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代的爸爸
路灯亮了,饭菜的味道飘进了楼道,无数盏夜灯点亮了水泥高楼里的小窗小格。
此刻,这座城市里的所有颜色和味道都是温暖的,江栎川望向头顶的楼道灯,甚至连楼道灯都散发着温馨的光线。
这次楼道灯熄灭后,她没有再跺脚把它唤醒,终于,她知道对方是不会开门了,她完了,她被分手了,一切都结束了。
扔在门口的只有两个箱子,但此刻拉在手上就像山一样重,理智告诉她该找个酒店过夜,但她害怕自己到了酒店就会开始哭,一哭哭到第二天的早上。
她决定直接去机场,这样也许可以直接跳过狼狈、孤独和彻夜流泪。她的航班在次日十点,现在还办不了托运,所以她找了个角落落座,买了些小麦果汁,守着自己的笨箱子们开始发呆。
两罐下肚后,江栎川的感情和泪腺终于有所麻木,她松了一口气。江栎川松开握着易拉罐的手,看向自己的手掌——她不是断掌,断掌才没她那么惨呢!
江栎川的感情线就在该在的那个位置,但这段纹路浅淡、曲折、乱七八糟、不用懂什么玄学,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糟糕!
缺点可以改正,短板可以补齐,但是“命运”呢?如果不幸就是我注定的命运,我的努力、我的勇敢、我付出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悲愤抱怨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但是是办公手机,来电的人提醒她看微信,因为要问她工作上的事。
“……”
江栎川无意怠慢工作,但这会儿她是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她一边翻看手机,一边逐一回复各种问题……啊……在自己魂不守舍的半天里,竟然堆积了这么多未读消息。
一个小时后,连候机厅都变得无比冷清的时候,江栎川才看到今天的最后一条未读信息。
“恭喜高升:)”
是岑韵,总部人事科的经理,是把自己招入公司的人,是自己的校友,是导师的师妹,是自己在总部的秘密“盟友”。
岑韵是那种非常典型的浓颜美女,除了美人常见的那些要素外,她还有一双特别温柔的眼睛。
这些年来,江栎川从未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她总能平平和和地就把所有看似办不成的事情都办了。这种温柔很迷人,比那种强势、精明更具杀伤力。
可惜岑韵和她这种异类不同,她是个直女,非常非常直的那种直女。
江栎川绝对不去招惹直女,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做人底线!但现在,在此刻,捧着这条留言,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恍惚之间,江栎川的手指自作主张地在输入框里打出了一大堆字,这些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栎川赶紧把所有字都删了,她擦掉眼泪重新看向手机,她有点憎恨自己为什么总想着要恋爱,总是去贪恋她人的美好,总妄图去依赖,总去奢求得到一些感情上的东西。
为此甚至差点不惜打扰别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我太卑鄙了。
太卑鄙了。
第2章 失恋且出柜
直到第二天早上,岑韵才接到回信,对方的发送时间恰好是八点半,上班的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岑韵的外卖也到了,热干面后必须来一杯冷萃,一口下肚!可太爽了!
“岑经理,您这么吃不会坏肚子吧?”宋楠点的就正常多了,他接过岑韵递给他的热饮,“怎么,你们今天没有晨会?”
“今天我公差,十一点的飞机,去准备秋招。”
宋楠是岑韵的秘密“盟友”,他们不只同校同级还是同期管培。
“说起来,那位年轻的新领导是不是今天到岗?听说航班下午就到。”宋楠好奇,“你这个人事不接待她,还跑去公差?”
“接待什么啊,”岑韵知道他意有所指,“她轮不到我来接待。”
宋楠心领神会,指了指领导办公室的方向:“还没决定?”
“对,”岑韵指了指楼上,“还没给话。”
“哟!”这让宋楠有点没想到,“那位难不成是什么金翅大鹏?”
