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没有如果。
事情已经发生了。
她和白芍也……回不去了。
直到现在,谢挚心里也还存着一点幻想,渴望自己能在与龙族的战争中活下来,届时——届时倘若白芍来寻她,或许两人能再续前缘,也未可知;
但同时,她又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就算破镜还能重圆,但裂痕永远都鲜明地存在着,无法修复,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局面了。
更何况,她有极大可能活不下来。
谢挚心里对梅先生有气,因此才不告诉它佛陀与公输良言已死,也不愿帮它求情。
“霉头锦鸡?”
姬宴雪审视着面前的大公鸡。
这支种族的确相当罕见,即使在上古时也数量极其稀少,盖因它们的能力实在太过奇特,能够影响生灵的气运,即便是神圣种族,一时不察也会着它的道,被其杀死。
因此,神圣种族也对它们颇为忌惮,一旦发现霉头锦鸡的踪影,便会用它们的天敌黄鼬细细搜寻,不灭除不罢休。
不曾想,眼下谢挚,却给她带来一只这濒临灭绝的生物。
“对,对!霉头锦鸡!”
见神帝似乎对自己的种族感兴趣,梅先生心头大喜:
“只要您肯收留我,或许我可以在之后的大战中发挥妙用!——您知道,我可以叫生灵厄运缠身!”
然而神帝的答复,却给梅先生兜头浇下一盆凉水:
“不必。我神族自有战士,用不上你。”
“你想求平安,但昆仑山可保不了你的命,只能让你死得更快。”
“陛下……!”
梅先生还想再说什么,但姬宴雪打断了它,淡淡道:
“神山高寒,不是什么好去处,你留在南沼便已很好,不要再求我。”
说完便不再看梅先生一眼,径直朝前面走去。
因为姬宴雪拒绝得太过果决,毫无转圜之地,谢挚不由得呆了一瞬——
姬宴雪待她颇为宽容耐心,以至于她都有些忘记,这位以傲慢闻名的神帝在面对其他人时,大多数时候是什么态度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神帝便已走远了,她不得已,俯下身匆匆告诉梅先生佛陀与公输良药已死,又身在南沼,它如今大可高枕无忧,为它简单概括了一下这几年发生的事,之后才连忙追上姬宴雪。
“您方才……为什么不答应它?”
犹豫了半天,谢挚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
她原以为,姬宴雪或许会刁难梅先生一番,但到最后,还是会同意的——就像她当初请求姬宴雪收留小狮子一般。
姬宴雪虽称不上面冷心热,可也并不难打交道,只要足够诚恳,一般都能得到她的帮助,这一点,谢挚也渐渐发觉了。
却没想到,这一次,她会直接拒绝。
谢挚听到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的回答——
姬宴雪道:“你不是想我拒绝么?”
谢挚惊讶得睁大了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
女人伸手,隔空虚点了一下谢挚的眼睛,低声道:“这里说了。”
“你不喜欢那只公鸡,不是吗?”
要不然也不会看着它,不知回忆起了什么,面色忽而沉郁。
“我……”
谢挚被姬宴雪噎得一顿,不自觉抬指轻触眼下。
……她竟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还是说,姬宴雪太敏锐了,连她的一点异色也能察觉发现?
“我的确是不喜欢它,但也没有想过……要阻拦它……”
收不收留梅先生,本就是是姬宴雪的自由,她无权置喙;
更何况,她纵使怨恨梅先生,也不会给它使绊子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谢挚又想:
原来,姬宴雪竟然是因为她,才拒绝了梅先生吗……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影响到姬宴雪的决断;
可事实又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相信,砸得她头晕目眩。
见谢挚一时之间神色变幻百端,姬宴雪就知道,她定然是想偏了。
神帝哂笑了一声,道:“别多想,我不要它,跟你没关系。——理由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昆仑山不适合它。”
“我还以为,那只是借口……”
“我从来不找借口,都是直说。”
找借口与说谎都须耗费心力,还要记住自己编造的谎言,小心维护它不被揭穿,因此姬宴雪从不说谎。
她懒得如此,也根本不需要。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想说什么便说了,即便听者不高兴,也奈何不得她,事实上她也完全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谢挚不说话了。
她咬了咬唇,垂下头,感觉自己耳朵发烫。
——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觉得自己方才太过自作多情,竟以为自己能左右神帝的意志。
是呀,姬宴雪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
她的眼里,谁都看不上。
她怎么会可笑地以为,她会因为她的喜恶做决定呢?
但在放松下来的同时,为什么,她的心里竟会有一丝微小的落寞……?
因为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直到来到梦沼附近,谢挚也还一直沉默不语。
“怎么了?”
姬宴雪问,她发现自己不喜欢看谢挚不开心,每次见她如此时,即便心中告诉自己,谢挚心情如何不关她事,最终也总是忍不住问询:“不开心么?”
“没有。”
“……”
姬宴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人族都如谢挚一般不爱说实话么?
偏偏,她又拿谢挚没有办法。
女人放柔了声音与语气:“明明脸都快拉到地上了,还说没有?”
谢挚站住脚:“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有,也跟您没关系。”
她把姬宴雪方才说的“跟你没关系”,又原原本本地还了回去。
这还是自重逢以来,谢挚第一次对她发脾气,虽然只是小小的,但也足够往常的姬宴雪冷下容色,觉得此人真是不知好歹了。
但姬宴雪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并不动怒,甚至还悄然松了一口气——
谢挚生气,比不开心,似也稍好些,也比她在南沼刚开始见到她时的毕恭毕敬更好,这样至少代表,她不再畏她惧她,与她看似隔阂,实则更亲近了。
只是听谢挚说跟她没关系,她却不喜欢。
姬宴雪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两人的对话,试图找出谢挚不开心的原因。
她其实相当缺乏与人相处的经验,虽然活过数千年,但从未真正放下身段、设身处地地站在另外一个人的角度思考过——神帝的身份盖过了一切;
但现在,她却头一次耐着性子,将自己代入谢挚的角度,认真地思索。
回忆一番即可发现,谢挚的沉默,似乎是从她说那句“你多想了”,才开始的。
原来是这样么……真是敏感的小姑娘……
“谢挚,”姬宴雪不是犹豫之人,既找到了病因所在,即要解决。
“方才我之所以拒绝梅先生,如我所说,的确主要是因为不合适,不过也还有……”
直到解释时,姬宴雪才发现,开口哄人这件事,原来颇艰难。
堂堂神帝,话刚出口即要推翻,像什么样子?被外人知道了岂不要笑话?
但是惹了谢挚不开心,也是没法子。
“……你的原因。”
最重要的话一说完,接下来姬宴雪便说得顺畅了许多:
“我看出你不大喜欢它,猜测它或许曾触怒过你;
再者说,我昆仑山也不是谁想去就去的地方,养一只小狮子已足够了,不必再要别的——”
谢挚抬起头:“……您忽然又提这个干什么?”
“……”
姬宴雪沉默了一下,旋即笑起。
神帝从不说谎,也从不找借口,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无论何时,都是一样的。
她温声道:“说错了话,所以特地补救,哄你开心啊。”
“——好了,现在开心了么?”
“……有一点儿吧。”
谢挚说的声音小,但眉眼分明已经松动开来,再无郁气。
姬宴雪知道,她这样说,便是已与自己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