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我们 第59章

她写了丑丑的四个字，先圈了资金，“红太阳的新产品本就无人问津，她们投入的广告费用也像打水漂一样一去不回，既然这样，还不如和我一起试试新方法。所以我就和她商量，我给她交一笔定金，大概五千块钱，这我还是有的，然后，全订她的货。”

“紧跟着，我先来打广告，先来卖，赚到钱之后再付给她钱，这样，资金压力就缓解了，能卖出去呢就卖，卖不出去她们也不亏，就是我亏了，不过做生意就是要敢赌，这个无所谓。”

林万佳点点头，“你继续。”

毕竟到这里没什么特别之处，赊账而已，就是苏叶比较有本事，能看到红太阳的困局，找到可利用的点，于是谈下来的范畴更大一些，但是还不足以证明太多。

“资金暂时先说到这儿，接下来是仓储。我没更多的钱去租仓库了，所以，我不要仓库，我要实时运货。”

“也就是，以二十台为一组，每订购满二十台，我就记下来，给红太阳打电话，她们开始送。但是这样太麻烦了，所以还有另一个标准，两天送一次。”

“这两天里不论定了几组，两天后统一配送加上门安装，当然这是要额外收费的，具体的可以再慢慢聊。”

少女拍了一下桌子，双手叉腰，得意地看着所有人，“怎么样，我这个想法好不好？”

当然好，这可太好了。

如果给那两天的订购时间换个名字，叫预售期，这整个想法……简直太超前了！这不就是未来的网购吗？而且比网购快捷的多，毕竟一天就能到，而且是厂家直销……

这已经是超出时间范围的智慧，聪明到越程琦真的忍不住一遍遍赞叹。

苏叶真的太适合做生意了，为什么她的起步只有这一个小城市，如果她能拿到更多的资源……不，现在也可以，不要想太多的以后，要脚踏实地。

越程琦当即为她鼓掌，“好！特别好！”

但另外两个经验更丰富一点的人却只是流露了些许笑意，没有太大的动静。

苏叶有点心虚，“姐，是不好嘛？”

张明芳：“呃，一个问题，东西到了，但我不想要了，怎么办？”

“我们聊了的。现在这个模式是，顾客交定金，东西到了再交钱，如果不想要了，可以退钱，东西先暂时放到我这儿两天，等下一次配送时间到了，再一起送回去。包括东西坏了，也是两天来修一次。”

张明芳：“也就是说，红太阳厂里会专门安排一个人来负责和你这边的接洽工作，是这样吗？”

“对的！而且，她们说，如果这个模式能成，她们会尝试在其他市也推行这个模式，到时候就会有专门的一队人来负责接洽。我们现在，算尝试。”

张明芳：“那我没问题了。万佳，你怎么看？”

从不久前就陷入沉思模样的人动了动，双手相合，撑着下颌，道：“可以去试试，我支持你尝试，最起码的保本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我有两句话要你记住。”

苏叶乖乖坐好，“姐，你说。”

林万佳：“第一，多做小单，大单的比例不要超过你的资金流水的30%。”

“第二，不要成为工厂的下属，找机会反客为主，成为工厂的上游，让她们为你服务，而不是你为她们服务。”

林万佳看着懵懂地眨着眼睛的少女，低头轻轻笑了笑，敲着她的额角，“这两句话不急，你慢慢想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时间还很长很长，不要急于求成。”

毕竟这还是个孩子，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有点心眼子又不多，有点算计却不深，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等她长到她这个年纪，等她长过她的年纪，她能取得的成就，总归是比她多的。

林万佳低头摩挲着指节，轻轻挑了挑嘴角，“至于现在，和我讲讲为什么是即将，还有哪一步没有完成？”

苏叶看了眼越程琦，得到了同样疑惑的眼神，按了按太阳穴，“还有两件事，一来，她说个体户不是不能承包，但是她们没办法和乡亲们交代。”

