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宰
酒后伤人,一氧化碳中毒、交通事故, 以及假年货害人, 甚至看个电影都能打起来。
沈一逸最讨厌的小假期, 除了暑假外就是春节档 。
除夕下午, 忙着值班的沈一逸坐在电脑前敲案情, 食堂老传统要吃团建饭, 林普平端着没吃完的八宝饭悄么声地钻进办公室,从兜里掏了两袋牛肉干放在桌子上, 说是怕她晚上值班饿。
难得沈主任心情好,不仅冲他笑, 还从抽屉挑了几张网红签名照, “你上次拜托我要的,一直忘了。”
“啊啊啊啊啊啊。”
林普平掐着热乎的签名照,脑袋抽了,一时忘了说谢谢,还是沈主任先开口, “新年快乐。”
他这才咧嘴道:“谢谢主任!新年快乐!”
还没到晚上,可是开始各种摆弄春联, 在各个实验室门口贴。
尤其是老贾,亲笔写了一副对联:
“妙手慧眼辨真伪”
“仁心冷刀明生死”
“鉴证为公”
“主任真是好文采。”
“是啊书法练的也不错。”
科室里的人都附和着称赞, 但沈一逸抱着肘暗地里对着春联啧嘴,心想他解剖台是不上的,手上功夫倒是一点也没拉下。
“辛苦各位今晚守夜的同志了。”
贾主任特意带了慰问礼品, 袋子里有姜茶、陈皮,还有些外勤可用的暖宝宝, “尤其是我们沈主任,带头驻守一线,实在是辛苦。”
沈一逸冷呵呵,“应该的。”
前几年说这句「应该的」沈一逸还都只是表面敷衍,而今年却不同,她只要想到秦落和父亲在家吃团圆饭,自己却要奔赴现场勘尸,心底就暗生不爽。
“今年下了死命令,不许再去殡仪馆门口烧黄纸了哈。”贾主任侧看几名老同志,着重强调着。
不同鉴定中心有不同的传统。
沈一逸法医出身跟过不少大佬前辈,知道他们有习惯会在春节前去殡仪馆烧点纸,静默已表对死者的尊敬,以及给旧一年的“冤魂清场”。
可她们年轻一代有自己的哀悼方式,像她自己就比较喜欢去器械间给工具大扫除,有清除脏物的寓意。
包括刑事所有的科室都有嘴忌,过年期间大家不提“尸”“命”这几个字眼,大多都用“单”和“案”替代,如果正好年赶上除夕前后有尸检任务,常会默许分给未结婚的年轻人。
沈一逸就是这类人。
可今年她不同往常,心理也很忌讳。
提前让秦落买了橘子和柚子,除夕上午在办公室角落摆放好,图吉利,图平安。甚至她还在车里挂上了父亲去庙里请的平安符。
晚上。
禁烟火的上海不同小镇,没有鞭炮声,没有烟火看,市区静悄悄地无事发生。沈一逸无聊地盯着手机看,两小时前秦落说和沈父开始做饭了,信息发来就没了动静,她发了好几条问吃什么,秦落也没回。
往常她还会翻翻旧档案,检查系统错漏,再不济就是想想母亲的案子的进展。
可那晚她就直愣愣地在电脑前发呆。
直到秦落视频打来。
视频里声音很吵,她不用想就知道是她爸耳背电视声音开大了,秦落也不嫌烦,竟容许耳朵受这种罪。
“你不在,我们吃八菜一汤。”
秦落说完把镜头一转,只见舅舅掂锅烧鱼,舅妈在旁打下手。
沈一逸挤笑,“舅舅也来了。”
秦落主动解释,“你爸的意思是去舅舅那,但是地方小,坐不下。”
话到此,正巧被舅妈听见。
“泡泡啊,待会我让舅舅给你送点鱼过去,年夜饭总得吃两口。”
可能乳名被除夕夜的热闹掩盖,沈一逸竟没对此应激,反倒是挤出笑容敷衍着,“不用了,单位食堂吃过了。”
“单位食堂哪有家里做的好吃…..”
原本想和秦落多说会话,不料手机被舅妈抢夺,三言两语说了近半小时,最后轮到秦落拿回手机,沈一逸已经说得口干舌燥。
除夕就在工作中度过了,一直到年初三沈一逸才得以解放。
三人特意起了大早,沈一逸说要秦落赶回去陪母亲过年,路程不能耽搁,因此凌晨摸黑就出发了。秦落到家刚好午饭,姜妍得知女儿回家,张罗了一桌饭菜。
自从秦落不要母亲掺和秦家闲事,过年来往也就少了,大过年也没旁人,母女俩饭桌上也没多少言语。
但姜妍一开口就问到重点:
“你们一起回来的,你怎么不留沈一逸在家吃饭?”
