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代的爸爸
毫无逻辑的梦,才淹没脚踝的海水,突然就把人卷走了。
你消失了,然而梦却没有醒,我只能孤单地站在冰冷的海边,懊恼悔恨又恐惧,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挽回自己的错误。
这个梦,就发生在她入住对面房间的第一天夜里。那天她惊喜地发现岑韵就住在她的隔壁,那天晚上,她在梦里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些冲动。
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你了,虽然我的理智告诫我不行,但是我还是……这个梦的出现就像是一个警示,一个告诫!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但我还是……
对不起。
在梦里,江栎川说了许多次对不起。暗暗地,她也在清醒的说过很多次对不起。
但真正应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啊。
“对不起。”岑韵心疼地抱住她:“你不恨我吗?”
“不知道。”江栎川是真的不知道,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应该有点生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在想,还好你在,你没有被什么海浪卷走,你还在。”
当看到你还在的时候,惊喜覆盖了一切,让我忘了还要生气的事情。
“我们在一起后,我梦到过那个梦的后半部分。这次,当你从海里重新出现,与我相拥的时候,我从梦里惊醒。一睁眼,看到你真的就躺在我怀里。”
说到这里,江栎川埋头吻了吻她。
我只觉得很幸福,很幸福,而以前的那些波折就只是波折,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不起……”
傻瓜,别哭。
“我爱你。”
第186章 糟糕的爸爸
岑韵和江栎川不一样,她经常做梦,她也总是能在梦里见到她,从她初次见面就一见钟情起,就是如此。
“你知道吗?就算是在梦里,你对我都很好。”
那天夜里,岑韵看着她的睡颜说道。
她想起了这个春节,那段她此生以来最痛苦的时光。
回到这个房间后,她失去了去见陈颢最后一面的勇气,她赖在这里几乎一直在半梦半醒中度过。
清醒的时候,她疯狂地重新阅读之前调阅的那些已经看不太懂的论文。挫败痛哭后,她又翻出自己曾经珍藏在那个塑料盒中的笔记,看着上面陈颢院长给她写的注释,聊以**。
昏睡时,她被噩梦淹没,被愧疚淹没,被痛苦拖入深水。在那些纠缠往复的噩梦里,所有人都在指责她,所有人都放弃她,她找不到出路,也没有了勇气,精疲力尽。
我会死在这个房子里吗?岑韵头疼欲裂。
大概是在昏睡和清醒的交界地,她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一片与世隔绝的沙滩上,等死。
漫长的等待中,她偶然扭转了视线,结果她就看到了她。
她总能见到她,只需要自己需要,她就一定会出现。
在这条蔓延到无限远的沙滩上,躺满了搁浅的小鱼,她看见她惊叫着向着它们跑来,没有片刻犹豫。
‘我在这里。’她想喊,但她发不出声音。
因为她此刻也是一条小鱼,和其它搁浅的鱼类没有任何区别。她只能张大嘴,瞪着星空,期盼着渺茫的生机。可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却无比平静……在极度逼真的窒息感中,她依旧无比平静。
‘如果是你的话,绝对不会放弃,你会找到我……你会一直找,直到找到我。’
她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她还是少年的模样,她的汗水从脸上滴落,她的马尾辫在她的脸旁挥舞,她疯狂地捧起手边的小鱼用裙子兜好,她奔向海边,把它们放归海洋。
一趟一趟……
在茫茫的看不见尽头的海岸线上,在上亿条一模一样的鱼中,岑韵张大嘴,暂时忘记了愧疚,忘记了苦难,她只想努力活着……
会来的,会来的,不论要会多久,她会来的。
“岑韵!”
当她听到这声呼唤的时候,她已经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但那一刻,她知道是她来了,那个会把她放归大海的人……找来了。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就放心地晕了过去。
你和我不一样,你纯粹、勇敢、坚强、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江栎川。
岑韵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一下,搂着她,满心幸福,重新睡去。
但岑韵大概是忘了,那个在‘大海和小鱼’的问题中,一口说出答案的人并不是江栎川,是她自己。
她忘了……时隔太久,她忘了,忘了她的勇气和光明并不是别人给的,她自己本就拥有一切。
江郡宏第一次见她就有这样的感觉,可岑建钢却不这么认为,真奇怪!明明都是生了女儿的爸爸,为什么他看不出自己女儿的万丈光芒?
