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但她却没有办法拒绝宗主,宗主对她有一股奇妙的吸引力,既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和危险,又不能不在被宗主抱住时心跳加速。
在她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里,小狗郎君便曾非常严肃地来找过一次谢挚,告诉她让她不要再跟云宗主接触。
凭借着神犬的敏锐直觉,它觉得云清池不是好人——她在刻意引诱单纯的少女,对谢挚另有他图。
“还有,中州人说话也很奇怪……”
谢挚回忆着宗主的言谈举止,出神地道:“他们总是……玩笑话认真地说,认真话玩笑地说。好像在试探,又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真真假假,看不分明,叫人困惑,又捉摸不定。”
“夫子,您说,我是不是太傻,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呢?”
她将这些疑问拿去问白虎师姐,师姐只是默然半晌,说她如今年纪太小,于人情世故上不太通熟,日后便自会明白了。
啊……又是“日后自能明白”,谢挚倍感沮丧——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个“日后”呢?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将道理一气告诉她呢?她真想不明白。
中州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有时候,她真想回到大荒去,只是无忧无虑地跟族长还有阿英在一起。
“唔……”
听着少女一连串的疑问,夫子渐渐正了神色,敛起了面上的笑容。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握着酒杯慢慢地说:“世故这个词,真的是奇妙无比一一当它形容起人的时候,说某人‘不通’固然是批评,然而说某人‘太通’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话。怎么办呢?只好略通一点,但又不至于太通,每当到了要发表意见、表明态度的时候,‘哈哈哈哈今天天气实在是好’地掬起脸来笑上一通,这就叫做‘会做人’。用古话称赞起来,则就‘其此之谓君子中庸者乎’——”
“但是,小挚,你不必听他们的那些话,好么?”
老人揉了揉谢挚的头发,眼里散发着顽皮和气的光,笑道:“精通世故的老先生们教导年轻人时总喜欢批评说‘某某不会做人’;然而我以为按照他们的教法,学出来并不一定是人,倒有可能是狗。啊?你说是不是哇?”
谢挚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狗……夫子,您说得真好玩儿!”
就是食月犬听到这句话可能不太高兴……它很讨厌人族用狗骂人,并表示许多人族还不如狗。
“难道不是吗?哈哈哈……”
孟颜深爽朗地大笑起来,指着房外道:“你去看看嘛,小挚!中州到处都是狗!人皇陛下的身后,长生世家的旁边,只要是有权势的地方,就都有这样的狗……就连你最喜欢的云宗主,也时时有许多狗围着,要瞅准机会朝她摇尾巴呢!”
“我……”
谢挚脸红道:“您又在开我玩笑了……我并没有最喜欢云宗主……”
孟颜深不置可否,只是笑眯眯地盯着她瞧,“哦?是吗?那是谁从天衍宗跑回来,足足好几天没出房门呀?我这个老头子可不知道!”
“夫子!”
“好了好了,夫子错了!错了还不行嘛!但总之,小挚,你要记得——”
老人站起身,弯腰跟谢挚碰杯,“你是很好的孩子,不用为这些事情烦恼。中州藏污纳垢,因此见到像你这样的至纯至性之人反而觉得奇怪,以为是无知孩童,日后定要摔大跟头,其实,是他们自己糊涂哇……”
“你在天衍宗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打得很好,很争气,夫子为你骄傲!但你也要小心谨慎,不要莽撞。”
孟颜深低声嘱咐自己这个疼爱的小弟子,他极喜欢谢挚的赤忱,甚至还甚于喜欢她的天资,而希望能尽量不磨损她的性情,将谢挚好好地培养长大,成为名震五州的大能者,日后为万民争利。
“须记得,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在中州,处处是迷雾陷阱——你母亲当年就是被逼走的。仅凭你以西荒人的身份打败了中州的少年天骄,便引来许多嫉恨。你要好好爱惜自己才行……”
他这个老头子也会好好保护小挚的……孟颜深在心里发誓。
他一定会看到小挚像既望一样,从少女长成真正的大人。
老人亲切地又道:“一时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办,觉得苦闷而无所适从,这是没关系的——少年人常常会这样。你只要好好学习,继续往下走,相信你的道自会慢慢显现在心中。”
“寻找前进道路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前进,路走着走着,自会出来的。夫子愿你能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我们小挚能不能做到?若能做到,便饮完这一杯酒吧。”
“夫子……”
谢挚动容不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极认真地说:“此番教诲,受教良多,挚永不敢忘。”
正当师徒二人和乐融融之时,门外偷听的白虎师姐猛地跑了进来。
“夫子!云宗主来了。”
第129章 出游
“云宗主?”
