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惘然
“江芜,江芜……”楚秀兰没时间管公爹,平息了呼吸后,第一时间朝着江芜那边挪动。
两家人虽被扣在了两棵树上,但好歹是两棵相邻的树,两人都往中间凑凑,还是能说上话的。江芜这边的树旁刚好有块大石能顶平板车,让她腾出手来。
楚秀兰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搭火堆的衙役们,拉过江芜的手,飞快地塞了个巴掌大的布包过去:“快,收衣服里。”
江芜都来不及问,赶紧收了,就楚秀兰那力道,感觉但凡她迟疑一瞬,东西就能直接给她塞怀里去。
“这是卫家……是卫家吧?那流放第三次的那家姑娘给你的。”楚秀兰说着,看了江芜一眼,“你认识这姑娘吗?”
江芜摇头。因着身份的问题,她向来是离那些姑娘家远远的。
“她说刚听到了你……咳,需要粮食和药。你看看能不能用吧……”楚秀兰是觉得,就算有人要害江芜,应该也不会用这种路子,不过事有万一,还得江芜自己判断。
警惕的楚秀兰眼没离过那些搭火堆的衙役,不待江芜回答,嘴里飞快又低声道,“她还和我说,让我们当心点这些衙役里叫赵七和崔武的,说是这两个是会对流放女眷……行不善之事的人,尤其是谭望看不到的时候,要更小心。”
这句,才是让她颤颤而归的原因。
那姑娘说,当年他们家第一次流放也是谭望带的衙役队伍,队伍里有女眷差点就糟了那两个衙役的毒手。要不是当时队伍里一家谭望要护着的人里出了善心人,怕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回她们是指望不上善心人了,只能自己多加小心。
世间恶事何其多,只楚秀兰多是听闻,这么近还是头回,自是心有颤颤。
要紧的事儿办好了,回了自家的树边,楚秀兰又压低了声音,与公爹说了一遍之前的事。
同样回到另一棵树边的江芜蹲在木车后,打开了那个小布包。
布包不大,放了两个压得扁扁的杂面馒头,无论是看着还是闻着,都像是昨晚驿站的出产。另有两个小纸包,上头用绿色的细线分别写了“外伤”和“止泻”。江芜拿起纸包闻了闻,上头的绿线应该是用草汁儿写的,而且应该是刚写不久,还新鲜着。
想来,应该是之前自己去舅舅那……说的话被听到了。
只是,江芜努力回忆了,也记不起自己和这卫家姑娘有什么交集。
东西都是急需的,但从京都出来的人……江芜犹豫再三,还是蹲在木车后,先自己咬了一大口扁扁的杂面馒头。
远处,衙役们搭出了两个火堆。
待天色暗下,便只余熊熊燃烧的火堆带来的些许混沌光亮。
今日的夕食是黑面饼子配烧热的河水。因着没有驿站的杂役干活儿,衙役们只给囚犯烧了两锅河水,每个囚犯堪堪能分个半碗。
江芜就领到了属于她和杜引岁的一碗热水,以及……杜引岁的那一个黑面饼子。
好在,还有好心人送来的杂面馒头。
领到夕食时,江芜的那一口杂面馒头已经消化了一会儿,身体无恙,是她小人之心了。至此,她才放心,小声地唤了楚秀兰靠过来。
只楚秀兰最后还是只拿走了那写着“腹泻”的药包,拒了那一个杂面馒头。
听着身后依旧**的“咕噜噜”,江芜到底没有再劝。
在喂糊糊之前,江芜做贼一般,小心地学着楚秀兰之前的样子,两指并拢轻轻在杜引岁的小腹上按了一下。
嗯,是微微有些鼓,但软乎能按下,应该没有……涨?
谨慎起见,这回江芜没用所有的水泡糊糊,而是先喝掉了一小半。
对此,杜引岁只能说……江芜啊,随便吧,你开心就好。
热乎乎的糊糊,熟悉的香喷喷,只心里惦记着那几个水煮蛋的杜引岁总归有些惆怅。
糊糊下肚,熟悉的一瞬嗅觉起,杜引岁先闻了一下江芜她们说起的那两包药。
嗯,近的这包闻着和之前自己身上用的有些类似的地方,远的那包好像已经被吃了,纸上剩下的味道很淡,可能是丸药。可惜现在嗅觉并非全盛,自己也不熟悉药草……
倒是怀里的鸡蛋,嗯,果然已经馊馊的了。
只希望等到江芜发现它们的时候,千万别直接扔了,毕竟她还是可以吃的啊!嘤嘤嘤!