而且岑建钢可真是个固执的老大叔!
江郡宏跟杨警官说:你看,我约了他一个月才把他约出来,他比那些被骗进传销倔驴还倔!我这边儿,比你那边儿可难太多啦!
在山东的那一周,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和江郡宏见面,临到离开前,还是在徐老师的大力帮助下,他才勉强同意加了江郡宏的微信。
但江郡宏毕竟是江郡宏,人家有二十多年的经侦办案经验,没有什么关系是他处不下来的。面对这样强悍的社交能力,最后岑建钢也算是缴械投降,默认他们成了朋友。
这真是一个高成本的约见,他们约钓鱼,但江郡宏是从重庆出发过来的,他和岑建钢说没关系,他正好还没试过海钓呢,感谢老大哥带他尝鲜。
岑家的生活节奏和江家的完全不一样,江栎川家里都是各加各的班,各值各的班。岑韵家就和这座城市的节奏完全一致,闲适又安稳。天气好的周末岑建钢经常来钓鱼,他是老手,他跟江郡宏说怕他晕船,这次就在岸边钓吧,看涨潮的时候能不能钓些鲈鱼上来。
江郡宏大概是在新手保护期,运气好得不得了,虽然技术约等于没有,但有岑建钢搭手,他们收获颇丰。海里的鱼来得快,去得快,潮下去了后,周围的老钓手们收杆走了,钓点只剩下了他们俩。
“晒得慌吧?”岑建钢看江郡宏和他女儿一个肤色,都是白色系。
“还行,偷了女儿的防晒帽。”江郡宏接过岑建钢递给他的干粮。
退潮的时候鱼不开口,岑建钢说这会儿正好吃点饭垫一垫。
岑建钢不知道他老婆早就知道女儿的事情,他只看到老婆不知为了什么迅速倒戈,这事情让他很不高兴,破天荒地和徐老师吵了几架。反倒是他老婆非要他加的江郡宏并没支持什么‘同性恋’,他俩还算能聊得来。
他憋了一个月,憋得慌,外人面前那是绝对不敢提的,老婆又聊不到一处,所以才把江郡宏约来了。
“她就是溺爱!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的,这个事情她也能同意!简直让人无话可说。”现在海岸边没别人了,岑建钢给江郡宏抱怨。
接下来就又是老生常谈。岑建钢之前就给他发了好多信息,都是怎么‘治疗’同性恋的假科普。但江郡宏没有反驳他,他就默默地吃着干粮,笑眯眯地听他说。
通过这么久的接触,他看得出岑建钢是个有文化修养的人,他不至于查不出同性恋不是精神疾病这么简单的事实,他至今还在这么想,也不过是不愿接受现实罢了。
所以他没有反驳他,等岑建钢抱怨了一通后,江郡宏突然说:“你们岑韵是个好孩子,你看江栎川瞒了我们这么久,要不是小岑,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跟我们说呢。”
这话说得岑建钢一愣。
江郡宏深情地看着大海:“我们疏忽了对孩子关心和管教……唉,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愧疚。”
江栎川跟岑韵说,她爸最大的特点就是:说什么都像是真的,而且特别煽情,他不该去当警察,他该去当话剧演员。
江郡宏的语气太自责了,搞得岑建钢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误会了自己在责备他家孩子。
“其实她们俩都是好孩子,只要能改过来,就还是好孩子。”岑建钢赶紧解释。
他认为她俩就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才会在一起的:“只要我们家长间绝对不同意,她们最后会分开的。”
“家里没个男人,那还能成个家吗?现在倒是风平浪静的没什么,万一未来有个什么困难,她们俩小姑娘能指望谁呢?”岑建钢笃定她们肯定不会长久,也肯定没什么好结果。
有时候,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就算他的女儿已经优秀到得到了院士的青睐,他也依旧不愿认可她的能力,他也依旧执意认为她需要依附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普通男人才能生存!
