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不忆99
但今天是母亲第一次如此郑重地问她——考虑好了吗?
这让楼以璇不禁又想起了那日在医院,林慧颜也曾问她的那句——已经想好,也决定好了吗?
问题的本质是一样的,可发起这个问题的人,本心是不一样的。
她们想要的答案都是——嗯,我回澳洲。
林慧颜只是去找她确认一个自己心里已有答案的结果,然后在这个结果里如释重负。
可母亲今日,是对她充满了期待。
期待她回去澳洲,期待他们一家三口能团团圆圆。
母爱的伟大就在于,可以对女儿所犯下的任何过错都既往不咎。
无论女儿飞出多远,无论女儿在外受了什么样的伤,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永远是家,就永远都是她疗愈伤口的避难所、避风港。
想到这些,楼以璇很愧疚。
比上一次决定回国时还要感到愧疚,因为她将又一次辜负母亲的期待,又一次重创母亲的心。
对于母亲而言,去年她毅然回国,就是在林慧颜和母亲之间选了林慧颜。
而今年,而这一次,她不回澳洲的决定一定会让母亲认为,在自己和林慧颜之间,自己依然是不被女儿选择的那一个,自己依然不如一个外人重要。
没有什么是比在失望后看到了希望,却又在有了希望后再次落空更令人伤心、痛心的了。
“妈妈……”
楼以璇一出声就染了浓浓的鼻音,后面的话是一句都说不出了。
时间在电话两头的沉默中飞逝着,三分多钟过去,楼以璇的眼眶也由湿转涩。
许久,她听到母亲在电话里说了声:“好。”
再然后,是电话挂断的一声“嘟”。
楼以璇埋脸在抱枕上,内疚又凄然地哭湿一大片。
这几个月得来不易的母女温情,一周两次的母女通联,她想,今天以后应该都再也不会有了。
今天以后,她再也接不到母亲的电话,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再也得不到母亲的关心。
就像,就像春节前那样。
她泪流不止地抬起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给母亲发消息:【妈妈,我爱你。】
【我很幸运地做了你和爸爸的女儿,也很幸运地在爱的包围下长大,是你和爸爸让我看到了爱的具体,也懂得了爱的意义。同样幸运的,是我也遇到了一个值得我爱的人,我想爱她,我要爱她,就像爸爸爱你、你爱爸爸一样地爱她。】
【妈妈,我跟她在一起了。分开的那八年,不,应该说,她生命中的每一年都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她爱我、宠我、包容我,对我很好很好。】
【因为爱,你愿意陪爸爸去澳洲工作、生活。而我也因为爱,愿意陪她留在国内工作、生活。妈妈,这一点我是那么地像你啊。所以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这夜,楼以璇没有等到母亲的回复,如同她26岁生日那天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但至少这夜,还有林慧颜的怀抱免她飘零,安藏她四分五裂的亲情。
她并未向林慧颜道明自己和母亲的“矛盾”。
还没到时候。
她相信这不是不可调和。
只是还再需要她付出多一点的努力,让母亲逐日看到并渐渐理解她和林慧颜之间,同母亲自己和父亲之间那别无二致的、刻骨铭心的——爱。
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爱”,才是真正具备说服力的“爱”。
……
终于能和爱人日暮晨昏,楼以璇只想每天每夜都见到林慧颜,暂缓了这一周的“色迹”寻踪。
日子一天天地过,每天都有小快乐在上演,重样的、不重样的,都快乐。
可她也很明白,每日的清晨,每日的黄昏,霞光里褪掉的那层颜色,是她用尽方式方法、试遍各种颜料也都再画不上去的了。
周日那晚的后来,陆灵暄听说她已“摊牌”,便也给干妈发了条道歉认错的消息过去。
陆灵暄被负疚感困扰了快一年,收到干妈回的【知道,无事】四个字,总归是一块大石落了地。
周四中午,楼以璇自己在家炒了两个菜,用保温桶带去学校。
赶在放学前,让杜禾敏接她上了11搂。
“还以为你是约我吃午饭呢,结果是叫我来当门童。”
电梯里,杜禾敏斜眼瞟她手里的保温桶,“话说你不是有卡吗?不会是专程让我看你来送饭秀恩爱的吧?”