“二来，她很直接告诉我，她们接下来会对我展开调查，确定我确实值得信任，具体的我就不知道啦。”

越程琦接话：“那这个第二条和我们就没关系啦，咱们要应对的就是第一条。”

“苏叶，你的想法是？”

少女嘿嘿一笑，又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公司。

另外三个人都沉默了。

苏叶还沉浸在少年人的得意中，喜洋洋道：“成立一个公司，以公司的名义接洽相关的信息，不就好啦？成立公司之后，我们的东西都可以归到公司名下，或者说直接就是公司，哎呀搞不懂！”

“不过，成立了这个，自然而然就可以成立我想要的另一个东西——”

这一次没有胡写，而是认认真真地用她最好的最规整的字迹，写下了五个大字，举起来，给所有人看。

「万客佳超市」

越程琦没想到最初是这样的，她快速看向林万佳，向来反应极快的人这会儿却卡了壳，看着那五个字，没有任何反应。

苏叶则是继续很认真地说：“我会学，阿欢弄的学习的书，我都会开始看，哪怕很困。洪水之后的这段时间，从新闻上看到了其他城市的状况，这一次出去看看省城，又看到了很多东西，我就觉得，要做点什么。”

“所以，万佳姐，你给了我这么多帮助，那我要做的事情里自然应该有你的痕迹，刚好也能借一下这个词的含义，愿万户康佳。”

少女压了压嘴角，小心翼翼地看着三个人，“可以吗？”

没有人回答她可不可以，静了几秒后，越程琦起身推上轮椅，说要带她回去补习一点专业知识，同另两个人告别后就带她离开，张明芳帮着抬轮椅，送到门外。

只有林万佳一个人坐在灰蓝色的夜色里，眼睛迟滞地滚动着，直到发直。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手指侧撑着头，微微摇着，到底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气音，只是嘴角是落下去的，像哭。

也确实是哭，笑得心酸，泪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滑进嘴角，酸涩从嘴角蔓延到心脏深处。

她就这样，又哭又笑，可到底是难过的，到底是无奈的，眼泪也便越来越多。

好多年，好多年都没这样哭过了吧。

张明芳沉默着半蹲在她面前，抬手，轻轻撩开没有被扎进发圈的刘海，拇指抵在湿润的眼尾，心疼地看着这个很多年后第一次允许自己哭出来的人。

“上一次哭，还是90年，奶奶离开那会儿吧？”张明芳擦着她的泪痕，轻道：“我也没想到，今晚能有这么个……惊喜。”

“……明芳……”林万佳有些哽咽，灵活的脑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遍遍重复着张明芳的名字，语音越来越哽，泪水愈来愈凶。

张明芳轻轻应下这声呼唤，向前一步，把这人拥了个满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想哭就哭吧，憋着对你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女人抵在她的肩膀，终于哭出声来。

原来，只要有点爱，只要有点心，都不会做的那么丧尽天良啊。

“明芳，我是不是应该帮帮她。”

张明芳轻轻抱着她，抚着盘起来的发包，脸颊轻轻蹭着她的侧脸，温声道：“看你的心情，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另一边……

“你带我来补什么啊？你写到哪儿了？”

越程琦绕到桌子后面，弹开塑料扣，“写了很多，我们今天，先给你把基础知识补起来。”

“可我怎么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

第42章 要挣大钱，要多读书，要独立，要做我们自己！

越程琦支起耳朵听了会儿，确实有隐隐约约在哭的声音，不如说她猜到了会有这样的声音，才拉着苏叶离开隔壁。

林万佳身上的孤独感太重了，可她周围的种种，不论是每月高昂的流动资金，还是那些她看一眼都会觉得头皮发麻的固定资产，还有那些她不想用，可时不时都会流露出来的经商才能，都在向越程琦诉说一件事，这个女人远没有她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她不是寄生在别人身上的莬丝花，那就只能说，这是她家里的基本资产，再看看她家里的那些东西……

