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山堆
我认识的那个混账,和你口里的混账恰好相反,她不高高在上,不是因为她不想高高在上,而是因为她不具备高高在上的一切条件,等到她具备了,她果然开始高高在上了。
有段时间,她很难不让人认为她拥有了一切人难以避免的劣根性,她的好品质也是和这些劣根性相辅相成的,一个野心勃勃后面,跟满了自私虚荣,追名逐利,不择手段,她觉得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名,一样是利,单纯的一样还不够,两样都有之后,一样就满足不了她的胃口了。
她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可能她这种人,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能帮助她趋利避害,说句不夸张的话,她能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全仰赖我,这话大概她自己也不能反驳。
她乘了巨轮到达天堂,但当巨轮驶向冰山的时候,她轻轻松松地跳了船,游到了太阳光底下,并且将我的救生艇一并开走,你说,我该对这样的一个混账,做出怎么样的评价?
她对我做的事,也是不胜枚举。这个混账明明那么注重名利实际,可是在控诉的时候,对象却变成了精神自尊,你说可笑不可笑?
救生艇上有密码,是她开玩笑要设,我就让她设了,设的是她自己的生日。仔细想想,我或许也是活该。
李玉珀打出这句话的时候,两手微微打颤:你说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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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我,站在你身边,多名正言顺,多堂堂正正!◎
入了秋,天气一天一天地冷下去,尤其是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在恒温的平层里感受不到,一进树海的庭院,秦宝灵被寒气激得一颤:“怎么这么冷?”
李玉珀坐在廊架下,舒舒服服地伸长双腿坐在躺椅上,她个子高,腿探出来,秦宝灵总觉得真是无穷无尽:“你倒是挺悠哉,不过来接下我?”
“你自己非要来的。”李玉珀道,“下雨不好好在家待着,在外面乱跑什么?”
“我请你来大荣府你不来好吗!”秦宝灵没好气地说,“这么好的下雨天请你你都不来,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哪尊大佛呢搬都搬不动。”
“那你可以不请我。”李玉珀说。今天下雨,她借着这个契机没去公司,打算在庭院里难得地消磨过一个闲适的周末,这么安静的好时候,她可不愿意有任何人来打扰。
“我凭什么不请你?”秦宝灵的司机把一个精美的小皮箱放到廊下的桌上,就先离开了。秦宝灵坐到她对面,“我不请你,你就不见我,我不得不怀疑你想把那个答案混过去呀。”
李玉珀睨了她一眼,秦宝灵这次倒不穷追不舍,笑盈盈地瞧着她,大大方方地说:“而且我想你了,可以吗?”
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爱怎么讲爱,就怎么讲,爱怎么讲想,就怎么想,她才不管李玉珀呢!
李玉珀把目光转了回去,她脑海里许多念头闪闪烁烁,最后竟然想到,自从那天试镜之后,她和秦宝灵,得有十六天没有见过了。
微信上那些聊天不算,秦宝灵再没给“自己”发过微信,发给的都是自己那串英文名的小号。秦宝灵假装不知道那小号是自己,她也就假装不知道对面那个人是秦宝灵。
十六天,说实在的,短得跟一瞬间似的,恰好是这么一个数字呀,她在美国,可是待了整整十六年。
她早已经习惯了不见这个女人,明明心里应该毫无波澜,但回国的副作用犯了,这人经常花枝招展地像一只大蝴蝶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身材占地面积不大,美貌却显得十分拥挤,这样乍不见面,反倒让人觉得空落落的。
都怪自己回国之后按部就班的还算成功,所有工作都上了正轨,她是真有一点闲暇时间了。
要考虑投资一个靶场。她想,故意不管秦宝灵的动作,望着眼前的花团锦簇和蒙蒙细雨,她想,还得买辆跑车,她一开始是觉得自己还没到娱乐的时候,但现在她是真有一点点时间了,要是不找点消遣,她会忍不住空落落的。
毕竟人活着,总是要有点消遣才好,她年轻的时候,消遣数不清,还有一个大活人秦宝宝,这都没有耽误事业。
在美国的时候,弦绷到尽头总要松懈,否则就断了。倒是回国之后,她却总觉得不够,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这根弦,也是时候该松松了。
李玉珀不搭理自己,秦宝灵很自得其乐地把皮箱打开:“真是的,想没想我,你好歹说一声呀。”
皮箱里满满当当,严丝合缝的装了一套越窑青瓷,秦宝灵一样样地拿出来:“别人送我的,这瓶说叫玉壶春,是东风1989年的黄酒,编号是1呢。”
“你又不喝酒,送你酒,是有点拍到马蹄子上了吧?”李玉珀道。
秦宝灵满不在意地一笑:“有人喝呀。”
她把酒瓶放到一旁,把青瓷的温酒器,酒杯一并放好,支使李玉珀:“去给我拿热水来。”
李玉珀不动,这头熊自从回来之后,在她面前鲜少有这样的松懈姿态。她望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笑了,又说了一遍:“去拿热水来,我是客人,你是主人,李总,这又不是我的地方,我伺候你温酒,总不能连水都要我拿吧。”
她话锋忽然一转:“算了,我伺候到底吧,而且我还想看看你到底把冰箱贴贴没贴上去呢。”
李玉珀抬起脸:“胡说八道什么,拿热水能拿到冰箱那里去?”她站起身,真不愿横生枝节了。之前她随手把布偶塔可的冰箱贴贴在冰箱上,秦宝灵闪送给她薯条的冰箱贴,她也随手贴上了!
