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山堆
庭院内的灯是声控的,太安静,自然是一片漆黑。缠枝牡丹还在开,可惜她看不见了。
24欲情24
◎因为她是要做大明星,人上人的,疯一点,才正常呀!◎
朦胧的黑暗降下来,秦宝灵同样想到了一片模糊的黑暗。她徘徊在门口,心中既有一种猜测,又终究不能完全确定。那个她太年轻了,对很多事情看不分明,可已经意识到如果把握不住这个机会,另一个大好的机会将成为她的绝路。
二十岁的时候熊涛带她来了京城,这个挂历大王归根结底是个摄影师,因为欣赏她的美貌和身材,在一个自己担任摄影组长的电影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小角色,即便她已经很感激,但到底对她的前程没有任何的帮助。
混了三年的龙套和女N号,住地下室吃挂面,她是吃惯苦的,这些都不觉得苦,只是她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安了。
名导演公开募集演员的机会那是像天上砸馅饼一样,而且她也会唱歌呀!更何况不都传广灿这样的大公司要做经纪了吗,要招募演员,她想着实在不行她甚至不求女主,只要能进广灿呢?
历历在目。这是在做梦吗?秦宝灵想她不是记忆力这么好的人呀。大约……大约是重返二十三岁了吧。
她过了两轮面试,这次本来想争取不成,再和唐义哲让步的,说出自己内心真实想法,不要女主也可以,是个角色自己就愿意,是不是能给她一个进广灿的机会呢?
可唐义哲一开口,她就把那些话全咽下去了。因为她刹那之间,就明白这个导演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了。
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她不觉得屈辱,也不觉得羞耻。任何人仿佛都能揩不入流的女演员一道油,从中介,到大大小小的摄像师,导演,好像已经习惯成自然,手里头有权力,不管成与不成,不用一下好像损失了什么似的。
值吗?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秦宝灵就平平静静地掂量着想,值吗?
她心里有一把算盘,自己长得漂亮,嗓子也好,即便是要卖,也要卖出最大的价钱。
一个破烂中介,不值,没了他,自己难道没龙套跑?一个小导演,别人投资让他拍点洗钱的片子,尾巴就翘起来了,以为自己算哪根葱?执行经纪?妈呀,什么人都敢玩潜规则这套是吧?
唐义哲,值吗?这可是名导演,即将筹拍的这部《养春》是广灿十分看重的电影,据说投资了2000万。但这个男人太鸡贼,万一最后翻脸不认账怎么办?力量悬殊,自己要真是听信了他,往后怕是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她撞到了一个人,急忙道了声歉,一边下楼,一边还在一刻不停地思索。值吗?其实如果她没拿到这个机会,她还有一条路可走,她收到了来京城之后最重磅的邀请,央视请她去拍电视剧,据说是选角导演无意间看上了她在其他电视剧里的一段表演。
拍什么呢?一看到角色,她就知道这还真不是做梦。
《水浒传》,潘金莲。
这个角色一演,她的演艺生涯到底是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还是被定型的穷途末路,她说不好,也想不好。
这机会是一块人人争抢的肥肉,她又算老几,在这里倒挑三拣四起来了?
她只恨自己没有开天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卖出去,才卖得恰如其分,卖得风风光光。不知道傍上一个什么人,才能迎来属于自己的轰轰烈烈、金碧辉煌。
后来她真想笑话那时候的自己,有什么值得焦虑不安,徘徊犹豫的?那张号码纸怎么能由唐义哲交给自己,难道是他擅自揣摩公主的心意吗?必然是得了上边的首肯呀!
要是现在的她,一定会做得更好的。一定会感恩戴德,泪眼楚楚,她想做自己的小救世主,自己便让她做得称心如意,痛痛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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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天来这儿视察啦?”唐义哲进门就笑,李玉珀在公司担着职务,按理来说该叫李总,可有些人,一部分是倚老卖老,一部分是轻慢她,叫上一句小姐仿佛就是尊重得不得了了。
李玉珀不笑,反问道:“公司有小姐吗?”
唐义哲被她下了脸仍然是笑眯眯:“哎呀,我这忘改口了,李总别介意。”
逢迎交际的本事是出类拔萃,拍电影的本事是要江郎才尽。李玉珀适时地展开一个笑容:“唐导,坐吧。”
唐义哲坐下,问道:“您有什么事呢?”
李玉珀一想起他在楼梯间的那副面孔就犯恶心,开门见山道:“《养春》的女主角目前选人,选过两轮了吧?”