其实不难猜。

毕竟一整个屋子里肉眼可见的所有东西，包括那只去省城「淘」来的吹风机，都是广州货，或者说，都是启宁集团的货。

是在山省市场上还很昂贵的启宁集团的货。

可如果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待在这儿，为什么会这么孤独，还需要编造一个人的存在，来为她花了大价钱得来的孩子创造一个背景故事。

林万佳常孤单到让她忘记她也许还有家人，这么厉害的人，家人为什么不来陪陪她呢？

越程琦不知道，但越程琦知道，苏叶这真正是无意间的提议，一定比那些广州货更值钱，也更能换来信任。

也会换来眼泪。

她轻轻按着蠢蠢欲动的少女，摇了摇头，“别过去了，让明芳姐和万佳姐单独待一会儿吧。”

苏叶安分下来，揉揉眉心，“我是不是应该晚两天再说？感觉我还什么准备都没做好，空口说白话一样。”

“所以我们来做准备。”越程琦说，“她们不是说两周的时间吗？两周够你恶补这些了，我去跑注册流程，两周后，你就是苏老板啦。”

听起来很轻松，上下嘴唇一碰，轻轻松松就能达到，但真的要付诸于行动的时候，内里才会觉察到几分慌乱。

苏叶：“我会成功的吧？”她看着越程琦，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有点无措。

好大的一步，她还是第一次迈出去这么大的一步。

越程琦蹲在她面前，点头。

苏叶：“我……那我，没做错吧？”

这问的就不是市场里的事儿了，是她刚刚那个决定。

少女挠了挠头，“我也是刚刚突然想到的，我没有做完整的准备，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给万佳姐一些东西，她……她太重要了，她家里人不重视她，可我爱她，我重视她，我……我应该，没做错吧？”

越程琦能想到的事情，苏叶和林万佳相处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越程琦微微一笑，轻轻握着她的侧脸，手指划过眼尾，道：“这种事情分什么对错，你做的符合你的心意就好，不是吗？不过既然叫这个名字，就不能丢万佳姐的人，毕竟远一点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咱们周围的人，谁会听不懂呢？”

“开始补习吧，这些专业的知识你必须掌握，在那之后，才能做到你想做的这些。”

“好。”

少女又拿过一个本子，叠在一旁，“阿欢，我有问题随时问你，可以吗？”

“可以。我明天白天开始准备申报材料，你就安心学习，我出门跑注册的时候你看店就行。”

“好。对了，阿欢，我可不可以喊齐声一起来学啊？我觉得，她学了应该也会很有用。”

越程琦正在收拾桌面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拿起一摞书，在桌子上轻轻墩了墩，轻声道：“可以啊，咱们两个人可能也忙不过来的。”

“我就知道阿欢不会这么小气的。”少女转过来抱着越程琦的腰蹭了蹭，故意嗲嗲地说。

越程琦无奈一笑，按着她的头，拨回桌面，“好好看书。”心底却直生着冷气。

冻得她从脚底冷到头顶，不像在六月末，七月初。

*翌日*

齐声听话地坐在柜台一边，桌面上摆着的也是一模一样的手写字迹，她看着抄着，学着苏叶的样子整理笔记，只是写了没两行，蹙眉举起来面前的纸。“商标也是名字，也要标营业范围，那为什么营业执照也要？”

“营业执照和商标不是一样的吗？”

苏叶抬头看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小笨蛋齐声，大笨蛋越欢，咱家笨蛋真多。”

齐声撅了噘嘴，“怎么了嘛！”

苏叶摇摇头，从一旁拿过一包大白兔奶糖，“你看这个大白兔，这个图和字，就是商标。商标有范围，这样他就只能用在这个范围里面，如果用到了别的地方，要么是公司乱用违法，要么是有人盗用，懂吗？”

“嗯哼。”