鸡蛋~~~她从末世之后几个月就再也没吃到过的鸡蛋~~~
许是某些怨念突破了天际,又或是今晚的双拼糊糊格外厚实。
当江芜放下喂糊糊的碗,刚想把扶着的人放回板车上再刮碗底,有人出声了。
干涩沙哑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喃喃的自语。
昏迷的人要醒了么!
江芜惊得手抖,看着那近在咫尺还闭着眼的人,一时不知是该保持不动,还是该在被看到被厌恶之前赶紧把人放下离远点。
可万一是哪里不舒服,万一是很重要的话……
到底,还是责任克服了慌张。
江芜微微颤抖地倾了倾身,将耳朵靠近了那微动的唇,屏息凝神。
然后,她听到了。
“鸡蛋……”
江芜:“……”
第14章 无论是“脱衣”,“看肚”还是“摸我”……都比“鸡蛋”强啊。
流放前两晚夜宿驿站,犯人有犯人的马厩杂房,衙役有衙役的高床暖枕,看不着就酸不到,也算是相安无事。
今夜却是不同。
被束于树边的犯人们,吃着馒头或饼子就水,然后看着不远处的衙役们开始往火堆上架着的那两口大锅里扔菜片肉倒粮。
不多时,汤水滚滚,一股股热气挟裹着油润鲜香的味儿直砸在了下风位的囚犯们脸上,重重击打了他们刚被粗糙食物勉强垫吧了的胃。
两辆驴车靠着的那几棵树边率先有了细碎的动静。
孔家的庶出大儿子靠近了老父亲的树,低声求道:“爹,再一人给个馒头吃吧,孩子们好几天都没吃饱了。”
“是啊,爹,咱们都买粮了,没道理还跟之前一样挨饿。您不还买肉和酱菜了么,生肉就算了,酱菜拿出来分点夹馒头吃啊,没点咸的吃嘴里没味儿,身上没劲儿啊。”另一边孔家的庶出二儿子听着了身,也靠了过来。
“吃吃吃,一两银子一个馒头,你们还想敞开了吃?”孔方裘闻着衙役们折腾肉菜的味儿,也饿也馋。但是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这流放的路才走上第三天啊!
“今天的馒头暄软是暄软,棉花似的好吃得很,就是吃不饱,一个下肚跟没吃似的……”孔家大儿不敢与父亲争辩,只弱弱叹了口气。
孔方裘不语。这馒头的确比昨晚的试吃还好吃,早晨吃到的时候,早年不知道吃过了多少好东西的他甚至还有些惊艳。只是上路没多会儿咕噜起来的肚子就让他知道什么是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本还觉得只给三天馒头,后面七天都折成面粉是折腾人呢,现在看看还不如全给面粉。只是,这面粉的量,不会是按制作这些馒头,真实的所需给的吧……
这边儿孔方裘腹中多有考量,旁边孔家二儿可不似大哥一般怕事。
“爹,您记错了吧。我和我儿子吃的可不是一两银子一个的白面馒头,我们吃的杂面的哦。”孔二敲了敲旁边的驴车,“不干活儿的一天两馒头,我这赶驴车的也一天两,不顶事儿啊。”
“你是说我不干活?还是在要挟我?”孔方裘怒了眉目。
“不敢不敢。”孔二摆手,又换了张嬉皮笑脸,“我这不是饿么。再说了,我媳妇跑了,不还给您省钱了么,那省下来的银钱,多少也能给我和我儿加一口吧?”
“呵,你媳妇不愿与你一起吃苦,与你和离,是你们自己的事。你哥的媳妇不就好好的。馒头没有,你们要饿,就去问衙役们要昨晚的黑饼子去。”孔方裘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强硬,不然这条路才开始,自己就失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后面岂不是要看儿子们的脸色。
最后一句话,孔方裘说的是气话,毕竟昨晚那些饼,狗都不吃。
只孔方裘没想到,他那二儿居然真站起身,挥手高喊了衙役……动作之快,孔方裘都没来得及伸手拦。
孔方裘黑着脸,看着那没脑子只知道吃的二儿与衙役说出了“我们自己买的粮和官家本该给我们的粮不是一回事,这一大家子十九个黑面饼子,不……加上早上一共三十八个黑面饼子该给还是要给……”这样的话。
被招来的衙役,好死不死正是队伍中第二难缠的崔武,这会儿听完孔二的话,略有震惊又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孔方裘:“孔老爷,这是你的意思吗?”