“选得差不多了。”唐义哲说,“这部电影不是向华集团投了一大笔吗,大李总和人家崔老板是吃过饭的,人家推选了一位,说是前三号都行,我看做女一也很合适。”
自从公司多了两位小李总,大李总便特指她俩的爸爸李承。
李玉珀傍晚就猜了个十之八九,唐义哲怕打的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主意,女一号?天方夜谭,最后能给个有名有姓的小角色就算是仁至义尽。
“是我爸和崔老板吃过饭,还是你和崔老板吃过饭啊?”李玉珀说,她语气平平,说话毫不留情,“崔老板这人我见过,挺谦逊一个人,对拍戏不懂,人家承认不懂,说混个角色,上上大荧幕就心满意足,女一号,是谁给许出去的,那么大一个承诺呢?”
唐义哲额头上见汗:“李总,我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两轮面试,可不是随便挑的。”
“既然你心里这么有数,就直接告诉人家得了。”李玉珀说,“宝宝是吧,说你给不了这个女一号,你是给不了吧?”
唐义哲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楼梯间的对话,这会儿倒是不慌不忙起来:“李总,选角的事情是很复杂的,我虽然心仪崔老板推过来的人,但宝宝表现也很不错,这不是还在犹豫当中吗?我没有说死的啊。等我再细看看试戏的录像,再和人家详谈一谈,真保不准我又发现了什么特别的闪光点,到最后非她做女主角不可了。”
早死早超生。李玉珀想。
“不必谈了。”她从笔筒中取出一支钢笔,“没什么可详谈的,你说你能力有限,这个女主角无论如何给不了她,但是你唐导,为人还不错,是吧?”
李玉珀笑了笑,为唐义哲深切哀悼,唐导,你这种人,不如早死早超生吧!
“所以最后帮她一把,找这个人试试看。”她在一张练字用的单光纸上写下了一条电话号码,四四方方地折起来,推过去,“唐导,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我就不送了。”
第二天清晨,还没等她睡醒,宝宝就用公用电话打了她秘书的电话。
单光纸很薄,一整张纸透着灯光看,整整齐齐的全是小字的压痕,那字秀丽遒劲。秦宝灵从来没看过有人能写得一手这么好的字,她看到那些字,就知道这个电话好像是非打不可。
她本来还没想好明晚要不要赴约,唐义哲就通过中介联系了她,她心乱如麻,本以为没时间再思索了,没想到对方递过来这样一张纸,脸上的神情是很怜悯的,叹息着,说自己帮不了她了,想做女主角,就打这个电话吧。
他似乎是痛心疾首得不得了,一句话不肯多说,上了汽车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路边寒风中瑟瑟发抖。
男人能写一手这么好的字吗?秦宝灵想,这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但她知道,不论对方是人是鬼,显然都比唐义哲还要厉害得多。
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了。
地址是广灿的一间办公室。门一打开,一切疑惑迎刃而解。男人当然写不了这么好的一手字,里面是个女人,眉目深浓,高挑艳丽,气质极好,一对灰眼珠熠熠生辉。谁都知道,能在这里坐着的混血女人,只有一个。
她问道:“你是宝宝?”
“对,”秦宝灵说,她嫣然一笑,“您好,我叫秦宝宝。”
哎呀,怪不得唐义哲那副表情呢!很可惜,她宁愿做疯子,神经病,宁愿不正常。
因为她是要做大明星,人上人的,疯一点,才正常呀!
1998年3月1日,《养春》演员正式敲定,女一号:秦宝宝。她放心大胆地接了《水浒传》,不必考虑一切的影响,而是再不犹豫地吃下了这个机会。
次年,这部电影让她拿到了三彩最佳新人,第二个重磅的电视剧邀请,来自《倚天屠龙记》,换成其他人演潘金莲,大约只能接到丁敏君,换成她呢?
是赵敏。
李玉珀一语成谶,没过两年,唐义哲急匆匆地超生去了,英年早逝,死的据说不大体面,家里人只说是突发心梗。
葬礼上,秦宝灵哭得昏天黑地,和媒体说唐导给了她如此珍贵的机会,她还没来得及涌泉以报呢,怎么唐导就去了呀!
惹得家人也是心酸落泪,直道宝宝是个好女孩,唐义哲生前对她赞誉有加云云。
一上车,秦宝灵面无表情地抹掉眼泪:“这么快的现世报,也真是头一次见。”
李玉珀轻描淡写:“死者为大。”
“还死者为大呢!”秦宝灵笑着逗她,“你敢说你没咒过他?”
她揽住李玉珀的脖颈,暖融融地凑过去,柔柔地问:“你冷吗?”
又是一年冬天,她热烘烘地敞开大衣,甜丝丝地说:“小熊,快抱住我吧!”
