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山堆
“行。”李玉珀说,她想她主要是为了不打扰秦宝灵的兴致,并不能算是她自己其实也很有兴致,想做这些幼稚的事情。
薯条吃完冻干,她收拾好碎屑,不忘把口水巾解下来带出去,回来的时候,把那天的手账本和钢笔递给了秦宝灵。
秦宝灵靠住一只问号形状的靠枕,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郑重地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递给李玉珀看:我想和你过一过年轻时候的日子。
和你过一过年轻时候的日子,好像29岁和33岁那场分别从未到来。明明都很不后悔,可是……还是想和你过一过年轻时候的日子。
短短的一行黑字,李玉珀凝神看了许久才问道:“要怎么过?”
秦宝灵坦诚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李玉珀也不知道。她从不是一个留恋过去的人,但如果和秦宝灵相关,用她现在陷入爱情的眼光来看……分别的那十六年,多让人感到惋惜呀!
“不知道也没关系。”李玉珀说,“我们先去赛车场,这次开得慢一点,不会把你放下车了。”
如果她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她宁肯不散那个心,不开那么快,也绝不会把秦宝灵放下车的。
或者说,如果有机会——她连幻想,也从不幻想所谓的一切重来,因为人永远都会重蹈覆辙。她只愿意幻想,幻想如果回到那一刻,她一定要立刻放缓速度,把秦宝灵留在那辆车上,一起分享过那三十分钟,再迎来最终的分别。
秦宝灵说走就走,整理好之后,一秒也不耽搁,推着她就要出门。李玉珀心里正盘算着要开赛车场仓库里的哪辆车,没想到有辆跑车在角落里亮了亮灯,李玉珀停了一停,抬起脚步走了过去。
那是一辆雪银色的法拉利,从设计元素看应该是最新款。这辆符合她所有审美标准的跑车停在角落里,和秦宝灵那几个车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是知道秦宝灵对跑车无感的,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漂亮昂贵开,后来开得越来越少,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坐保姆车了。
“开这辆吧。”秦宝灵轻描淡写地说,率先坐到了副驾驶上。
李玉珀对她嫣然一笑,也不问,熟练地将车开出地库,一路向赛车场驶去。
有什么好问的呢,这辆重逾千金的闪电,对于秦宝灵而言,和小熊完全是同一种东西。
意识到爱之后,她漫无目的地逛了很多家跑车展厅,2008年法拉利放在展厅的新款California展车是雪银色的,和当初她那辆生日礼物一模一样,于是她就买了下来,一次未开,放在车库定期保养。
第二年,法拉利新车458上市,她和经销商说好了,只要出了新款,她都会用旧车去以旧换新。说是旧车,其实算得上是准新车,经销商对这点并无异议,几乎年年来更换,只有一个要求,外壳必须是相同的雪银色,不能偏色。
换到如今,是最新的法拉利12cilindrispider,她英语一般,对于有些车名,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李玉珀曾经的那些车,她连发音都是标标准准,这可是下苦功练过的。人家请外教,第一个学的是自己的名字,她请外教,第一个会说的,是李玉珀当时的爱车迈凯伦McLarenF1。
“你怎么把这个赛车场买下来的?”李玉珀问。
“我说想买。”秦宝灵道,“那些人问我为什么,我说我爱你,要找个地方怀念你。”
李玉珀笑了笑:“那些人肯定说得很难听。”
说是朋友,大多是酒肉朋友罢了,自己在的时候,那些人当然不敢冒犯秦宝灵,自己不在了,他们绝对不会对秦宝灵客气的。
“是呀。”秦宝灵道,“说我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过和你合资的王芮人还不错,她虽然也好好地讽刺了我一番,但还是把赛车场给我了,说很想看看你回来之后怎么收拾我。”