“她回去看外婆了。”
“哦。”姜妍放下筷子,嘴里的话让她咽不下饭菜,犹豫了半天又道:“你这年龄也不小了,是不是该找个人过生活了?”
秦落埋下的头,诧异地抬起。
自她在上海买房后,姜妍几乎很少和她提起婚嫁话题,一是秦落对此厌烦敏感,二是姜妍知道以秦落的条件找对象是难事,为了减少母女二人的冲突,她很少关心。
今天突然提起,想必姜妍是猜到了。
秦落擦干净嘴,把筷子也摆放好,“我现在这样生活挺好的。”
秦落不是没胆量出柜,可开口却很遮掩。
她想或许是成长习惯促使下意识这样回答,毕竟出了问题姜妍没办法替她解决,后果也无法帮她承担。
因此对她来说,麻烦在家人面前需要按下,维持风平浪静的状态起码能让她多点喘息空间。
“可我看网上好多人说,你和小沈…..”
秦落点头,“嗯。”
不明不白的回答让姜妍无奈,“嗯什么?”
“网上说的是真的。”秦落对待母亲是有问才有答,但她还是注意措辞,以免对方应激,“我和沈一逸现在生活在一起。”
…..
沉默…..
姜妍沉默着又拿起筷子,随后朝饭菜点头,“继续吃吧。”
这顿饭后半程吃得很安静,母女俩心照不宣地将此事过滤,就连收拾秦落碗筷提起下午要和沈一逸去趟门,姜妍也只是点头。
不知是母亲太过小心翼翼,还是秦落刻意回避,两人客气如同在走亲戚,谁都保持着体面。
秦落没等沈一逸来接,就提前出了门,打了辆车坐到江边栈道,坐在石桥下的长凳上抽烟。
小镇的春节吵得人头疼。
十几年前的龙头灯还在用,只是街边的小吃摊花样更多,秦落已经找不到当年爱吃的萝卜饼,更没看见卖糖人。
待沈一逸找来时,秦落已经坐了近两个小时。
沈一逸一拉秦落的手,手指冰冰凉凉。
沈一逸有些气恼,转头买了杯热奶茶塞进她怀里,“好不容易感冒好了,又要感冒了。”
秦落往她身边凑,“这不是在这里忆苦思甜嘛。”
歪理!
“什么忆苦思甜。”沈一逸冷哼,“我看你是没苦硬吃。”
时间还早,傍晚扫墓也来得及,沈一逸在冷风里坐下,目光望着栈道两旁的商业街,手不自觉与她握紧。
她缓了半天问,“是不是和阿姨不愉快了?”
秦落摇头,“不算。”
“自从我父亲去世后,我们很少争吵。”秦落平静道:“她很少参与我人生的重大选择,像念书、工作、创业她几乎都随便我折腾。”
说完秦落垂头,
“我感觉自己和她不太熟。母女会有的吵架、冷战,压制……在我这都没有发生过。她好像是在远处地看着我长大。”
母女本该有最亲密的链接通道,在她们身上像被堵死。
既有亲情的牵连,又有陌生的隔膜。它不是冷漠或决裂那般极端,反而像常年潮湿,冷冰冰地渗透人心里柔软但迟钝的角落。
沈一逸紧紧反握她的手。
“小时候看她活着好累。”秦落指尖触碰着女友的手背,轻轻地摸着,“对我来说她没有名字,没有语言,面目模糊,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只知道她喜欢钱。”
记忆里家庭争吵的源头是为了钱。
“可当我有钱时,她看起来也没有很开心。”秦落不懂,所以疑惑,“我总感觉她像充气的人形娃娃,把情绪寄托给我爸或者是我,随着我年纪增长,我能感觉到她在逐渐撒气。”
渐渐干瘪。
“谁说的。”沈一逸晃着秦落的手,“养不熟也总得有时间养吧,你自己说这些年你回过几次家,和她聊过几次天。”
秦落不服道:“你还不是一样。”
“那以后我们有空就多回来,实在不行把阿姨接过去住几天。”沈一逸指着不远处小摊贩,“饿不饿,我给你买萝卜饼吃怎么样?”
秦落被人从长凳拉起,“刚刚看过了,没卖的了。”
“我不信。”沈一逸的手自然地塞在她的风衣口袋,相牵的手还温热,秦落被人拽着向前走。
她们和过去一样,穿过小镇人流最大的路口。有些记忆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它被反复路过。
曾在这条路上,她们曾约定要考一个城市,秦落耿耿于怀记了好些年,直到现在也没忘掉那种悸动。
“我爱你。”
秦落第一次在大街上这样说,平平无奇的说。
“但我更爱萝卜丝饼。”
虽然沈一逸嘴上这样说,但风衣里的手却改成了十指相扣。
第162章 完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