮夜笙也越听越惊讶,却又在其中感觉到了满溢的喜悦。她一边听奚墨道歉,一边仔细打量着奚墨,发现奚墨的脸颊隐隐泛了点红,似乎十分局促,看上去像是犯了错的学生,在那写检讨书似的。
奚墨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她能做到这一步,对她来说应该是很难了吧。
但她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奚墨认真地接着说:“颜听欢话里的意思我大概也猜到了,你当初是自愿退圈的。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你主动放弃了你的演艺事业,那是你的隐私,你放心我不会去过问的。但是如今你又因为我而重回大众视野,这和你当初的想法应该是背道而驰吧,我这样做,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吗?”
她说到这,从眼角悄悄看了阮夜笙一眼。
窗户开着,萧瑟的秋风鼓进房间里来,阮夜笙的心底却是一片暖柔。
如果之前她还有所忐忑,现在奚墨与她将这一切说开了以后,她又像是突然卸下了一部分的担子,释然了许多。
更有了勇往直前的勇气。
“没有麻烦的。”阮夜笙的唇边含了笑意。
“真的?”奚墨扭过脸来。
“真的。”阮夜笙说了谎言,却还是笑着点头。
她不希望奚墨总是因此而愧疚。
奚墨沉默片刻,说:“如果你在拍完绥廷以后,不想再接戏了,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以你的身份,重新回到你以前那样的生活,一直到我们换回来为止。”
阮夜笙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几乎都恍惚起来。
奚墨竟然会愿意放弃一切,以自己的这副皮囊生活下去,即使默默无闻都不在乎吗。
“没有,我想的。”阮夜笙心中有些锐痛,连忙朝奚墨走近了几步:“就算你当初不安排我进绥廷剧组,其实我也打算接一些戏,准备回归的。”
奚墨看着她,似乎是在分辨这到底是不是她真心实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