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月分辉
谢清棋毫不犹豫地一挑银针。
“呜——”
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针身汩汩流出。她口中的布条已经被咬穿,牙龈渗出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谢清棋浑身痉挛,手指死死扣住桌沿,眼前一片血红,可她还是凭借意志力强撑着接住了第三滴血。
药汤混入鲜血后瞬间变成赤红色,蒸腾起奇异的热气。
谢清棋喂黎淮音喝下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施针,七根银针依次刺入她的穴位,引导寒气外泄。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眼前阵阵发黑。刺入最后一针,谢清棋跌坐在地上,靠着床榻晕死过去。
萧明烛听到动静,忙推门进来,入目便是谢清棋上半身全部被血染红的样子。
“太医!”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谢清棋身体轻盈,漂浮在空中。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乘坐飞船来到了外太空。
心口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取心头血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不清。
“阿棋……求求你……”
似乎有一道哭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明明并不真切,谢清棋却听出了撕心裂肺,连带着她的心也痛了起来。
谢清棋想要回应,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无力地感受着那哭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混沌的空间内,谢清棋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
熟悉的闹铃响起,谢清棋下意识地去摸什么,却扑了个空,周围什么都没有。
“车辆靠站,请注意安全”,播音女腔的声音传来,谢清棋茫然地看向四周。
“谢大夫。”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她彷佛就坐在谢清棋对面,“我最近睡不好,你再帮我开点安神的药。”
……
好吵。
谢清棋浑浑噩噩地听着,像个行尸走肉。
不知为何,她总是想起那道哭声……那人一定很伤心吧。
听了好多好多句莫名其妙的话,谢清棋渐渐习惯了周围嘈杂的声音,索性闭上眼,她有些困了。
侯府,黎淮音自醒来后已经三日未阖眼了。她机械地拧着帕子,轻轻擦拭谢清棋额上的冷汗。
三天前还神采飞扬的人,如今安静地躺在这里,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她胸口前的那把长命锁光亮如新,上面的裂纹彷佛从未出现过。
三日前黎淮音知道自己醒来的真相时几乎是发了疯一般,求萧明烛让太医救谢清棋,不论是取她的血还是剜她的心,怎么样都可以。
可太医们没有一人敢这样做,他们还从未听说过心头血能救人,更没想到有人能自己取出心头血。
现在谢清棋心脉已破,回天乏术。
“阿棋……”黎淮音伏在她身上,额头抵着那只冰凉的手,“你醒来好不好……”
“你留我一个人,我没有办法活下去……你曾答应不会负我的,你答应我的事都做到了……这一次也不会食言,对不对?你若是死了……就算负我一辈子……我会怪你的……”
天亮破晓,已到了第四日。
有人推门而入,黎淮音抬头,看到了一位灰袍道人。
“逆天而行,自有因果。”道人轻叹了口气。
黎淮音眼底两坛死水微微一动,紧接着那双沉寂的眼睛发出了一丝光亮。
“求道长救救阿棋!”黎淮音的膝盖还未弯下,那道人的拂尘已经横空拦在她身前。
道人忙道:“大人不可!您是紫微垣中注过名的贵人,这一跪可要折煞贫道数十年道行。”
黎淮音怔在原地,再次恳求道:“求道长救她一命!”
道人叹气:“也罢,都是命数。也是贫道的命数。”
他拿起谢清棋身上的长命锁,只见锁身的纹路立刻泛起了金色流光。道人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在一张黄符上。
符箓烧尽,金色流光溢出两道流线,一道没入谢清棋心口,一道缠绕在黎淮音手腕。
“心血相连,命数相缠,从今往后,你二人的寿元便系在一处了。”
“阿棋……”
一声急切的呼喊划破虚空,谢清棋猛然睁眼,她这次听得很清晰,好像这人就在她旁边。
鬼使神差地,谢清棋伸出手掌。
一把长命锁悬浮在她眼前,散发着柔和的银光,缓缓落入她的手心。
相触的一刹那,一道刺目白光劈开黑暗,谢清棋下意识抬手遮挡。
“世子?世子醒了!”
