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代的爸爸
江栎川是极简主义者,家里的东西非常少,但刚好够用。岑韵顺利地在厨房里找到了恒温电水壶,一个杯子,和一根茶匙。
躺在病床上的江栎川听到厨房乒乒乓乓一顿响,脚步声远去,脚步声又回来,她关柜子又开柜子,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什么东西又撒了一地……好像要把两个家都拆了。
五分钟后,岑韵端着一杯温热的红糖水重新出现。
“喝点红糖水,我平常从不痛经,也没准备,你将就喝,我一会儿去买姜红糖。”
“……”江栎川想说,这种东西是安慰剂,没用的,她已经吃了止痛药了,现在只需要静等生效。
但太疼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为了少受苦,她只能强撑着抬起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而且,你走光了,江栎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了指她的领口。
等到痛感开始减退,已经是两小时后了。这两小时里,岑姐姐一秒钟都没歇着,一会儿姜红糖,一会儿蜂蜜水的弄了一堆,热水袋都灌了三个。
“你没事吧?”岑韵吓坏了,她没想到痛经能把一个人痛成这样。
“……还好,”江栎川头上冒着虚汗,“也不是每个月都疼,可能才换城市水土不服吧,吃了止疼药就好了。”
“你去做过检查吗?怎么会这样呢?”
“检查过,应该是生理性的,没有治疗的意义,疼的时候吃止疼药就好了,”江栎川把止疼药递给她看,“我有专门的止疼药。”
您可真是又强悍又脆弱呢!我的小江处长!
“那你好好睡一觉,”岑韵拿毛巾给她擦了擦汗,又把手机放到她枕边,“我先过去了,有需要你就打电话叫我。”
岑韵收好房间,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
大概是因为两个多小时的疼痛消耗了太多体力,岑韵走后,江栎川立刻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睡着后,她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一直奔跑,不是在参加比赛,像是在追逐什么。她飞快地跑着,毫不费力,好像随时能够从地面飞到空中。她的脚下也不是柏油路,是绵软细腻的沙滩,温柔的水流一阵阵轻抚着她的脚底。
她的呼吸不燥热、不沉重,身旁吹过的全是甜美的、轻盈的风。
那是一场舒适的、愉悦的追逐,只是大概是因为睡得太沉了,醒来的时候,她已不记得自己在梦里追的到底是什么。
“豆豆?”
她感到枕边有个热热的东西动了一下。
“喵。”猫回应了她一声,用尾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江栎川打开手机,发现才晚上十一点。
这是岑韵放在她枕边的手机,她并不知道这部手机上,自己并没有存入她的电话。
沉思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在通讯录里输入了那串数字。
录入姓名的时候,她又犹豫了,最终还是删掉了岑韵的名字,在姓名那一栏留下了空白。
第10章 孺子可教
岑韵还以为第二天江栎川会请假呢,结果她到办公室的时候,别人早就到了。
“活过来啦?”岑韵发了条短信。
“嗯,活过来了:)”
江栎川回了她。
不确定是真的假的,岑韵本想约她中午一起到研发食堂吃点好的(那边的小窗口有煲汤),结果宋楠死活不敢来,只好作罢。
“没关系,我真的好了。”江栎川回她,不信你现在看走廊。
岑韵抬头,看到江栎川一本正经地走出办公室,故意路过了人事办公室后,又一本正经地走了回去。
“你出来的时候,你们办公室突然安静了。”岑韵觉得很好笑。
“嗯,吓他们一下。”江栎川回到办公室后回她,“倒是你,今晚还要加班吗?哪些工作还没做完?”
“数据、合同和汇报材料,可能要干通宵。”
江栎川想了一下:“汇报材料我帮你看看吧。”
“:D”
“仙鹤的报恩。”
“那我把提纲传你,你现在就开始写。”岑韵最讨厌写材料。
“只是帮你看看,不是帮你写写。”
“那不行,按照故事发展,你得一个人干,如果我偷看,你就会飞走的,因为你说你是仙鹤。”(*《仙鹤的报恩》)
哦,江栎川才意识到这个典故自己好像用得不恰当:“那是扶桑仙鹤,我是国产的,不盯着才会飞。”
话是这么说,江栎川还是打开了提纲——呵,小师姨你还真大胆!这可是给老总写的汇报材料!你竟然敢脱手让我搞,我再牛也没干过人事岗啊!你是准备交稿的时候被老总砍死吗?
“不用这么紧张啦,高处会再帮我看的,他知道我材料写得烂,他有心理准备。”晚上回到家后,岑韵安慰她的国产仙鹤,“你这是在干嘛?”
江栎川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硬盘插到了岑韵的笔记本上:“拔我的羽毛给你织锦。”(*《仙鹤的报恩》)
她可是“胰腺炎”一手培育(折磨)出来的材料王,江栎川很快重分了岑韵给她的提纲,然后开始看数据。
“这数据弄得真好。”江栎川一边看一边赞美,“你们办公室里谁做的?”
