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至于我,则来自西方的一州,名叫西荒——不过我们本地人,更习惯叫它大荒。”
“大荒有星罗十六部,受另外一州的君主管辖,而我便来自十六部中最西方的雍部,氏族名叫白象氏族。”
对她这一问,谢挚并不意外,尽可能说得详细而又浅显易懂。
“……怪不得你当初说自己来自白象氏……”
嫘喃喃地说,神色黯然,她那样博学,也从未听说这个名称,“原来是这个白象……”
谢挚默然。
愧疚感蒙上心头,她不知道该如何答这句话,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嫘的泪眼。
“你是怎样长大的,后来遇到了什么,又是怎样来到……我们这里的?”
嫘脸色苍白,还要强撑着心情继续询问。
“都告诉我,好不好?”
她勾着谢挚的尾指,恳求似的:“我想知道。”
第218章 谜底
“……之后,眼睛婆婆为救我,神话屋的房间受到了损坏,我承婆婆之托,这才进入神话屋修复。”
“没想到凤凰神王的谜题太难,提示又太过模糊……我愚笨,怎么也解不出来。”
谢挚转过脸来,面向嫘,神色平静。
“到今天,我已经在神话屋中,困守了十年了。”
一阵清风拂来,翡翠似的海浪在崖下哗的一响。
她们刚来到山崖时,月亮才刚刚西出;现在,明月已经升至了夜空的正中央。
已近凌晨了。
谢挚答应了嫘的请求,告诉了她自己的全部过往。
谢挚虽然年轻,可是她的过往无疑颇为起伏跌宕,真要述说起来,恐怕一晚上也说不完;
她不愿过于强调自己所受的苦,也觉得自己的过去实在没什么可提之处,因此只是挑拣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来讲,将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至于那最惊心动魄的潜渊身死,她反倒说得轻描淡写,几句话揭过了。
但终于讲完之后,谢挚还是感到一阵如释重负的松快。
她总算也没有骗嫘姐姐。
嫘自谢挚开始讲述时,便完全沉默了下去,并不插言,只是默默地仔细倾听;现在谢挚讲完了,她还是久久没有声音。
还在垂着头,身躯轻微地颤抖。
猛地说这么多,对神话屋的原住民来说,果然还是冲击太大了吗……
谢挚有些不安,她怕嫘接受不了,自己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居然不是真实,而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不由得紧张地去寻女人的答复:
“嫘姐姐……?”
将嫘发颤的肩膀扳过来,对上的是一双含泪的眼睛。
温婉的女人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饱含怜惜地顺势倾身过来,满眼盈泪,怕将她触碎了似的,轻轻抚她脸颊:“疼吗?”
“……哪里疼?”
花朵似的馨香接近了她,谢挚恍惚了一下,一时没明白嫘在问她什么。
“全部。”
嫘抚摸着谢挚的脸,手掌往下,虚虚地覆在她脖颈的金印上,用指尖一点一点描摹罪字的笔画,动作慢而轻柔,好似在想象谢挚被刻印的时候有多疼。
太近了……
嫘姐姐离她太近了……
这是危险距离。
谢挚呼吸一紧,僵硬地绷紧了肩背,一动也不敢动。
她感到被女人抚到的地方,都微微地麻了起来,阵阵发痒。
“当初刻印的时候,疼吗?”
嫘仰起脸,心疼地问她,目光中含着无限怜惜。
“这里……”
手指划下去,点到谢挚胸口,谢挚整个人都抖了抖,“还有这里……还疼不疼?”
说的是她当年剖心取种的伤口……
“不……”
谢挚咬唇,心中慌乱而又无措,稍稍后仰了身体,好离嫘远一些,也让自己不那么心慌,“不、不疼……我……习惯了……”
她之前也想过许多次,倘若自己告知嫘姐姐真相,嫘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想过嫘会震撼,会不相信,会失望于她的隐瞒,从此与她断绝关系,甚至最差,会因为难以接受而陷入疯狂,但她怎么也没想到……
嫘姐姐知道了一切之后,竟然别的什么也没有追问,只是问她“疼不疼”。
她什么也不在意,就只在意这个。
她更没想到,嫘姐姐会伤心哭泣,只是却不是因为自己所处的世界是神话,而是因为……她。
谢挚心中发颤,眼眶发酸,也几乎要落下泪来——嫘姐姐分明是外柔内刚,看似柔弱,其实最坚强骄傲的人啊,在最困窘的时候也从没有流露出一丝脆弱,可是现在,嫘姐姐却因为她而流了泪。
当初宗主逼她剖心的时候,也没问过她一句疼不疼,没想到,今日却是被一个别人问出了口。
她何德何能,能得嫘姐姐如此爱重珍怜。
“别哭,小挚,别哭……是还疼吗?姐姐不该问你的……我不问了,不问了好吗?”