“那她是看不到了。”李玉珀说,“你吃的那罐荔枝蜜就是她送我的。”
秦宝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呀,那多不好意思,正好让她看着的是咱俩浓情蜜意的时候。”
跑车顺滑地拐过一个弯,驶入了赛车场。“不用登记。”秦宝灵说,“直接上赛道就行。”
李玉珀放缓了车速,敞篷缓缓打开,她轻声说:“那时候还是不够浓情蜜意。”
“你还想怎么浓情蜜意?”秦宝灵无语了,“我们关起门来浓情蜜意成吗,别把全世界当成play的一环。”
李玉珀含笑瞥了她一眼:“哪来那么多网络用语。”
“现在不冲浪你会和社会脱节的。”秦宝灵道,她说完这半句,暂且不说了,敞篷跑车已经开到了赛道上。就从这个起点,五分钟之后,她就会因为受不了过高的速度而尖叫,最后下了车,孤零零地站到了赛道旁边。
这次不用了,秦宝灵特地看过仪表盘,速度维持在120左右,对于跑车而言,完全谈不上快这个字。
她不知道,其实盐湖城那天,也是这个速度。她拼尽全力地想要坐在李玉珀身边,而李玉珀拼尽全力的,不想让她下车。
冬天的风很冷,开了没两分钟,李玉珀又把速度降下来,把敞篷关住了。
这下换秦宝灵不乐意:“你关住干什么,我年轻的时候火力旺盛,这点寒风不在话下!”
李玉珀别过头认真地瞧了她一眼,正要把敞篷再打开,秦宝灵温热的掌心虚虚盖住她的手背,信口胡说:“但是年轻的你可没我那么强壮,为了你考虑,我们还是关了吧!”
跑车恢复刚才的速度,开始一遍一遍地在赛道上飞驰。当然,是掺了水的飞驰。车厢很安静,带着行驶的微微噪声,一圈又一圈,仿佛把长长的时间全都压了进去,压成了跑车在赛道上驶过的年轮。
那十六年的天裂从未弥合,也不需要弥合。她们之间就是有一道长长的天裂,但她们跨了过来……从不需弥补,她们只是跨了过来,也只需要跨过来而已。
“李玉珀。”秦宝灵忽然说,“讲什么是我软磨硬泡说服了你,其实是你也把我给说服了,根本不用我弥补是吗?在你眼里,从来都不需要我弥补。”
“我们即使分不清,”李玉珀平静地说,“到了今天,也是谁也不欠谁的。”
跑车开出赛道,李玉珀把敞篷升起来,略用了一点力气,指腹抚过秦宝灵的脸颊:“现在我29岁,你好不容易有几天假期陪我,我们得好好地玩玩。上午去赛车场,中午去吃放纵餐,下午去盘山会的温泉,这个安排你觉得怎么样?”
秦宝灵眉眼弯弯:“现在我33岁,要注意代谢,不能吃放纵餐,只能吃一点盘山会的自助了,好可怜。而且和你在一块了十年,眼光高得不得了,珠宝皮包入不了眼了,李总,您要是心疼的话,再送我一栋房子吧!”
“想得美呢!”李玉珀笑道,“顶多再送你一件首饰!”
跑车载着29岁的李玉珀和33岁的秦宝灵疾驰而去,车轮碾碎时间,碾过漫长的思念,恨或爱。通通地碾了过去。
她们在彼此身边,什么都不用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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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辆朴素的沃尔沃撞到了一辆奔驰的屁股上,两辆车在路旁停了下来,一个小姑娘下车来,真的是抱歉极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新手上路,真不是故意的,咱们请交警过来吧?”
“不用!我们有急事。”司机根本顾不上这些,“不叫交警,我们私了,我先加你个联系方式,赔偿的事情之后再说!”
“不行。”小姑娘十分坚持,“我是新手,不懂这些事私下里该怎么解决,要怎么赔偿,必须等交警来才行。”
“没空和你说了!”司机返身要回车里,“我记住你车牌号了,现在顾不上!”
小姑娘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咱俩到底谁是苦主啊?怎么你要跑呢?”
沃尔沃副驾驶上下来一个高个的黑发女人,看长相不像国人,代替小姑娘牢牢地捉住了那男人的胳膊。
艾绒笑了:“不管是什么急事,咱都得把纠纷解决了,您说是吧?”