江郡宏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并没有反驳。
经过这一个月的接触,他感受到了,岑建钢对于‘同性恋’的抗拒并非来自于‘性’,他抗拒的根源来自于蔑视,那种深深根植在骨子里的对女人的蔑视。
“你也会带小岑来钓鱼吗?”江郡宏换了个话题,“海边钓鱼挺刺激的,我觉得好玩。”
“她一个小姑娘,来钓什么鱼啊。”岑建钢从没带岑韵来过。
“哦?是吗?”江郡宏假装惊讶,“我的装备和杆子都是拿的江栎川的,哈哈哈,不是问她我还不知道海钓要专门的杆子呢。我跟她说了我要来后,她给我在网上重新买的装备,还教我怎么绑线。”
见面的时候,岑建钢就表扬了他的杆子,说没想到他准备得挺齐全的。
听到江郡宏的话,岑建钢脸上露出的是真的惊讶。
“她寒暑假的时候经常跑去夜钓,我们那边虽然没有海,但有大江大河。”江郡宏收线,“哎哟,不行,不行!哎呀!”
海鱼劲儿大,江郡宏纯新手,等岑建钢帮他的时候,鱼已经切线跑了。
“要江栎川在,刚才那鱼就上来了,”江郡宏感慨,“她技术好,哈哈哈。”
对此,岑建钢说不出话来,江栎川是很优秀,但他想象不出一个姑娘怎么能技术好。
“你和你闺女聊咋样了?”既然提到了江栎川,岑建钢就顺口问。
他最近一和岑韵通话就吵架,他说的岑韵统统听不进去,岑韵说的他觉得太过荒唐,每次都不欢而散。这么下去,他也怕女儿和他为这个事情闹掰。
“她啊,她跟我说的都是小岑读书的事,”江郡宏抛了竿,重新坐回自己的小马扎,“她说那边的生活费大概要一百万,她会提前准备好,让小岑能安心读书。”
博士大概读三年,她说为了保险起见,打算准备五年。
“……”这话令岑建钢非常吃惊,一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岑韵读书的钱我们会自己负担的。”
“我也给她说,不要有压力,真不够的时候,我们也会出手相助的,”江郡宏对他说,“但小江这个孩子和她妈一个性子,那就是轻则不言,言出则必行。她是心里有数才说这话的,我觉得她没问题。”
“这……”岑建钢说,“我们怎么能接受你们的……”
江郡宏看向岑建钢,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大概在想,就算是男人可能也不会为了老婆要读书就无私地拿出那么多钱来。
“读书嘛,是个好事。老哥你也别多想,岑韵是院士亲点的,不论她和小江什么关系,我们两口子都会支持。你以为这世界上能有几个人能被院士看上啊?”江郡宏说这就当是为科学发展做贡献了。
“可这……”岑建钢感觉江家是不是也太由着孩子的性子办事了,一百万!那可是一百万!
“孩子大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很正常。”江郡宏不这么觉得。
“但这还是病啊!”岑建钢无法质疑江栎川的诚意,因为她真是太有诚意了,可他心里还是迈不过这个坎。
“对啊,这是病,”江郡宏依旧没有反驳他,他说,“这些天我也在想,就算是病,我也认了,有什么办法呢?人总是要生病的。”
他说他自己就是警察,见过的事情那可就太多了。比起这种人畜无害的‘病’,那些走岔了路的年轻人才真是悲惨,你见过那种小小年纪就x毒的人吗?你见过那些年纪轻轻就被判了刑的人吗?又或者你看过那些真正患了病的人痛苦吗?
同性恋这种‘病’比起那些真正的人间疾苦算得了什么呢?
那么多孩子,就算是堕落到了无底的深渊,国家也没放弃。那么多人就算是患上了拖累全家的疾病,家人也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