直到女人温凉的指尖贴上眼睑,慌乱地为自己拭泪时,谢挚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之间掉了眼泪,她慌忙低下头去,不让嫘看见自己哭的样子。
在她整理情绪的时候,她始终感到一股目光正在担忧地注视着自己。
是嫘。
谢挚听到女人若有若无的叹息声,极轻极淡,好像要化在海风中被吹走一般,遗憾且又落寞。
她再抬起头时,嫘已经恢复了平常温柔可亲的姐姐模样,见她望向自己,便朝谢挚轻轻一笑。
如果不是她眼眶还有些发红,谢挚几乎要分不清,是不是之前嫘的哭泣,只是自己的臆想了。
嫘将一块洁白的手帕递给谢挚,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给你,小挚,擦擦吧。”
“嗯……”
谢挚一时有些辨不清嫘现在的情绪,一边惴惴地揣测,一边将手帕接过来,擦了擦眼下,又乖巧地递回去:“姐姐,我好了。”
嫘便温柔地笑。
头顶的月亮很亮,海水仍旧在轻轻地摇,精卫鸟夜间也不休息,还在不停地衔石填海,两人之间忽然又陷入一阵沉默,谁也没再说话。
坐在谢挚身边抱膝良久,嫘忽然问:“你还喜欢她吗?”
谢挚一直都在默默关注嫘的动静,闻言一愣——这问题,对她来说,也颇不好回答。
虽然嫘没有明说,但谢挚自然也知道,她指的是……宗主。
她思考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其实,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喜欢宗主。她对宗主如今的感情很复杂。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那段过往,她心中并没有完全放下。
海风吹起谢挚的头发,“或许是不喜欢了吧……*但是不管我还喜不喜欢她,我都不可能再和她在一起了。”
宗主一直都在骗她,说的话半真半假,还间接逼死了笋子……所以就算再喜欢她,谢挚也不会回头。
有人可以被追回来,可她不是那样的人。
嫘默然良久,垂下眼,轻轻道:“她可真幸运。”让她好羡慕。
羡慕小挚喜欢云清池,那个听起来仙子似的仙宗宗主,对她用情如此之深,直到这种地步还不能忘怀,更羡慕她能见到少年时无忧无虑明亮肆意的小挚,那时小挚还没受到伤害,想必,一定要比现在活泼开朗很多……
那样的小挚,她还没见过呢。
好不公平。
是不是,如果她不是在神话屋遇到小挚,而是在五州,在一个别的地方,遇见还在少年时的小挚,小挚的心上人也能是她呢?
谢挚不知道该怎么答这句话,只得沉默。
两人在山崖上静静相依而坐,周围只有海的声音。
在谢挚面前不远处,精卫又气喘吁吁地返了回来,变为绿发小女孩模样,在齐腰高的土堆上抓了一大把土石,化鸟跃崖而去。
“真没想到,原来我是在一个故事里。明明,一切都那么真实……”
嫘感慨地说,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失落迷惘。她向来是很洒脱的。
谢挚也随之一叹:“其实,又焉知我不在什么故事里呢……”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这样愚钝,也分不清,管不了,我只想着,把握好自己所能触及的现世,便好,这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嫘便也认同地颔首。
她们两个人许多想法都很相似,这十年来聊天谈心,总是互作补充,常常以相视一笑作结。
友人易得,知己难寻。
精卫鸟又扑棱一声飞回来,那女孩对她们两人视若无睹,一刻也不歇息,又奔回那齐腰高的土堆。
谢挚放空自己,望着女孩忙忙碌碌。
“小挚,你有没有想过……”
又静坐了片刻,嫘才开口。
即便……她和小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她还是不想放弃。
想试一试。
嫘侧过脸,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声音温而柔软,含着一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有些时候,最明显的东西就放在你眼前身边,可你偏偏从未留心注意过……因为你的心完全放在另外一个地方,以至于将它竟然忽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