110痴心110
◎历史总会重演的,她相信她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玉珀靠在办公椅上,她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直到上面的画面一变,她的那位大哥,终于把电话给打过来了。
“把我的车拦住了,是吧?”
“是啊。”李玉珀最厌倦他每次明知故问的开场白,“想到法院去起诉阻碍进程,不可能。收购通知函已经送到你桌上,现在你得立刻召开董事会议,不管董事们什么想法,我相信不少股东会很乐意接受这个价格的。”
“打住。”李玉珀说,“我接你的电话不是为了听你发泄,为你提供情绪价值的。大哥,风水轮流转,这个道理你把我撵出中国的时候就应该是清清楚楚。现在这位置该换我坐了,你有本事,就尽情地最后施展吧。”
应对这种熊抱收购,通常有两种方法。一是白衣骑士,找来一个友好的收购方和她竞争,李玉璋找不来的。投资公司没人愿意来接广灿的这一摊子,行业内的呢,要接,也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为了广灿和敛锋撕破脸。
二就是毒丸计划,只要有人在董事会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收购的股份达一定比例,所有股东就能半价购买增发的新股,并且享有投票权,以此来稀释她的股份,增加收购难度。
多少公司用这种方法吓退过收购方,可惜,她不怕。让董事会同意,或许在其他人看来很难,对她而言,却是要轻松太多。
毕竟全天下都知道,广灿这种传统公司姓李,她呢,恰好,也姓李。
“姐姐,好久不见,那枚《死亡搁浅》的手表你女儿还喜欢吗?”李玉珀笑盈盈的,电话对面是广灿董事吴义君,当年是李承的总助,能力很强,和过河拆桥不一样,她最擅长的,是见风使舵。
“喜欢得不得了啊。”吴义君道,语气很热络,“就喜欢打游戏,还说将来要做游戏,前一阵,还让我联系周姐的女儿,你知道的吧,说要给她签名。没办法,孩子喜欢,做家长的肯定要尽力满足。”
李玉珀道:“那自然,做家长的没别的期望,就盼望着孩子高兴就行了。”
“艾敏那个孩子在你公司做得就不错吧。”吴义君说,“真的挺好的,美国那个地方平台大,你带着敛锋回来,我们都是有目共睹,老程呀,这些天也和我们聊这些事,大家都在广灿干了几十年了,哪个不是看着你们进的公司?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呢。”
李玉珀的另一只手缓缓地抚过桌上细滑的皮质桌垫:“姐姐,那是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想的是,怎么让广灿好。”吴义君道,“广灿好,我们就好,这点不用讲。单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喜欢增发股票稀释股份那一套,我的想法是很朴素的,股票价格还是高了好,低价的话,我拿再多,也出不了手呀。”
“有什么事情,谈判桌上谈,你觉得呢?反正那一套,我不会同意的。兄妹之间的事情,哪里需要弄得那么难看呢?”