自己的无心之举如果被秦宝灵这个女人揪住,那真是自找麻烦。
她取了热水来,秦宝灵一边哼着歌,一边在温酒器里倒上酒,再倒上热水,用手表掐着时间,两分钟过后,将酒倒到小杯里,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干杯吧。”
“为什么干杯?”李玉珀问。
“为最近的和平。”秦宝灵嫣然一笑。
李玉珀也抿出一丝笑意,两人轻轻地碰杯,各自饮下酒或水。
“别笑。”秦宝灵玩笑道,“我们都别笑,否则有点像一笑泯恩仇了。”
“痴人说梦。”李玉珀道,她仍含着笑意,“一笑泯恩仇,你听过比这更可笑的话吗?”
“我没有存那种幻想。”秦宝灵道,“我就是想,我们还有什么报复彼此的好方法呢?之前就和你讲过,我甚至还给了你一个最好的建议,你怎么捧起来的我,大可以原样毁了我。”
“别再说那种下三滥的方法了。”李玉珀道,“你要是真心为我提建议的话,就想点别的好招,让我好好地治治你。”
热过的黄酒柔顺醇厚,李玉珀徐徐地想,没关系,她还是等着那种顺手的,轻易的,不刻意为之,然而威力巨大的机会。
二十六年,秦宝灵早拥有了连她都不能轻易撼动的地位,她丝毫不觉得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给出去的东西,就是给出去了,她有给的气魄,无论沦落成什么样子,都绝不会收回。
秦宝灵静静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颊边隐隐泛上来的一层薄红:“那方法多着呢,影展的创投会,你可以不让熹宁去,将来影展的项目,你可以不让我参与……”
李玉珀低声笑道:“然后你就见招拆招,根本不用想怎么对付我,我一对付你,你就开始发挥了,是吗?毕竟我动不了你,你也动不了我。”
秦宝灵仍望着她,忽然说:“就是这样才好,我现在站在你身边,谁也不敢看轻我。”
谁也不敢看轻我。我不是你豢养的宠物,不是你身边的花瓶,不是那个唯你是从的情妇。
我是秦宝灵,我有权有势,有钱有名,整个中国的人都认识我,没有人再敢给我看脸色。
这样的我,站在你身边,多名正言顺,多堂堂正正!
李玉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廊外绵绵的阴雨还未停歇,缠枝牡丹被微雨打湿,鲜嫩多姿,深深浅浅的粉红色在灰暗的天幕下异常夺目。
静谧几乎和这场雨一样长,李玉珀把这杯酒也咽下去:“所以你满足了吗?”
“不满足。”秦宝灵不假思索,“还不够,拍的好电影还不够,赚的钱还不够,得到的荣誉还不够,还有很多东西,都不够,我没有能满足的时候。”
“你比我还要贪得无厌。”李玉珀道,“我做完我想做的这件事,我想我就满足了。”
这次秦宝灵替她添酒:“那是你天生有的东西太多了,谈不上满足不满足,你根本没有满足不满足这个概念。只是因为这些年多了个明显缺口,才让你有这种满足的想法。”
李玉珀瞟了她一眼:“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
“说实话。”秦宝灵道,她甜丝丝地对李玉珀说,“不过你确实没我胃口大,我想要的东西,比你还多呢。”
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了,除了钱财名利,她现在是彻底正视了,她还要李玉珀,别说李玉珀的答案了,李玉珀的一切,她都要。
现在想来,以前要的还是太少了,现在她连人带心,连皮带肉,全都要!