“我啊。”岑韵说。
“喔!”江栎川看着精美的数据表格——真是和你屎一样的提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心里在想什么?”岑韵不爽。
“没有。”江栎川认真打字。
多亏江栎川出手,三个小时后材料终于初见雏形,虽然是第一次写人事这边的东西,但是江栎川实在太强,几乎一点都没卡壳。
当然,岑韵也有功劳,不论江栎川要怎么处理数据,她都能立刻给算。
“比我写得好多啦!”岑韵看着初稿里各种精美的小标题,眼睛闪闪发光。
多优质的一条材料狗!竟然会沉迷于爱情?着实令人惋惜,岑韵在心中暗想。
“你平常是不是从不看联播、人日和内刊?”江栎川揉了揉脖子,“浪费了你这么好的数据,奇怪,为什么不安排你来我们这边?我们这边那个专门学数据模型的都和你没得比。”
“夸过头了啊。”岑韵还在欣赏江栎川写的材料。
“真话呢,奇怪的考核岗,第一次见到把考核放综合,不放业务的。改名叫数据综合,但是一点数据挖掘的工作都不做,真是太搞笑了。”
“勿谈郭事,”岑韵给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谢谢你,我的妻子,没有你的话,我写通宵都写不完。”(*《仙鹤的报恩》)
“欸!你又脸红了,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是,”岑韵笑话她,“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我的妻子,略略略。”
傻子恋爱脑,让我帮你脱脱敏。
“不要瞎开玩笑。”江栎川笑着说,“我才不理你呢。”
已经十一点了,岑韵想起了宋楠帮她打包的汤。结果打开一看,汤凝结得跟果冻一样,微波炉打过之后,汤里的枸杞和红枣散发出离奇的草sao味。
“我已经好了,”江栎川被黑红色的汤汁吓到,“我这次是最后一天才疼的,已经好了,吃完药就好了,真的!”
真的!所以才会毫无防备!真的!绝对不喝不喝!
这汤确实恶心,既然不能产生疗效那就算了,岑韵把汤倒进了下水道。
“你确定昨天是最后一天?你确定你已经好了?”从厨房出来后,岑韵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叉着腰,问她。
“确定,以及肯定!”
“那可以陪我去吃个宵夜吗?”岑韵突然恳求,“食堂太难吃了,我们这边的食堂太难吃了。”
午餐难吃,晚餐更难吃!
已经十一点了,某人闹着要吃夜宵,江栎川只好好人做到底,陪她出来吃。
她们的房子后面是老城区,越往里面走,房子的年代越久远,岑韵说只要走过这片老胡同,就能到一片买宵夜的夜市,那是真正的夜市,两点才收摊,这会儿正热闹呢。
胡同很安静,除了她俩几乎没有别人。这座城市,秋季最美,天高气爽,明月高悬。江栎川直视着前方,不敢侧目,她知道此刻的她一定也很美,就像书上说的那样,是今夜的月色……
岑韵的脑子里没有这么浪漫的东西,她在想如果江栎川不再被无聊的爱玉所困,就凭她这天分,那不得直接干到老总?
而且她那算什么爱情嘛,听她讲都糟心,自己如果能救她脱离苦海,那就是积了超大功德!
凭借岑科长多年人事的经验,这种直接说教肯定是没有效果的,优质的谈心谈话是感化,是循序善诱,是润物无声。
“会不会有女同性恋对女生没有感觉啊?”岑韵突然问。
“嗯?”江栎川没听懂她的意思。
“就是她是女同性恋,但是如果女孩子和她牵手,和她抱抱,她不会有感觉。”岑韵心想,我就是啊,我是女同界的柳下惠。
“那是杏冷淡?”江栎川不假思索回答道。
“……”
岑韵内心遭受重创,你会不会说话!说谁杏冷淡呢!我的杏好得很!我硬盘里有十几个G的啦片!(她夸张的,她没有。)
“……不是杏冷淡那种啦,”岑韵耐心引导,“那么多异杏恋,也不是个个都喜欢谈恋爱啊,不能说别人也都是杏冷淡吧?恋爱这种事情吧,非常耗费精力,有一两次经验就差不多了,没必要一直死磕。”
抛开是不是杏冷淡的问题不谈,岑韵的话的后半部分还是多少有些占理。
这么多年来,可怜的小江为恋爱的事流过多少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简直就是当代林黛玉,好像这辈子就是来还泪的。
给绛珠仙草浇水的是神瑛侍者,给她浇水的是什么呢?一百个渣女轮流给她全自动喷灌?她这辈子给全自动喷灌还泪?
“这倒是,这次我也想明白了,以后不想谈恋爱了。”江栎川觉得岑韵说得有道理……是挺不值的……
我们江处长就是聪慧!一点就透!岑科长心中大喜。
“你谈过恋爱吗?”江栎川突然真诚地问。
“当然谈过。”岑韵说谎。
“嗯?从来没听你说过呢。”江栎川很好奇。
“谈过好多次呢,”岑韵瞎说,“也还行,都不是什么太优秀的人,有个学天文的,有个学测绘的,有个搞数学的,还有个懂点文学啥的。”
“你把他们都甩啦?”江栎川很吃惊,听起来都很不错呢。
岑韵想说,是的,自己把他们都甩了。但她觉得这样说太不要脸了,因为她脑海中出现的人是约翰。卡尔。弗里西斯。高斯。她哪有资格甩他,谁有资格甩他?
“反正就是结束了,没下文了。”岑韵避重就轻,继续忽悠,“而且现在这个时代吧,爱情并不是刚需。获得快乐的成本,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低了。你看现在,我们只需要花五十块钱,就能在夜宵摊上收获一晚的快乐,还是纯粹的快乐。何苦一定要和一个不知肚子里装着什么的人拉拉扯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