“说得对,我们可是兄妹啊。”李玉珀真心实意,“姐姐,程董也是一直这么和我讲的,我希望其他人也和你一样,早转过这个弯来,我和大哥是亲兄妹,谁坐这个位子不一样?我也是一时心急,从美国回来,想用自己的方法把广灿变上一变,那些招数真不要弄,就像你说的,我们谈判桌上见。”
她挨个和所有董事打了电话,连李玉璋的两位心腹也没有放过。她毫不怀疑,当初她去俄罗斯之后,李玉璋也是一位一位地和董事们打电话,她大势已去的时候,那个董事会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历史总会重演的,她相信她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天下午,广灿毒丸计划彻底失败,不管是稀释股权的弹出计划,还是增加负债的负债毒丸,又或者是一位高层人员被免职,全体高层人员辞职的人员毒丸,全部被多数否决。
从公司层面来看,广灿陷入瓶颈期已经很久了,院线之争,大败天顺,实景乐园计划,折戟沉沙。两次重要的战略性失误,说罪魁祸首这个词倒不至于,不过这样的失误,掌门人也是推卸不了责任。
谁放给的第一财经消息,不得而知。总之这个频道当晚王牌的财经脱口秀节目《闲点涨落》就对广灿的收购之战进行了一番品评,还讲了不少电影八卦,趣味横生,收视率很是不错。
从情理层面,广灿一直是个家族制的企业,这两位董事长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公司内部的老将一定希望,这件事能在谈判桌上和平解决,权力的交接绝对要是平稳进行的,结果如何,我们拭目以待。
李玉珀对着落地镜,垂着眼睫正要别上胸针,秦宝灵却变了想法,伸手从她手里把胸针又拿了过来:“我来替你戴。”
年轻时候的李玉珀是头很爱臭美的大狗熊,穿裙子要选珠宝,穿正装要每一寸都熨的笔挺,胸针呢,必得戴的细*致,一点都不能歪。
秦宝灵本身喜欢胸针,那时候也总爱替她戴胸针,现在,尤其是今天,更不想有例外。
她瞧了一会儿这件浅银灰色的正装,这种料子她做过一套夏季的,如今又给李玉珀做一套冬季的,李玉珀偏爱这种颜色只是因为喜欢,她这种审美花团锦簇的类型,偏爱这种颜色,只是因为,这是和李玉珀的眼睛最相似,也最相衬的颜色。
好半晌,这才斟酌准了位置,把这支灿烂的金玫瑰胸针别了上去。
“会很顺利。”李玉珀冲她一笑,“他到这时候,已经是大势已去。那些董事股东哪怕有再听他的话的,什么能有自己的利益重要呢?倘若他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也不会表决彻底失败了。”
“这次不算报喜不报忧,我就暂且饶过你了。”秦宝灵用力地掐了一下她的掌心,“媒体会提前在旁边等好,等到你一出来就采访,到时候,我帮你买条热搜。”
这件事本该真光办的,只不过这次收购叶崇静也有份,还是首先得避嫌。
“好。”李玉珀郑重地点点头,“那我走了。”
她从玄关处取下大衣,银灰色的绒毛在阳光下丝丝缕缕地发亮。从下摆开叉处露出的西裤极合身,正是因为合身,更显得这个身量高挑的混血女人瘦削。
“走吧。”秦宝灵说,她半倚在门边,一双眼睛随着这头骨架子狗熊动,“一想到回来你能吃到我做的饭就生气,这辈子还没第二个人有这种奢侈待遇。”
李玉珀又笑了,那双灰眼睛柔柔地望了她一眼:“走了。”
广灿今日和敛锋、熹宁、真光第一次正式谈判,现场气氛相当僵硬,全拜李玉璋所赐。
李玉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心想这比自己当年要精彩得多,当年自己一走,可谓是兵败如山倒,现在事态到这一步,对于李玉璋而言,和凌迟处刑有什么分别?
大势已去了。
董事们已经和他不是一条心,哪怕有两个忠心耿耿的心腹也无力回天。哪有什么阴谋,他做董事长这些年,交出的答卷不合格,李玉珀带着年轻的敛锋杀了回来,不外乎是东风压倒西风,谁更得股东的心,谁更得投资人的心,谁就能赢。
再放丑闻有什么所谓,再放丑闻,哪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些董事和股东也不会再买账了。
“我对广灿是有长期规划的,这点大家可以放心。”李玉珀道,“我还是那句话,即使是生意,也不能影响感情,我是很愿意让大哥继续担任董事的,大哥要是觉得连这都不能接受,一场好好的,大家互惠互利的收购,这样的抵制,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
李玉璋紧紧地盯着她,李玉珀泰然自若,迎着他的目光微笑。
“你要是真心为广灿好,走得到这一步?”李玉璋脸颊抽动,这么多的人,还是在谈判桌上,他绝对不能失态!
“你要是真为广灿好,大哥能不让你进公司?一回来就忙着收买广灿的董事,你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上赶着要回归你的阵营了。广灿的董事会早被你动了手脚,你倒是在这儿成了受害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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