【作者有话说】
祝友友们520快乐![红心][红心]
25欲情25
◎宝贝,我们没完。◎
露台上的气味散得很快,李玉珀下楼,见秦宝灵还倒在沙发上睡得沉沉。她打开一盏壁灯,柔黄的灯光洒下来,笼罩了沙发这小小的一片。
李玉珀望着她,再怎么保养得当,脸上也是不可避免地出现皱纹了。
她第一次见秦宝灵,先看到的是她的腿,由下而上,最后,才在第二天的办公室里,认认真真地注视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秀美的脸,带着一种南方水乡特有的雅致,她本对宝宝存着一些幻想,幻想她坚韧不拔,逐梦理想,敢于争取,知书达理,诸如此类,她几乎是入神地看了宝宝两秒,没想到用不了多长时间,秦宝宝便身体力行地将她的幻想一一打破。
其实按照脸来选,她应该去演周芷若的。导演后来私下里说,秦宝宝的气质带着一股邪艳,绝对演不了刻板印象当中的周芷若,演赵敏,反倒是将那股灿若玫瑰,任性桀骜演了个十成十分。
一片冷寂之中,李玉珀伸手,轻缓地用指腹抚过秦宝灵的脸颊。她认为自己年轻时候,不仅眼光略差,并且不肯承认。
秦宝灵或许很适合做情人,但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情人。自己在她身上费心费力,无论如何,都将她改造不成一个好女人。
从泥淖里你救不出天鹅,哪怕是个再美丽的物种,也顶多是个驯不好、养不熟的田园狸花。
“醒醒。”她推了推秦宝灵,好几句醒醒都不见效,她换了种说法:“明天不是还有杂志拍摄吗?”
一听到拍摄两个字,秦宝灵就跟自启了什么程序似的,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就动了起来,胡乱地捉住李玉珀一只手:“几点了?”
她捉住的是李玉珀戴着手表的左手,两秒没等到回答,她便按捺不住,拼尽全力地睁开眼,抬起头去看表盘上那三枚细细的指针,好一会儿,这才如释重负地又躺平了:“这是晚上六点,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早上六点呢。”
李玉珀道:“现在也不早,叫司机来接你吧,没多少时间准备了。”
秦宝灵一向对每个拍摄都很重视,少不得要做些提前功课。听她说这话,也是罕见地没有拒绝,而是攀上来,在她锁骨下方那颗小痣的位置闻了闻:“有烟味。”
她闻得很仔细:“有股奶油味,是外国烟?”温热的吐息打在她颈项间,她笃定地说:“你没有去吸吧。”
李玉珀瞧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秦宝灵就是知道,她绝对没有吸烟,大概还是老样子,点燃了闻闻味道而已。李玉珀说要戒烟,那就绝对不会破戒,倘若是到美国失意了又吸,哪怕是这位公主自己都会看轻自己。
“那也要绝了后患。”秦宝灵嘀咕道,伸手去够她的手包,三下两下从中摸出那个金色铁盒:“送给我?”
“可以。”李玉珀平淡地说,秦宝灵嫣然笑道:“不会让你吃亏的。”
偌大的客厅只开了一盏壁灯,秦宝灵也没有再开灯的意思,就这么枕在李玉珀肩膀上,像是随口道:“我收到面试通知了。”
这句话不用加任何主语,李玉珀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几封往来邮件沟通顺利,麦考克动作也很快,机票已经订好准备赴华,面试通知今早群发给了过了一轮筛选的女演员。
这女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时候完全不提输赢之类煞风景的东西,而是柔柔地说:“谢谢你念着我。”
她通情达理得不得了:“我其实知道的呀,这角色麦考克有最终决定权,你当然不能够一言堂把角色给我。不过终归是华人女演员,你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现在第一轮过了,我心里记着呢。”
“记着什么?”李玉珀道,长睫毛在眼下扑撒出一片阴影,她从容不迫地问,“这会儿说得千好万好,实际上惦记着的,恐怕是输赢吧?”
“你又要把我想坏了。”秦宝灵半真半假地撒娇,“李玉珀,你没发现,你总是把我想得很坏吗?我对你好一点,你就疑心我是想要什么,我真有那么大威力吗?亲你一口,能换个鳄鱼皮包,陪你睡一觉,能要个角色?”
她本有许多切切实实的例子想举,可一闪念的工夫,到底是什么实例都没讲出来。太多了,挑拣不出一两个特别的来讲。她有时候开心,满心欢喜,扑到李玉珀怀里,只是想和她说话,只是想和她亲热,只是一下子觉得她特别好,是这世上最好的一个人。
李玉珀很配合,把她抱个满怀,到最后却懒洋洋地问:“怎么,又看到什么想要的啦?”
她的公主真年轻,一双眼睛亮得像星星,长手长脚地躺在她身侧,语气几乎是温柔的。
想杀了你。秦宝灵想,李玉珀,我真想杀了你。
“真有这么大威力。”李玉珀说,秦宝灵合着眼,她睁着眼,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哪次你没有如愿以偿吗?”
是啊,哪次她没有如愿以偿呢?李玉珀问她想要什么,她便答,问了,她就答,反正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数也数不清,随口便能答出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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