接到楼以璇电话时她正一个人在食堂吃饭,接完电话扒了几口就结束用餐了。
正好也没什么食欲。
吃饭只是为了吊命。
“杜老师你别乱讲,我们不说好了是约晚饭吗?你说的那张卡,我开学的时候注销了。”
楼以璇也搞不懂自己在心虚什么。
声音越说越小。
“……”杜禾敏愣了愣后,爆发出嘎嘎噶堪称唐老鸭的魔鬼笑声,“我就说林老师那阵子看着老惨了,你俩一个虐一个的,虐完了吧?还虐吗?”
“别光打趣我看我笑话了,你心绪这么通达,想来跟何老师的进展也非常顺利?”
“呃。”
杜禾敏战术性地摸摸鼻子。
上周六那天,她很晚才等到何欢回校,接了何欢电话后就上楼去找她了。
也是那晚,在何欢宿舍看到了楼以璇送的画。
两只在月色下的湖泊中交颈而栖的天鹅,一只黑色,一只白色。
并且都为雌性。
何欢跟她袒露了自己和明柚的那段过往,包括心中仍未释然的部分,也都和她开诚布公了。
——杜禾敏,我不知道我对曾经的后悔和执念要怎么抛得开,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忘、去放,如果你介意,如果你厌倦,那就停止吧。
何欢把停止或继续的选择权交到了她手中,说明有不舍,说明想继续。
所以她,又怎么会介意呢?
她历经磨难才来到渡口,上了何欢的船,就没有再扔下何欢独自在破烂小船上饮泣的道理。
她怕她下了,那条船就会沉下去。
感情洁癖谁都有。但感情里的洁癖是不问过往,只谈未来。
所以她对何欢说——何欢,当你从车上跑下来抱我,当你开口对我说起她,就已经是在努力放下了。
——我知道那很难,因为你一直活在悔恨当中,活在对她们有多幸福的想象当中,活在你觉得自己不配再被爱的自我惩戒当中,彻底迷失在了过去。
——你让我不要自轻自贱,这句话,今天换我对你说。何欢,请你不要自轻自贱。你很好,你也值得被爱。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你肯点头,愿意跟你相亲的优质女人那也都得排成一条长//龙,论条件,我大概会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也兴许是老天看我这条小苦瓜太苦了,才安排了你这位何神医来和我相遇。真的,我要苦死了,你快给我撒点糖让我甜一下吧。我知道你最好了,救救我吧,何欢。
何欢救了她,给她撒了糖,用唇,用舌,还留她过了夜,只是过夜。
可一整晚直到第二天她走出何欢宿舍的房门,何欢都没明确表示说,要和她以怎样的关系进行下去。
何欢还没想好。
她知道。
见杜禾敏欲言又止的,楼以璇又问:“不顺利?”
“也不叫不顺利,就比你跟林老师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
突如其来的胜负欲刺到了杜禾敏。
她瞪着眼问楼以璇:“你这什么语气,不是吧楼楼,你跟林,你们,你们总不会和好一周没到就连结婚证都扯到手了吧??!”
“杜老师,你想哪儿去了?”楼以璇惊笑道,“虽然没你想的那么快,但领证环节我会稳步且加紧推进的,不让你失望。”
“……”
林慧颜在下课铃响起时收到了楼以璇说在杜老师那儿等她回宿舍吃饭的消息,吩咐了课代表收卷子,她连办公室*的笔记本电脑都没去拿,出了教室就快步往宿舍回了。
楼以璇拿着保温桶,探头探脑地等在杜禾敏宿舍门口。
杜禾敏看不下去了,又逗她道:“楼楼,瞧你这小媳妇模样,你跟林老师,你们,你……”
本来想问她跟林老师谁1谁0,但想想还是没问。
太私密了。
谁1谁0都是爱。
看楼以璇和林老师的气质,也没谁像是不让碰的那种,你来我往的爱都挺好。
虽然她习惯了做1,可她也能躺。
唉。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可以对楼以璇说——我的领证环节也提上日程了。
才一周不到啊!
掰着手指头数,她们和好才六天啊,楼以璇就说得出正在推进领证环节的话来了,而且还说得超自信。
她不信都不行。
也没法比,人家是破镜重圆,进程当然更快了。
身后说着说着没声儿了,楼以璇回头问:“我们什么?怎么说一半又吞吞吐吐不说了?”
“不说了。”
杜禾敏丧丧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垂着手,仰天长叹,“我现在是一条糖水苦瓜,还没泡透。”
“噗。”楼以璇笑得不行,“杜老师,你好像一个恨嫁的怨女啊。”
“哼,说的像你不恨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