听到这话,孟颜深不禁惊讶地张大眼睛,意外道:“她怎么来了?”
云清池在中州是出了名的不与他人交往,一心潜修,不问世事,平日连天峰都不常下,她怎么会忽然来红山书院?
又想起来了自己眼前的小弟子,孟颜深恍然大悟,笑眯眯地捻着胡子冲谢挚挤挤眼睛:“看来是来找你的喽,小挚!”
当初云清池跟他约定共同教导谢挚,要求谢挚每月都来见她一次,由她亲自查验考校谢挚的修为;
但这两月以来,谢挚一直不甚开心,整个人困顿又迷茫,连红山书院的课程也耽搁了不少,更别提去天衍宗了。
想来,云宗主这是等不及,特地跑来找他要人了。
这样想着,孟颜深眼角的笑纹便更深了一些。
那位谪仙似的云宗主对小挚十分上心,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明媚热烈的天才小少女或许就是任谁都忍不住要喜欢的吧?只要是为人师长,都会这样的。
“啊……是……”
谢挚顾不得老人话语中的调侃,已经开始想奔出去迎接宗主了,心不在焉地连连朝外张望,让看到她这副没出息样子的白虎师姐没好气地别过了脸。
“小挚,别急,你先等等夫子——”
眼看少女就要推门跑出去了,孟颜深连忙提起衣袍追上去,在门口处按住谢挚的肩膀,示意她别着急。
接下来这话,由他这个一把岁数的老头子来说,当然不是很妥当,但孟颜深还是不得不说——平日,玩笑归玩笑,调侃归调侃,但涉及到正事,他是很认真的。
他当然能看出来谢挚对云清池有些不自知的朦胧情愫,趁着少女尚未用情太深,作为老师,他得趁早警告谢挚一二,让她尽快了了这条心思。
老人在心中斟酌着言语,压低声音,委婉地提点道:
“夫子听说,你喜欢女孩子,这很好,我也觉得你和女孩子很相配;
但对于云宗主,你可得注意一些,并不是夫子迂腐顽固,觉得你二人年纪身份差距太大,就不能结为道侣什么的,而是她——”
孟颜深的话尚未说完,便已经被来人打断了话音。
“天衍宗云清池,拜见夫子。”
在一片晶莹纯粹的洁白里,门外的女人缓步踏雪而来,微微弯腰施下一礼,从衣袖上抬起脸,露出宁静的一双乌眸,眉心的朱砂灼灼似火,身段窈窕秀美,极为风姿绰约,令谢挚几乎屏住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
冰天雪地里,万物都销声匿迹,她是唯一的一点动人好颜色。
云清池上前来,目光掠过谢挚,在她面容上轻轻地点了点,这才看向孟颜深,含笑解释道:
“他日人皇大殿之约,原本小挚是应当每月都前来见我一次的,但自从上次一会,小挚已有两月没来找我了,我心中担忧不能排解,因此今日才不下拜帖便冒昧前来,还望夫子不要见怪。”
“哎,云宗主这是哪里话,你能来,我这个老头子高兴得很呀!”
