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谢挚认了出来,又是意外又是惊喜,伸出手去接花瓣。
她小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要和自己未来的妻子一起走花瓣雨,只是可惜,与她在一起的没有一个是大荒人——云清池算是中州人,而白芍是东夷人。
姬宴雪也不是大荒人,她是神族。
谢挚没想到,她小时候的心愿竟然能满足在这里。
这不是族长安排的,便是出自阿英的手笔,她只对她们俩说过这个愿望,当时还被阿英笑话,说她心里想的只有情情爱爱。
在这嘈杂的人声与雨一般的落花之中,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亮,满是开心喜悦。
姬宴雪伸手,替谢挚轻轻抚去一枚落在眉上的花瓣。
忽然觉得,她如果是大荒人也很好。
——小挚会很开心的吧?
比起昆仑山,她应该更喜欢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园,这也是人之常情。
姬宴雪停住脚步,握着谢挚的手按在心口,谢挚感受到掌心下不寻常的温度——姬宴雪的心竟然跳得很快,像是有些紧张。姬宴雪为什么会紧张?
她抬眸,正对上女人郑重的视线,心中重重地跳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便听姬宴雪缓缓道:
“昆仑神族姬宴雪,在此向昆仑神山起誓,我今日与她结为爱侣:我当做她的盾与箭,我当做她的眼与臂。她若落难,我必扶持;她若死去,我必陪伴;她若平安,我必相依。若我违背,教我余生再猎不得牛羊,再饮不得河水,再得不了欢喜。神山见证!”
谢挚心一下下跳着,几乎有些茫然:
这是大荒人成婚时宣誓的誓言,姬宴雪怎么会知道?她……
“……谢挚,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
神帝的声音有些许微不可察的颤抖,在这种时候,连她也无法做到镇定从容。
姬宴雪胸口滚烫,手却冰凉,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谢挚看到,有少女般的惴惴与渴盼,从她的眼睛里小心地跑出来。
她恍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不是临时起意,姬宴雪应该为此准备了很久。
她瞒着她,大概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谢挚笑了起来,眼里渐渐有泪光浮起,用力点了点头,柔声道:“我愿意。”
“白象氏族谢挚,在此向昆仑神山起誓……”
她将姬宴雪方才所立的誓言也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象翠微执着柳条上前,在她们身上轻轻抽打,这象征着除去她们过往的灾厄,也代表最后一道磨难,受柳条鞭打之后,新人的生活将会顺利而又甜蜜。
火焰在象翠微手里烧起来,将那柳条燃烧干净。
象翠微笑道:“好了。”
她在捧来的陶盆里净完手,给谢挚和姬宴雪端了一杯酒,两人各自滴了血进去,一人饮完一半。
大家都屏气敛息地看着,半点不敢打扰,直到一切都完成之后,才高兴地欢呼起来:
“完成啦!你们是真正的伴侣了!昆仑神山见证过的了!”
“祝陛下和卿上幸福安康!”
“昆仑神山会永远保佑您和陛下!”
谢挚和姬宴雪笑着接受了众人的祝福,这个时候,按礼节要给大家送蒸羊腿吃,可她们俩没有蒸羊腿,便将来时准备的那些珍宝分发给众人。
姬宴雪送出去的时候格外爽快,眼睛眨也不眨,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有小孩大着胆子对她说了一句“祝您和昆仑卿上平安喜乐”,这本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吉祥话,但神帝居然给了她双倍的礼物,甚至还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要知道,神帝一直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神帝今日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姬宴雪来时准备的礼物都是她的私藏,能被神族看上眼的没有不好的东西,更何况即便在神族里,姬宴雪也是格外挑剔的那一类,对大荒人来说自然更不待言,堪称震撼。
她们每取出一件,都会激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叹,弄得谢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现在,也算是切实体会到什么叫衣锦还乡了。
象翠微原本在旁边微笑地看着,渐渐便皱了眉,觉得她们给的太多又太贵重了,可是神帝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她只好悄悄给谢挚传音。
“没事的,这只是一点儿,本来就是打算送给氏族的礼物,今天大家和阿宴都开心,不用拦,也不必在意。”
谢挚安慰她,“大头的我待会交给您和新族长,您为族里储藏起来,这会是一笔很大的财富,足够白象氏族受用数千年。”
象翠微还想劝,谢挚又道:“这是阿宴私库里取出来的,其实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知道您为我们两个好,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呢。”
象翠微只好无奈地笑一笑。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想,不愧是神圣种族之首的神族,即便她们如今非常低调,也仍然富裕得惊人。
在众人的欢呼与簇拥之中,姬宴雪牵着谢挚,就像一对真正的新人一般,携手并肩,朝前走去。
“方才那是大荒人成婚时说的誓言,你怎么会知道?”
两人落了座——其实也算不上座位,大荒人习惯席地而坐——谢挚悄声问姬宴雪。
这誓言以前她也听过,是很小的时候参加族人成婚听到的。
那时她还只是兴冲冲撒花的孩子,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是主角之一。
“是之前象族长告诉我的,我听到就记住了。”
姬宴雪好像做完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谢挚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她觉得姬宴雪从来没有这样情绪外露过。
她活了三千多岁,见过了不知多少事,早就泰山崩于前都不改颜色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对谢挚起誓,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她的时候,心脏在胸腔里怦怦跳动,竟然像少年一样,惴惴不安而又紧张万分。谢挚答应她之后,她更是激动开心得恨不得将她抱起来转几个圈才好。
小挚现在真的是她的妻子了啊……光是想到这件事,姬宴雪便想笑。
这是昆仑山见证过的,誓言也已经立过,小挚的族人长辈也在旁看着,谁也无法更改,他们都相信她,认可她。
姬宴雪柔声道:“喜欢吗?我想,你或许会想要按大荒人的习俗成婚。”
果然是姬宴雪安排的——“喜欢极了……小时候我看族人成婚,很是羡慕,心想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如此,不过后来,渐渐就不敢奢望了。”
她眼眸柔和微亮,阿宴确实给了她……很大的触动与惊喜。
多的话好像都没有用处,谢挚握住姬宴雪的手,真心实意道:“谢谢你,阿宴,真的很谢谢,虽然你不让我谢你,可我……还是想感谢你。”
“你喜欢就好。让你开心,我也很开心。等我们回到昆仑山,再按神族的礼仪办一次,怎么样?”