“这倒不是。”岑韵意味深长地说,“不过确实有人对她青眼有加。”
昨天分公司发生的事情早就传了过来,不过没人吃惊,这里可是总部,这栋大楼里谁没有点“超能力”?谁不是“妖魔鬼怪”?是骡子是马,还是得等遛了才知道。
岑韵的两三句话后,宋楠已经猜测出了个大概:“安心去公差吧,有什么新动静,我会帮你盯着的。”
“多谢。”岑韵和他碰了个杯。
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岑韵的处事原则,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她可不想被人抓去站队。她的领导——综合部现在的负责人,也到了晋升的关键时刻。
他肯定不至于和江栎川对线,他顾忌的是那些“对江栎川青眼有加”的人。根据岑韵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了解,躲起来才能避免被当枪使,公差就是最自然,最好的处理方式。
接下来,就请道友江栎川自己面对那个老头子吧,岑韵笑嘻嘻地登上了飞机。太棒了,既不用身陷修罗场,又能逃避和李姐一同出差的悲惨命运,自己可真是太聪明啦!
在江栎川前往总部的时候,岑韵飞往分公司,她们在天空中“擦肩而过”。
两个小时后,岑韵如愿抵达了这座炎热的城市,感谢b项规定,他们很快结束了招待,岑韵分派好接下来的工作后,就安排起了自己次日的行程。
她要吃大餐,但是不能只吃大餐,她决定第二天凌晨就出发,先去去吃那家特别好吃的干蒸。
这种店肯定不会在高新区,所以岑韵到店的时候,店里店外已经全是人了。
座位是自己找的,桌肯定是拼的。端着大竹匾的人在过道间来回游走,匾里放着各色小碟,大家自取。猪杂肠粉,芋头糕必须各来一份,但吃烧卖还是吃排骨真是很难抉择啊!
“要鱼片粥啦!靓女,”同桌的大爷跟她讲,“不要芋头糕,拿凤爪噶,饮左玉冰烧,成身轻飘飘。”
大爷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这个小姐真叫了一瓶。这下把大爷逗乐了,开始给她介绍如何吃喝才算正宗。
大爷的方言岑韵只能听懂一半,可这女人生来是个社交紫微星,不但连比带划地弄懂了“早酒”的精华,甚至还问到了当地做白鳝最好吃的是哪几家店。
吃完时候,岑韵把没喝完的酒送给了大爷,大爷感动得不行,几乎立刻就要和她结成拜把子的兄弟。
准兄弟跟她讲,出了这个巷子,左转五百米就是个湖,湖周围的公园是新修的,咁靓,从公园里面穿过去是近路,在那儿坐公交车方便。
此刻也才早晨七点,热气还没上来,就算不坐公交,散散步,解解酒气也很好,岑韵欣然接受。夏天的天亮得太早,日出早就错过了,公园大概真的是很新,有些隔断还没有拆除完毕,四下几乎无人。
好难得啊,岑韵想,这座如此拥挤的城市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块宝地,这让她忆起了自己遥远的大学时光。
那时候她们大学食堂有一种特别带劲儿的花卷,果酱是杏肉熬的。她总去买,买了就到旁边的小花园去啃,一边啃一边看别人谈恋爱,啃完了就掏出单词来背。
在别人你侬我侬谈恋爱的时候,岑韵就这样毫不费力地通过了所有的英语等级考试。
今天,岑韵也找了个角落坐下,她看到的树叶巨大、奇特,是亚热带才会有的东西。
唉,时过境迁啊,我逝去的青春,那时候我……岑韵正在伤春悲秋,宁静突然被打破,不过那声音肯定不是在谈恋爱。岑韵竖起耳朵听了听——好像是在吵架,好烦,岑韵可不爱凑热闹。
花台的那一头儿连着回廊,回廊尽头,有一女的在跳脚。
吵吵的是个公主切的甜妹儿,她在骂谁呢?被骂的是个高个子女生,背对着自己,看不真切,但觉得的确是十分眼熟!