这话倒不是孟颜深的客套话,云清池修为高深,是当今五州之中的翘楚,也是整个人族的骄傲,虽然性情是冷淡了些,但他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碍,甚至私下还对她颇为欣赏。
年轻人,有脾气,有傲气,在他看来,那都是很正常的;只要心正,不办坏事,那就很好。
云清池从低下头的少女身上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微笑着颔首,“夫子高兴便好。”
她与孟颜深攀谈了片刻,婉拒了老人留她饮酒用饭的邀请,提出要带谢挚出去游玩。
“小挚来到中州之后,恐怕还没有正经去歧都看一看罢。年轻小孩子,待在书院不出去,总是修行似乎也不大好,夫子觉得呢?像西荒人初至中州,大都会游玩一二的。”
“云宗主说得很对,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应该多出去看看,开开眼界。”
孟颜深捋着胡子连连点头,看了身旁的谢挚一眼,又有些犹豫。
“但……天衍宗事务繁忙,云宗主恐怕抽不出身来带小挚出去吧?我叫小柳树和小老虎带她出去玩就好了!”
“近日清池恰好不太忙,夫子。”
云清池丝毫不肯退让,只是淡笑。
话说到这地步,也就没办法再推辞了,孟颜深心中无奈,但还想再挣扎一下,便笑呵呵地看向谢挚,“小挚,你怎么想呢?想跟师兄师姐出去玩,还是跟云宗主,啊?”
“我想跟云宗主出去玩……”谢挚想了半天,还是说了真心话。
这话一出来,连九轮圣人也束手无策,只得点头应好,眼睁睁地看着云清池带走谢挚。
白虎师姐气得胡须都显出来了,气势汹汹地咬牙离开屋舍。
真是养不熟的人族小崽子……她要告诉柳真去!
云清池轻轻地笑了一下,很满意的神情,她朝少女伸出手。
“小挚,走吧。”
。
近日已近年关,歧都之中处处充满新年的喜乐气息,屋檐上覆盖着皑皑白雪,连树枝也被系上了红彤彤的大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道路上的积雪却早已被专门的修士骑着火系灵兽烘烤消去,仍旧干净敞亮。
这只是最普通的歧都街道,并没有涉及到歧都的真正美妙处其中万一,但中州的风物与大荒完全*不同,谢挚自从来到中州之后又很少出门,还是不由得被身旁的种种新奇景象吸引住了目光,不时从飞辇的窗子往外悄悄偷看。
这是云清池常乘的飞辇,由一头神兽毕方鸟在前拉动,这神鸟形如仙鹤,但却蓝羽红斑,独脚白喙,生得凶猛异常,每一根羽毛都熠熠生辉,在日光下闪烁着奇异的钢铁色泽。
毕方鸟不食谷物,专以神火为食,天底下也就只有云清池能养得起它,它也是当今五州之中仅存的一只毕方。
中州人都知道,见毕方拉辇,则必见清池宗主,在看到那头蓝色神鸟时,纷纷对它身后的飞辇投去尊敬的目光。
端坐在飞辇之内,云清池递给谢挚一枚糖果,笑问道:“好看吗?”
“啊?什么……”
谢挚回过神来,赶紧接过糖果道了谢,茫然无措道:“您刚刚问我什么好看?”
她将那枚精致的糖果放到了小鼎里,不舍得立刻吃,要偷偷留作收藏——她发现宗主给她的糖在市面上买不到,好像是宗主自己做的,于是便更舍不得吃了。
云清池收回手,笑了笑,开口间已改变了说法,“我方才是在问你,我好看吗?”
被女人这样含笑望着,谢挚当即又有点结巴了,她慌忙低下脸,小声答:“您……您当然好看……”
这还用问吗?宗主当然十分好看。
公正地来说,若论容貌,云清池其实不如姬宴雪,她清冷出尘有余,比之摇光大帝则稍逊几分艳丽;但依谢挚的私心却觉得,宗主比摇光大帝要更好看些。
摇光大帝跟只开了屏的孔雀一样,又自恋,又傲慢,嘴巴说话还不好听,谢挚决定,就算她好看,自己也不夸她。
“若好看,便多看些吧。不要看别人,可好呢?”
像是为了强调一般,宗主握了握少女的手,又若无其事地松开。
宗主总是这样,在跟她独处的时候,便待她格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