“张导的戏要开机了,十一月一号。”秦宝灵说,“要不是你出力,班子也不会组起来得那么快。现在很多都这样,谈着谈着是谈得不错,但是到头来,就是开不了机。”
“我是投资人,这算是分内事。”李玉珀说,秦宝灵紧跟着说:“在我老家拍,当然不是村里,在县城里,现在成县级市了,天台市。”
一缕雨丝吹进廊内,秦宝灵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张导本来就想的是我,所以地方就设的是南方,这段时间和我又改了些台词,打算加入方言。”
“那很好。”李玉珀说。
“十一月开机,大约拍两三个月,过年前结束。”秦宝灵继续道,“圣诞节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又不是什么重要节日。”李玉珀说。
“圣诞节这么好的日子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秦宝灵反问。
“你生日不在一月吗?”李玉珀说,半晌,她笑了,“你的生日,对你很重要。”
“女主角被我抢到了,影展主席也被我拿到了。”秦宝灵问她,“怎么办呢?”
“我不是还了你耳光吗?”李玉珀道,“嫌我太仁慈的话,没关系,往后的日子不还长着呢吗?”
“我会好好地期待的。”秦宝灵说,“我订的明天的机票,先飞过去适应一段时间,有一些地方,也想走走看看,找找感觉。”
秦宝灵站起身,李玉珀抬脸望着她,突然想,她这一去,将是她们两个人自从她自美国回来之后,分开的最长时间了。
不止是十六天,是二十六天,三十六天,四十六天,甚至五十六天,六十六天都不止。
一种醺然的醉意顶到她心头,她有那么一刹那,仿佛一束光直直地透进了她心里。她想,我应该是真恨秦宝灵的,恨她恨的都不愿意她离开眼前,一定要时刻紧盯着她的动作。猫抓老鼠就是这样的,恨是这种东西啊。
“你笑什么?”秦宝灵问她,李玉珀笑得眉眼都弯了:“笑你今天穿的跟只大耗子似的。”
秦宝灵穿了一身白,不正和那次她坐过秦宝灵车里,那只丑丑的,名叫“永远和你在一起的玩偶”一样吗?那只玩偶中的耗子,就是一只大白耗子!
“傻X,你醉了。”秦宝灵也跟着她笑,“明天来送我吗?”
秦宝灵骂她傻X,她就轻声地骂秦宝灵:“贱人。”
她没回答秦宝灵的问题,大约不是故意不想回答的,是忘了她问问题了,她确实醉了,只听到秦宝灵又挑衅,又柔软地说:“傻X。”
秦宝灵不追问,而是笑盈盈的:“你喝醉啦,站起来。”
李玉珀真站起来了,她头脑是朦胧的,身体自发地走到秦宝灵面前:“热过的酒……后劲太大。”她也觉得自己是醉了。
“那今天送我吧。”秦宝灵张开双臂,李玉珀的身体再度自行动作,紧紧地搂住了这个女人。
“傻X,会想我吗?”秦宝灵问,李玉珀答:“一头大耗子,问得这么煽情。”
“傻X!”秦宝灵这下大叫了一声,“一头大狗熊,醉了还嘴贱。”
她拿牙齿咬了咬李玉珀的耳垂,不留下痕迹,磨牙一样咬,轻轻地,亲昵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想我吧。”她说,“反正我承认我又爱你,又恨你了,我会双倍地想你,所以,还给我一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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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期待着李玉珀追问,追问她的动机,追问她的想法,追问她的一颗心。◎
李玉珀一觉醒来,发现那只丑玩偶就坐在枕边瞧着自己。
秦宝灵是从哪弄来这么丑的毛绒玩具的?一只丑斑纹猫搂着一只丑耗子,还叫什么“永远在一起”,也不知道商家哪里来的创造力。
她捻了捻白耗子毛茸茸的细尾巴,情不自禁地抿出一丝笑意,顺手把这只毛蓬蓬的东西揽到了自己的怀里,舒舒服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她没打算看时间,也没打算起床,难得就这么悠闲地伸长手脚,躺在松软的床铺上。
秦宝灵是什么时候把这只玩偶送过来的呢?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拥抱之后,她又喝了好几杯,她从来不会喝断片,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秦宝灵给自己送到了卧室,还煮了解酒汤。
至于玩偶,送过来的时候,自己肯定已经睡着了。
毛茸茸的斑纹猫和丑耗子蹭的她发痒,李玉珀把玩偶重新在枕边摆好,打算还是得下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她接了一杯温水,顺路走到厨房去,水槽里光明正大地摆着没刷的锅和碗,秦宝灵确实给自己煮解酒汤了,看来为了防止她不知恩图报,连证据都留下了。
李玉珀喝净杯里的水,挽起袖子,也不用洗碗机,自己三下两下刷得干干净净。刚到美国那两年,她还是经常洗碗,她曾经从不沾手这些琐事,现在想想,即便做了又能怎么样呢?洗碗这两三分钟,耽误不了她的任何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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