不会吧!那家伙这会儿应该在总部啊!岑韵打了个激灵。
岑韵想念起李姐来,如果此刻李姐在,她肯定乐意深入敌后火中取栗,但李姐不在,她……哎,烦人。
造景的花墙并不算高,岑韵只好弯下腰往那边挪,她一边蛄蛹一边怀疑刚才是不是真喝多了:真是她又怎样?管我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挪到一个近一点的位置,岑韵飞快地探头瞅了一眼。
嚯!还真的是她!?这表情也太惨了点吧?岑韵认识的她沉稳、冷静极度理性,这表情放她脸上也太滑稽了!真是既不可思议又十分好笑!
人家贾宝玉躲在蔷薇花后是看美人写“蔷”,我这躲在三角梅后面算是什么?算听公主切骂人?不雅,不雅。
是不太雅,甜妹长得十分可爱,但是骂人的词汇确实非常伤人。谈的好像是“房租”但句句不离“越界”、“窒息”、“人品低下”之类的词。
岑韵此刻后悔了起来,她们的确是亲密的盟友,但那只限于工作上的事情,自己如果现在被发现可就太尴尬了。溜了溜了,吃白鳝去了……
尴尬,确实尴尬,江栎川此刻觉得真的超级尴尬,她能控制住很多场面,但唯独这种场面她应付不来。
她已经接受她们分手的事实,她也没有要纠缠不休的意思,她想解释自己这么做没有任何恶意,但是好像只要自己一张嘴,不论说什么,都只会让对方更生气,让事情变得更糟。
江栎川希望对方能消消气,如果能消消气,就算打她一把掌,她都接受。
人真的不要随意地胡思乱想,江栎川这么想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四周的空气也好像忽然消失。明晃晃的日头已经升了上来,刺眼的光芒营造了一种缺氧的错觉。
所以,就算对方已经抬起了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仍旧在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此刻已经过了清晨的时间,偏僻的公园已经有了一些行人,包括但不限于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举着孙孙牵着狗的老头儿老太和早班巡视的社区小干部。
不准打人!小干部是反应最快的,她尖叫起来。
但尖叫能有什么用?
被打的那个人得躲啊!
江栎川没有躲,她像个大傻子一样愣在那里,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周周怎么可能动手打人?
在江栎川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拦住了那只要扇她的手。
公主切愣了一下,她发愣的时候,拦她的陌生女人凑到她耳边,用非常亲切的声音对她说:“你再不住手,我就报警了。”
说完,她示意对方看看旁边的社区小干部。
陌生女人笑眯眯的,表情一点都不凶,但旁边那个小干部气喘吁吁,表情剑拔弩张。
“散了吧,没事了,”卷发靓女冲围观的人群说,“没事了,没事了,散了吧。”
虽然大家最终也没弄清楚这俩女的吵架到底是财务纠纷还是勇斗小三,但似乎都接受了卷发女人给他们的指令。
人群散去了,就连小干部都放心离开了,公园又恢复了宁静。
“嗨,你还愣着做什么?”岑韵不经意间叹了口气,“今天是周二,怎么?你不上班?”
“……”
“别看了,那女生走了。”岑韵对江栎川说。
“……,”江栎川的**好像突然收回了灵魂,“对不起!啊……你,今天不是周二,你怎么?”
“我公差,准备秋招。”岑韵回答得非常利索。
江栎川却更加手足无措起来,她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在发烧,还是被太阳晒的。
完了,岑韵想,她是不是恼羞成怒?不该多管闲事!我是不是要失去重要盟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要杀我灭口吧?
“去喝点东西吧,太热了。”江栎川忽然说。
岑韵想逃,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她觉得也许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
岑韵脑子飞速运转,她想,刚才那事就当是自己恰巧路过见义勇为就行了!两女的吵架而已,正常人根本不会多想好吧。
但如果自己坚决否认察觉到了什么,会不会反而显得太假?那自己要说什么?直接扯到别的事情上去,聊工作?劝她行行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的,赚钱才是正道?
啊!太难了!岑韵恨自己!她发誓这是她此生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多管闲事!
岑韵看向江栎川的后脑勺,之前见面的时候她是短发,半年不见变成中长了,但还不至于是马尾……也许她永远不会再留马尾辫了,就像大学、青春、以前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你长大了,不,我们都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