谢清棋缓缓睁眼,还有些不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竹月哭花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接着是徐太医惊喜的呼声。
“阿……音……”谢清棋嗓音嘶哑,若有所感地转动脖颈。
黎淮音整个人僵在原地,死死咬着嘴唇,眼珠红得不像样,也不知哭了多久。
“我……回来了……”谢清棋努力抬起手,挤出一个微笑。
黎淮音扑到床前紧紧握住那只手,止不住地发抖,泣不成声。这好像是第一次,谢清棋的体温低于她。
谢清棋正想安慰她,忽然看见一旁还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灰袍道人!他手持拂尘,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谢清棋想起在虚空中的所见所闻,问道:“道长,我听到的那个世界……”
道人微微一笑:“你心归处,即是真实。”
第110章 偏头吻了上去
“我心归处……”谢清棋默念,纤长手指轻轻抚上心口,预想中剧烈的疼痛并未出现,只有隐约的钝痛传来。
黎淮音担忧地看着谢清棋的动作,见她神色并无异样才松了一口气。
谢清棋冲她一笑:“已经没事了。”
转头看到道人手中的长命锁,谢清棋目光一凝,隐隐猜到些什么,“多谢道长救了我。”
道人摇头:“救你的另有其人。”
“首辅大人此次前往陈、汴二州治理水患,活民数万。百姓感念其恩,自发建了生祠供奉。”道人顿了顿,“是以此生功德为代价,换取了这最后一线生机。”
数月后。
天刚蒙蒙亮,朱雀大街比起平日已是热闹百倍,许多百姓早早地占好位置,等着一瞻这百年难遇的盛事。
这日,黎家之女黎淮音与定安侯府世女谢清棋大婚。
即便抛开两人将门与侯门的显赫门第,单是当朝首辅和位同三公的凤翊大将军在一起这件事,就足以惊动朝野。
更不要说,大将军谢清棋除了统领女皇亲设的巾帼十二卫,在袭位之时还会再加封公爵,而首辅大人同女皇的君臣情谊更是无人能及。
本朝第一对记录在官籍中的女子婚事,可谓盛大、热闹到了极致。
从黎府到定安侯府的十里长街,每一棵树,每一座牌坊,甚至沿街酒楼茶肆的栏杆上,皆着红锦,挂红绸。
整条长街,锦绣如霞,行人无不驻足。
有小贩高声叫卖:“世女殿下和首辅大人都尝过的糖人,吃了以后能高中状元,还能有个好姻缘!”
“好诶,好姻缘!”几个孩子学舌,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嬉笑打闹。
说书人也不闲着,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一拍醒木,“说到世女殿下当初的聘礼,光是抬箱子的队伍便一眼望不见首尾……”
黎府门前早已张灯结彩,石狮系着红缎绣球,门楣正中的牌匾被红绸缠绕,目之所及尽是一片喜色。
府中下人井然有序地忙碌着,等待着迎亲队伍的到来。
黎淮音站在满室锦绣之中,雪肤被一袭红衣衬得愈发清透,精致得好似一尊精雕玉琢的像。
金丝云锦织就的大红喜服,稍一动便漾起粼粼的光海,这般夺目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也生生被压住了三分艳色。
黎淮音微微偏头看向身侧的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红莺答道:“小姐,刚过辰时。”
末了又笑着补充:“距离迎亲队伍来还要半个时辰呢。”
绿叶跟着打趣道:“怎么,你还怕人不来呀?放心吧,她比你还着急。昨晚要不是我拦着,她都要翻墙进来见你了。”
年轻人啊!
身后的行雪和文璐笑出声,引得外面的人推门进来:“你们笑什么呢?”
黎淮音耳尖微红,垂下睫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大红喜服上繁复的刺绣。
她不说,其他人也不说。
慕容淼不满道:“亏得我一直在外面探查情况,好啊你们,欺负我!”她气呼呼瞪着文璐,文璐则是一脸无辜。
黎淮音连忙打圆场:“她们刚才胡闹呢,你快坐下歇歇。”
“好。”慕容淼闻言乖巧地坐在一边,将书放下,喝了口茶。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看书?”绿叶看到她手中的东西,露出惊愕的神色。
慕容淼有些不好意思:“下月就要殿试……我们女子诗会有好几人都在朝为官了,我也不想落后。”
绿叶和行雪表示理解,毕竟眼前就有一位首辅大人,文璐似乎官职也不小。
青榕估摸着时辰,准备为黎淮音做最后的妆点。
她捧着金丝点缀的凤冠,轻轻放在如云的青丝上。冠身与云鬓完美贴合,上面的东珠颗颗浑圆莹润,即便在白日,也隐隐泛出月华般的光辉。
红莺看着铜镜中的人影忍不住道:“小姐可真好看,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黎淮音笑嗔道:“跟着叶姨出门几个月见识得多了,也愈发油嘴滑舌了。”
青榕拿起梳子,最后抿了抿鬓发,轻声道:“我也觉得好看。”
慕容淼高声道:“我附议!”说完她自己咯咯笑了起来,引得几人都有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