孔方裘:“……”
“要知道,你们买的馒头肉菜,可都是把本来我们为你们准备的吃食折了钱之后的优惠价了。要黑面饼子没问题,之后……不,之前和之后你们再买东西,可没优惠了。”崔武这都不用回去问谭望的。之前在三桥驿已经补给完了,哪儿给他们额外再弄那么多黑面饼子去,难道他们自己买自己做么,就没见过钱进了谭望的兜还能出来的。
本想借着二儿的莽撞试探一把的孔方裘站起,伸手就给了二儿一个嘴巴子,转头对崔武客气道:“都是小儿胡言,劳烦大人走这一趟了。”
崔武冷笑了一下,倒也没多说,背着手就走了。
人一走,孔方裘就拆了驴车上的包裹,往二儿脸上砸了一个杂面馒头:“吃吃吃!惹事精你使劲吃!”
之前孔方裘还看不出一二,待他一巴掌打下,衙役也走了,这混不吝的东西都没吱声,他就知道这狗东西的目的不在衙役那儿的黑面饼子,而是在给自己看他惹事的能力!
“我还有个儿子呢。”孔二揉了揉被老父亲狠狠打了一把的脸,笑着又伸手。
“爹,我……”旁边孔大被自己媳妇推了一把,犹豫着弱弱靠近。
孔方裘:“……”
都怪自己,怎么就被早上那软云一样的馒头迷了心!没当场提出问题,到现在哪儿还有人会管馒头足不足秤的事儿……
可笑他从前贪来贪去,现在倒是被贪来贪去了。
该死的贪婪的衙役,还有那贪心的连一点儿面粉都要克扣下来的三桥驿!他三百两都给了!一两银就够买百斤的面粉了吧!贪这么点儿面粉有意思么!
别人不知,不过三桥驿的田婆子必然是觉得有意思极了。
有儿有女旁边还有个远方侄儿的她,即便再恨丰州之患孔方裘,也不能给他投毒,就连下个巴豆都不敢。那么,南粉北调,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黑着脸往儿孙脸上砸着杂面馒头的孔方裘不知,那些让他怨念不已的“被贪了的面粉”,这会儿正在他不远处,一棵有着大石的树下。
盖着紧身面粉小被被的杜引岁安详地躺着,闻着空气中越发浓重的菜肉香味儿,心心念念却都是怀里馊馊的鸡蛋。
杜引岁自诩是一个务实的人,比起衙役们锅里跟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东西,果然还是怀里这些据说给江芜送的东西,她更有机会蹭两口。嗯,当然,现在鸡蛋馊了,就不是蹭两口了,至少这些鸡蛋都是她的了,嘻嘻。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她没想到自己能说话啊!
更没想到……只能说两个字。
杜引岁听着耳边江芜没个停地“只要你肯醒,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找到鸡蛋吃”,“只要你愿意好好生活,以后我能找到的每个鸡蛋都给你吃”……灵魂叹气,有种梦回昨日刚穿来时,听江芜的劝活紧箍咒感。
要是早知道,这珍贵的机会只有两个字,她肯定不会用在“鸡蛋”的身上。
无论是“脱衣”,“看肚”还是“摸我”……都比“鸡蛋”强啊。
汤水滚了,汤水好了,汤水干了……
食物的香气随着食物的消失,渐渐散了。
夜也沉了下来。
不得不说,空旷的河边,到底是要比拥挤的马厩或是发霉的偏房冷很多。
不用睡觉的杜引岁感受着身边不近不远的呼吸声,不禁想,或许那两个字还可以是“我冷”。江芜这家伙,到底为什么要睡那么远,这里的风有点大啊!
过去的两个字,就让它过去吧,现在重要的是……后面的话。
这一晚,因为树木距离的关系,杜引岁没有等来好心团子投喂的霉糊糊。但是好歹经过一夜的努力,在清晨江芜托起她准备喂水时,她终于又憋出了两个字。
刚从树上解下脚镣,来看看这边情况的楚秀兰弯腰盯:“杜姑娘……她刚才是说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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