“好。”
姬宴雪笑道:“看,这就是嫁给神族的好处,能结两次婚,是不是很好?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谢挚推了她一把,推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胡说八道,什么结两次婚……”
夜幕彻底落下,饭菜送上来,大家已经开始团团地围着大鼎吃肉喝酒,只不过谢挚和姬宴雪面前的菜肴格外精致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大荒菜到底还是比较粗糙。
银盘里盛着金黄油嫩的一整只烤羊,这道菜很贵重,只有大氏族才吃得起,谢挚握着小刀,切了最嫩的一块,刀扎破酥皮,发出“吱——”的一声响,便有晶亮的蜜汁流出来。
她吹了吹,才送到姬宴雪唇边,介绍道:“这是我们大荒的名菜呢,你也尝尝。不过我小时候氏族太穷了,一直吃不起,现在白象氏族的小孩子倒是年年都能吃到了,真好啊。”
大荒人吃肉不用筷子,手撕着直接吃,或者拿刀切着吃,姬宴雪就着谢挚的手吃了一块,谢挚期待地问:“好不好吃?”
其实对姬宴雪的口味来说有点重,但她还是点头:“好吃。”
谢挚很开心地笑。
大家喝的是大荒本地酿制的土酒,拿着粗陶碗大口大口地喝,这酒相当烈,口味则一般,很多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来给神帝和谢挚敬酒。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姬宴雪也来者不拒,一一陪着他们一饮而尽,只是看着谢挚,不许她多喝,别人再来敬她,她便替谢挚饮下。
许多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姬宴雪却是略无醉意。
这是一个欢庆的夜晚,欢声笑语总也不断,因为神帝陛下的到来与昆仑卿上的回归,白象氏族充满喜悦,有人唱歌,有人踢踢踏踏地跳舞,有人射箭,还有摔跤的,小孩子们最为兴奋,从这头跑到那头,吃得嘴巴油光光的。
一个人弹着琴唱起歌来,歌声清亮辽远:
“原野上升起——银色的月亮哟,你为什么、为什么西沉得那么快?洁白的羊羔哟,为什么一转眼你就青春不再?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抓住流走的水,射出的箭矢为什么不能回来?人们分开又聚起,就像天边的云彩,一动不动的老人啊,他前一刻还是小孩,金乌驾着太阳飞慢些,我还不想头发变白……”
谢挚静静地听着。
这是一首在大荒流传很广的民歌,她从小就常常听到。
那时候不在意,直到今天,她才终于听懂了。
象翠微忽然道:“换一首歌吧。”
这首歌,太悲伤了。
那人这才醒过神来——对啊,今天是昆仑卿上和神帝陛下成婚的好日子,是应该唱一曲欢快的歌。
他拨了拨琴弦,清清嗓子,重新唱起来:“格兰玛,美丽的花朵!你要和叶子紧紧相偎依……”这次是一首热情似火的情歌。
“陛下,您要不要也来试一下?”
有人热情地邀请姬宴雪也来比试射箭,今日神帝已与昆仑卿上成婚,她觉得神帝陛下也算是半个白象氏族的人了。
姬宴雪笑一笑,很爽快地接过弓箭,站起身来。
“不要紧吗?你喝了那么多酒……”
谢挚有点担心,大家今天真是灌了姬宴雪不少,她心情好,眼睛眨也不眨地都喝了下去。
姬宴雪笑而不答,只是问族人道:“若我拔了头筹,奖励是什么?”
“一顶用唤潮雀翎羽编织的头冠!”
唤潮雀的羽毛美丽极了,从每一个角度都能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比宝石还耀眼,人们叫它“能戴在头上的黄金”,每一个大荒勇士都想得到它,以此彰显自己的灵巧与力量。
“小挚,你喜不喜欢?”
她问完也不等谢挚回答,但笑道:“且看我如何为你取来。”
大荒人和神族都善射,白象氏族有不少射箭的好手,眼下见神帝陛下也要参与,都跃跃欲试,想要和神帝一较高下,一时之间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为他们腾出一块空地,让他们比试。
比射箭,无非是比谁射得更远更准,不许动用神通术法,只用纯粹的肉身与目力,会有专人朝空中抛起铁饼,谁能射中中心便算过关,之后越站越远,直到到达所有参与者的极限。
说是铁饼,其实那铁饼也就巴掌大小而已。
谢挚盯了一眼,心中暗暗咋舌。
她射箭其实普通,在大荒人里只算中等,若是不允许她用念力辅助瞄准,必定会输得很惨烈。
但是那站出来参加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犹豫的,他们一定都有些本领。
象翠微站在谢挚旁边,看见她仍然坐着,没有起身,望向姬宴雪的目光中只有一片纯粹的温柔和笃定,不由得玩笑道:
“小挚,你对神帝陛下就那么有信心吗?咱们族里,也是有几个很厉害的神射手的。”
“当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